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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十四折 采薇采薇,岁亦莫止(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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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今晚很想家。
她一受了委屈,就会很想家。
她这次是真被林宝君伤到了。
她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母亲正看着晚间新闻,听依依的声音懒懒的,有点不放心的问东问西的:你吃晚饭了么?吃的什么?北京冷不冷,家里最近很暖和了,这段时间看书怎么样啊,还能应付的来么?
依依坐在小床上,用手指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床前的小书桌,乖乖的答着母亲的一系列问询:吃了,吃了份蛋蒸肉和青菜,还买了份瓦罐汤,北京也暖和了,看书还行,正跟着中文系的那帮博士生一起上课呢,最近没什么事,挺好的。
母亲还是不放心,声音透着点担心:没事就好,真没事啊?我怎么听你声音有点不对劲啊。
依依叹了口气,得!都怪她从小都太独立太不善于偎在父母膝前撒娇,她自从十七岁去异乡读大学,她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一般都是周末和过年过节,很规律。她除非有急事,很少非周末时间给家里打电话,父母对她也一直比较放心,她不是不想家,受了委屈也很想给父母打电话诉诉苦,但她不想他们担心她,最主要的,她面对亲人,总是羞于开口表达情感。
她声音软软的:真没事儿,我就是今天有点想家了,打电话看看你跟爸爸忙什么呢,最近家里好不好。
母亲沉默了一下,她显然也有点不适应女儿突然这样,她清清嗓子,跟依依闲闲的说了几句家常,又顿了一下,语气变成商讨:依依,是不是想回家了?想回就回来吧,要是觉得不喜欢北京,不习惯的,就回来,先回来,家里再想办法,我一直给你攒着钱呢,你不用怕,咱们先找份好工作,其他的,都慢慢来。
依依急忙解释:我挺习惯北京的,真的,越来越喜欢这里了,大气,包容,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么,我以后就在北京了,哪里都不去了。
母亲稍微放了放心:要是真喜欢北京想留在那里也行,要是想回来了,也不错,你不用担心回来的事,其实家里也一直琢磨你的事儿,我跟你爸还有默默经常打电话商量咱们到底怎么办,也想了几种方案,你这次考上最好,考不上咱们也有对策,你好歹是硕士毕业。我前几天跟你舅舅也商量过了,听你舅舅的口风,只要你真铁了心要回来发展,他也有办法能帮你找份好工作,咱不怕花钱,只要能找份安稳的好工作,花多少老妈也不心疼,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还是容易的事儿。
依依嗯了一声,也劝慰着母亲:你先不用这么着急,还没考试呢,等考过了再说,目前我们一心一意只考虑我考博这件事,别的都别想了,下决心要做的事,一定要有破釜沉舟的心意,不然就会潜意识里给自己留了退路,结果往往不好。
母亲轻轻咳嗽了几声,依依赶紧问她:老妈你感冒了?怎么咳嗽啊?吃药了么?
母亲又咳嗽了几下,声音确实有点沙哑:春寒料峭,这几天乍暖还寒的,有点着凉了,吃药了,已经好多了。
依依不放心的嘱咐着:你一定要多喝水,按时吃药,穿暖和点,我邮給你的那双老布鞋收到了么?还喜欢吧?
母亲的声音听着很欢愉欣慰:我很喜欢,颜色很大气,我发现你跟默默买东西都还很有眼光呢,前几天那臭小子也给我买了台手机,磨砂暗金色,屏幕很大,看短信什么的眼睛很舒服,我前几天就收到那双鞋了,当场就穿着去学校上班去了,我们办公室的同事都说很漂亮。
依依嘿嘿的小得意的笑着:那是!老妈您的女儿当然眼光不俗!
母亲也笑起来:默默那天回家看见这鞋也说好看,说让你自己也买双布鞋穿,他说你老穿高跟鞋对脚不好,最近又忙着考试,身体健康舒服是最重要的,还说让我跟你说一下呢。
依依笑的更欢了:这臭小子自从工作了就更会关心人了,呵呵,哎,老妈你没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了啊,这都工作了,不是小孩子了,都是大人了。
默默是依依的亲弟弟,独孤默默,比依依小八岁,去年刚军校毕业分到某军区司令部坐机关。
母亲说到默默,声音更欣慰了:我问过他,他说刚毕业分到新单位里,一切都要认真从头开始,暂时不着急找女朋友,再说部队管得严,他也难得出来认识人。他上次回家跟我好好的聊了一下,说要是你这次考试顺利,将来能留在北京,他也就努力调到北京,到时候咱们一家人都在北京生活,多好啊!他最近也琢磨考研究生,正准备呢。
依依豪迈的给母亲下保证:老妈你放心,就算为了默默能来北京,我也拼了!
母亲笑了一声,语气又变得低下来:你也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尽力而为就行,全中国十三亿人呢,也不见个个都是博士,但人家也都能过的不错,我知道你是想站在最高的平台上走出去看看世界,但万一这次不顺利,也别太放在心上,以后咱有机会再试,再说学习是一辈子的事,哪怕没这个学历,只要你真有才华有能力,也一样有很多机会的,是金子就总有机会发光。
依依轻轻的嗯着,母亲又继续说道:其实那次给你打完电话,我清醒了后挺后悔的,不该跟你讲那些话影响你的心情,打乱你的学习计划,我当时被你小姨气到了,又喝了点酒,想着大过年的你也不能回家,心里就有点不好受,后来想想挺后悔的。
依依一下子想起小姨,气不打一处来:老妈你以后远着小姨点,她就是个只要有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不思进取的人,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嘛!她懂什么啊,咱们不跟他们那些俗人一般见识!
母亲道:依依,其实我也不是要你一定就现在结婚,婚姻是大事,肯定不能草率,不能为了结婚而结婚,我只是觉得你这几年那个心态不对,一直对感情丝毫不上心,我相信你身边肯定也出现过不错的人,但你完全看不见。那个周山,当初那样对你,你应该知道他可不是你的良人,这都四年过去了,你实在是不该再因为他而毁了自己的生活了,他不值得。你要睁开眼睛,张开耳朵,好好的看清楚身边的男孩子,挑一个最好的,善良,有责任感,有才华也要有相貌,这个相由心生不是没道理的,那个周山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照片的时候就不大喜欢,那孩子的眼睛太深太沉了,让人看不透,面相忧郁,也太瘦,不是福气相,他跟你分手就是他没福气。你这几年也够了,该忘得就痛快忘了吧,女孩子就该有男孩子宠着,就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认真谈恋爱,你这几年一直鞍马劳顿不停的折腾,也该静下心来好好考虑找个人了,不一定就非现在结婚,先谈着,准备考试也不怕,人家很多人都是考试的时候遇上的,一起奋斗,一起中榜,也挺好的。
依依听着母亲娓娓道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容远借给她那本笔记本。
温正放下手机,若有所思。
近一个小时内,他拨了三次依依的号码,但依依的电话一直处于通话中。
他在那次晚宴与依依重逢,心里莫名的生出几分惊喜。宾主寒暄落座后,他细细打量了一下坐在左手处斜对面的依依,依然不施脂粉,但她的皮肤在灯光下洁白如玉,透着清亮柔润的光泽,一头乌发,一双大眼,非常吸引人。她穿着一身黑,军绿色掐腰小夹克,英气勃勃。
他一下子想起她理好裙摆直起身冲他那一笑,娇俏顽皮。
坐在他跟依依之间的老梁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整场晚宴,一直不断回忆大学生活,他听得兴致盎然。他最初只是觉得那个少女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一颦一笑,自然率性,光彩熠熠。他那天驾车返回公司的路上总是不断回想着她的神情姿态,羞色娇憨,他不自觉的微笑了一路。
现在听到老梁嘴里的依依,简直就是多侧面多棱角,立体而丰富。他想起她那条彩虹般的长裙,走在春色明媚的校园里,清艳夺目。他没想到,她的生活,也如此的色彩斑斓。
而依依只是微笑着听着,不阻拦,不扭捏,不客套,老梁讲到她几次傻事,比如逛街迷路不会砍价半夜带头翻墙出去吃麻辣烫被校园里巡逻的保安打着手电追了半条街区之类的,她也只是不好意思的先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显然也是在回味着当年的青涩懵懂。
温正看着始终保持大方得体的依依,心里又涨了几分惊喜。
第二天一大早他专门送老梁去首都机场,老梁心领神会,临走前郑重其事的对他恳请道:温总,谢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多方照顾,我很期待我们下次能再有合作。还有,我能有个不情之请么?我师妹依依一个人在北京,我挺不放心的,她最近忙着考博,蛮辛苦的,依依其实是个非常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她又有点小脾气,自尊心也强,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我一直担心她太倔强会吃亏,沈阳离北京远了点,我没法帮她,温总,您是我的贵人,我很敬服您,我其实也一直把您当朋友,您在北京人脉广,面子大,又好善乐施的,我就想请您就近照应一下我师妹,这个人情我现在只好先欠着,以后一定找机会补还给您。
说完就把依依的电话号码给了温正。
老梁一脸兴奋的走了,独孤依依,我这回可够意思啊!送佛送到西,我把路可都给你铺好了,名正言顺,师出有名,这回你要是再拧巴着走歪了,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温正想了一下,按下办公桌上一部黑色电话机的内部线,电话马上被接起,传出秘书轻柔的女声:温总,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温正的声音醇厚笃定:明天的行程是怎么安排的?
秘书有条不紊的徐徐报来:温总,明天上午八点是董事会半小时例会,十点有星光影视传媒有限公司孙总的预约,他想跟您再次商谈上次的那个影视基地投资项目,十二点是公司董事会董事例行的小午宴,下午两点天枰律师事务所的张律师预约,三点半市政府文化宣传处的新闻发布会需要温总您亲自到场,今晚七点在王府井嘉铭大厦十八层劳力士手表旗舰店开业剪彩邀请温总出席剪彩仪式,八点半是京城文娱圈嘉年华俱乐部内部的鸡尾酒会,届时圈里领军的各位导演和制片人都会来,他们希望温总也能出席。
温正果断的吩咐道:明晚的行程全部取消。
五点半,温正从新闻发布会的会场匆匆走出,一身黑色西装更衬得他高挺,一位年轻男秘书已恭敬的侯在会场出口,见温总走来赶忙迎上去递给他自己手里提着的一只银灰色纸袋:温总,您要的衣服已放在里面了。
温正点点头,脚步未停,一路穿过铺着厚厚的大红色地毯的长廊,走进一间贵宾休息室。
几分钟后他走出来,已换了一身休闲装,白色丝棉布长裤,白色宽松薄棉衫,哑光银紫色西装外套,那银紫色极为轻淡,乍一看会觉得是流光闪烁的银色。
秘书在后面亦步亦趋,跟在温正后面一路走到地下停车场。
他帮温正打开驾驶座那边的车门,恭敬的说道:温总,您吩咐的那件衣服也帮您买好了,已放在车里了。
温正转头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位子上的一只黑色压金粉的袋子,点了点头。
秘书帮温正轻轻关好车门,恭敬的站到一旁,肃立低头,温正一打方向盘,车子急驶而出。
二教109阶梯教室座无虚席,过道里,窗台上都坐了很多学生,今晚是一位获得过奥斯卡奖的电影音乐创作大师的讲座,依依坐在第六排中间的位子,听的津津有味。
包里的手机不停的震动着,依依翻出手机看了看来电号码,微微踌躇了一下,又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几分钟过后,手机又震开了,依依掏出手机一看,眉头皱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接。
坐在一旁的秦宇这时候转过头来好奇的看了一眼依依的手机,满脸八卦的轻声问着:谁的电话?你怎么不接啊讨债的?
依依白了他一眼,微微朝讲台那个方向摆了摆头,意思是让秦宇噤声。
秦宇又看了一眼她的手机,不甘心的坐正了身子。
手机第三次震起来,依依看着来点显示,想了一下,直接挂断了。
她飞快的打了几个字:抱歉,我现在无法接听您的电话,我在听讲座。
温正听着耳机里不停的传来的嘟嘟声,眉峰蹙了起来。
开过一个路口,手机里传进一条简讯。
温正按下一个键,匆匆看了一眼,嘴角翘了一下,眉宇全舒展开来,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黑色的宝马刷的一下如飞矢般灵活的穿行在高架上。
依依听到手机里叮的一声响,传进一条短讯。
她打开一看,脸色一下子变得有点变幻不定:我在二教门口等你。
依依咬了咬嘴唇,像下了决心一样,转头对秦宇轻声说道:我先出去一会儿,等会儿要是散场了你就先回去吧。
不等秦宇反应过来,依依已匆匆踮着脚尖悄悄走出教室。
她快步走出二教楼,一眼就看到暮色里静静停着的黑色宝马和倚着车门闲闲站着的温正。
一身白衣的温正,衬着极高的身材,端的是玉树临风。
依依深吸了口气,快步走过去,温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
依依的态度毕恭毕敬:温总,抱歉刚才不方便接您的电话,我正在听讲座,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温正的口吻也很认真:独孤小姐,我一直有件事想求于你,但前两次打电话,你说一直都很忙,没有时间来分心他顾,我不方便来打扰你。今天你要是方便,能不能跟我走一趟呢?
依依看他一脸做正事的样子,倒有点意外。她有点犹豫,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穷书生能帮这尊大神什么忙,但看温正又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她想了想老梁,心里叹口气:砖头,看在你的份儿上,我这回牺牲一把吧!
她的态度变得很整肃:请问是什么事?需要我亲自去么?我们去哪里?
温正已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他伸出长长的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们能不能上车再说?时间有点紧了。
依依顿了顿,还是上了车。
温正聚精会神开着车。依依聚精会神的沉默着。
温正转头瞥了她一眼,心里有点发笑,他一伸手拧开了车里的电台,正播着新闻,穿插着一些路况信息,车里尴尬的气氛稍微缓解下来。
依依僵直的身子也放松了些,她匆匆打量了一下车子,依然是一水儿的白色纯皮座椅,还是没任何挂饰,驾驶台上摆着的是一只墨绿色CK香水瓶,氤氲着苍辛的植物气息,温正身上的味道跟这个一模一样。
但这张车不是老梁开的那张,依依看出来驾驶台的型号不同。
依依心里果断的给出一个鉴定:好吧!知道了!您是宝马控!
她心里腹诽完了,又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转头轻轻问道:温总,我们要去哪里?您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温正假意微皱了下眉头:独孤小姐,能等会儿再说么?我开车的技术不是很好,一聊天的话,就容易分心,这样开车怕是不安全。
依依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拜托!是您老人家说上车再说的好不好!这会儿还不许我开口了!得!我往死里沉默就是了!
两人一路无话,温正是专心开车,依依是无话可说。
车子开到一座耸入夜空灯火辉煌的Mall前面的露天停车场,门童殷勤的跑过来打开车门,满脸堆笑:温总,您来了!好久没见您呢!
温正微笑着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门童又一溜小跑到副驾驶车门这里,帮依依打开了车门,绅士般伸出手想挽住依依的胳膊。
依依心里翻了个白眼,拜托!我穿着牛仔裤皮夹克一身学院风,又不是披着晚礼服踩着细高跟,至于这么千篇一律的玩儿矫情么!
她身手利落的跳下车。
门童讪讪的收回手,一脸尴尬。
温正看着大步走着的依依,不由的又笑了一下。
进到灯火辉煌的大堂,有穿着黑色西装套裙的女侍者引着他们一路走到贵宾电梯前,电梯停在二十六层,门一打开,依依怔了一下,却是一间圆形的大厅,四面全是落地窗,透过窗户能遥遥看见北京城的璀璨夜景。到了商厦的顶层了。
依依心里又翻个白眼,好吧!凡是高级商厦的顶层,都会一整层的做成餐厅,然后全是大落地窗!全是水晶吊灯烛光晚宴!全是现场乐队奏着轻细的音乐!
女侍者一路引着两个人走到已预约好的位子前。
依依坐定了,饶有兴致的伸着脖子不断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北京城的夜晚,真的是灯火繁络,人间天上啊!
温正低声吩咐侍者菜品红酒,瞥见依依好奇的不断东张西望,又不由的笑起来。
只剩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了,依依开始正式发问:温总,请问您需要我帮什么忙?
这回你该说了吧!别再跟我说什么吃饭时谈话影响消化之类的啊!
温正无奈的浅浅一笑,还真是个急性子啊!
他伸手拿过那只黑色压金粉的袋子,郑重其事的推到依依面前:是有个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也只有你能帮我。
依依一脸迷惑的看着那只袋子。
温正微微偏了下头,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依依打开袋子。
依依拿过袋子打开一看,却是一件真丝彩色衣服。她心里瞬间明白过来。
她看也没看就把袋子轻轻推回去:温总,上次我就跟您说过了,我的衣服没坏,不用您赔我的。再说您是正常驾驶,您没责任的。
温正蹙着眉,像是自言自语:看来是不喜欢这件,啊,这个宋秘书,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看来我要考虑换个人了。
依依心里再赏他个白眼,吓唬我啊!你就是把全公司都解散了,都不干我半毛钱的关系!
温正清了清嗓子:独孤小姐,是觉得这次要帮忙的事很麻烦么?这样的话,我回去就要再好好的琢磨一下了,可能过几天又得再麻烦你帮我另外一个忙,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是不是又会变成你的麻烦了,我觉得你该好好看一下,要真是不喜欢再说。
依依心里直接哀叫了一声,苍天啊!还有这么赖人的?!
她有点赌气的扯过袋子,将那件衣服拿了出来。
一入手依依就知道,这件衣服,绝非凡品。真丝触手凉滑细腻,掂在手里直如无物。
她又轻轻展开,是一件无袖圆形大开领荷叶大摆真丝长裙,颜色是宝蓝,艳紫,烟青三色交混,几何图案,信手涂鸦却非常大气时尚。
依依心里叹了口气,这件衣服,价格会是自己那件彩虹长裙的一百倍。
她欣赏了一会儿,又仔细的装回袋子里,再次缓缓的推到温正面前:对不起温总,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温正闲闲的看着她:这件衣服对我来说,就是一件普通的衣服。
依依认真的看住他:对我来说,这么贵重的衣服,就是麻烦了。
温正笑了一下:好吧,我们来做个类比吧,你那件被刮坏的长裙,对你来说是普通衣服对不对,不值得赔的对不对?
依依点点头。
“那这件衣服对我来说,也是件普通衣服,不值得别人当做麻烦来退给我,你要是不收,我只好丢了。”
依依也很干脆:您有权处置自己的东西。
温正笑起来,好像很开怀的样子:那我就送给你。这就是我的处置。
依依也笑了,她变得有些腼腆,但仍继续坚持:抱歉,我也有权不收。
温正忽然敛了笑意,依依一转眼就看见马总和容远竟然就站在了桌子旁边。
依依一眼看见容远,心里忽的沉了一下。
容远静静的看着她,脸色平滑如镜,没有丝毫涟漪,一双眼睛却黑沉沉的。
马总用眼角飞快的瞥了下依依,眼神带着几分惊诧,但胖胖的脸上却堆满了笑:温总您也在这里啊,这么巧!
温正微笑着点了点头:好久不见马总,最近公司生意不错吧?
马总的笑容更明显了:多亏温总大力支持,各方面的朋友也都照应着,还凑合吧!温总有时间了来我们公司视察视察,给点宝贵意见!
温正笑着再点点头:马总客气了。
然后坐正了身子。
马总最善察颜观色,他一看温正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马上识趣的准备闪人:“那温总我就不打扰您用餐了,我今晚约了盛世图书的连总吃饭,带了我公司的一个高材生一块儿来的,”他说着抬手照了照温正,对身旁的容远说道:容远,这位是正大影视传媒投资有限公司的温总。
温正朝容远微微点了点头。
马总又对温正介绍容远道:这是容远,J大的高材生,我们公司的得力策划人。
出乎意料的,容远竟然也只是朝温正轻轻点了下头,没有伸手去握手正式认识一下。
马总眼神惊异的飞快瞥了眼容远,这孩子,竟然也有不得体的时候!?
温正却丝毫不以为意,他点点头就坐正了身子,准备跟依依继续谈话。
依依看着容远的神色,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忽然有点惴惴的。
独孤依依好不容易有机会吃顿大餐,结果她却吃得意兴阑珊,心不在焉,因为,容远就坐在他们隔壁的隔壁桌,他坐的位置还恰好跟依依面对面。
侍者上了两份Dry aged steak,温正率先举起刀叉,对她柔声道:尝尝看,喜不喜欢。
依依只觉得容远的目光无处不在,她不由得用余光飞快的瞥了眼容远,他只是静静的坐着,好像很有耐心的听着马总跟那位连总在不断的谈笑风生。
她慢吞吞吃着牛排,嚼着却全品不出什么滋味。
温正仔细的看着她的脸,不知道是不是他敏感了,他只觉得自从见到马总他们后,她忽然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啜了口红酒,慢慢品着。
依依口里像嚼着木柴,她咽下嘴里的东西,抬头想跟温正说点什么,却不由得又瞟了眼对面的容远,马总和那位连总都是一身黑色西装,容远却是白色西装裤,粉色衬衫,外面一件浅蓝色泛白牛仔西式外套,在明丽的灯火下,只映的他容光颜清,沉静安然。
依依心里忽然有点懊恼,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不自觉的去看容远!人家可丝毫没关注她!自己干嘛像做贼被抓一样!
她努力集中起心神,是的,她面前还摆着个大麻烦呢,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面前的这尊大佛还是自己找上门的。
依依客客气气的:温总,谢谢您的晚餐,我很喜欢。那件衣服我不能收,无功不受禄,这样吧,您这顿饭就当是赔给我那条裙子了。当然我知道这顿饭价格不菲,都能买十几条我那样的裙子了,说扯平了,好像都有点厚脸皮了,但不管怎样,那条裙子的事就此揭过吧。
温正有点戏谑的看着她:独孤小姐这样说,确实有点厚脸皮,你也知道这顿饭的价格远超你那条裙子的价格,这样就此揭过,我心里有点不平衡,你知道的,我是生意人。
依依第一次遇上比她更坦白的人,她一下子有点张口结舌,脑子里飞速的转着,急切间竟然想不出怎么接温正的话,她总不能把吃下去的再吐出来吧!?
温正若有所思的蹙着眉:我通常吃饱了以后大脑会转的慢些,我现在一下子想不到能让我心里平衡点的方法,这样吧,等我想到了,我再告诉你怎么办好不好。
依依又飞快的看了眼对面的容远,他几乎没吃东西,一直慢吞吞的喝着一杯咖啡。
依依心里叹口气,今晚真是既辜负了一顿美食的心意,又侮辱了自己的智商,她从一看见容远出现,就心神大乱了!一直到此刻,她都既无法如往常一样伶牙俐齿的把温正的话驳回,也不能急中生智提出现在就能当场解决问题的办法,她今晚,简直就是水准大失!
她无奈的看了温正一眼,温正正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她只好轻轻叹了口气,认命的点点头。
一张白色丰田稳稳的穿行在车流中。容远打着方向盘,脸色沉静。
后排的马总已经有几分醉意,今天他跟连总相谈甚欢,一高兴不免多饮了几盅儿茅台,容远今天不仅负责配合他跟连总就投资项目商谈,还负责当司机送他跟连总回家。
今晚连总对容远一直赞赏有加,临下车的时候还拍着容远的肩膀连连说后生可畏,马总看着专心开车的容远,不由的又欣慰又得意,话也多了起来:小远,今晚咱们算是把这个项目拿下来了,我带你来就对了,那个连向军老奸巨猾,要不是你帮他连做两份策划书,他怕是连谈的机会都不给我们!虽说这次咱们公司能从这个投资项目里赚一笔,但他肯定是拿大头!这个老狐狸!从来不做赔本买卖!光你那两份策划书就值多少了!他肯定也是看到潜力值了,不然也不会今晚指名要你来作陪!我看他啊,是想挖我的墙角了,小远,马总我待你不薄啊,你这台车不就是咱们公司给你出的那套《黑洞也斑斓》大卖,你拿稿费换来的么!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绕弯子了,咱们可提前说好啊,你可不能被那个老狐狸给糊弄了,他滑着呢!
容远注意看着路口的红绿灯,认真的答着马总:马总您别误会,连总其实是对我那两份策划书更感兴趣,我这个人还不值得让他罔顾跟您十几年的交情来挖墙脚,再说马总我们合作这么久了,彼此很熟悉了,我也不想多浪费时间去跟不熟悉的人再重新去磨合合作的。
马总满意的点点头:我就知道你这个孩子品性好,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你能留在公司继续帮我,我很欣慰啊!哎,对了,今晚跟温总吃饭的是独孤依依吧?她怎么会跟温总认识啊?
容远的脸色在不断后撤的路灯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顿了一下,声音有点低沉:我不知道。
马总自言自语:真是无巧不成书!温总是咱们公司的大财神,依依这丫头竟然能攀上这棵大树,真是厉害!平常没看出来啊,我看依依一直对谁都大大方方的,不掺私情不玩暧昧的,还想着这丫头倒难得,是个好姑娘,今天看来是她压根儿就没考虑咱们这些小财主儿!想想也是,依依这丫头生的好啊,那脸蛋儿,那副身材,我看那些女明星也就这样了,很多女星还不如她呢,浓妆艳抹都比不过她这不施脂粉的,确实有缠住温总的资本啊!哈哈,这样也好,她能攀住温总,那咱们公司也能从温总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下次有机会我得请这丫头吃顿饭,好好跟她说说,让她跟温总多吹吹枕边风!呵呵呵呵,平日倒小瞧了这丫头!
容远微蹙着眉峰,从车内悬挂的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马总满面油汗的脸,眼神带着些许厌恶。他的眉心越皱越紧,慢慢的用力捏住方向盘。
宋秘书恭恭敬敬的站在车旁,温正跟依依正慢慢的走向露天停车场。
依依跟温正并排坐在后座。
离得近了,依依能嗅到温正身上氤氲的植物辛香,沉郁而醇厚。
依依一下子想起容远的香水味儿,清淡柔容,跟自己身上的香氛味道是一样的。
她坐在温正身边,整个车厢都是安静的。
依依慢慢的起了尴尬。
温正忽然开口:小宋,放上那只碟子。
宋秘书赶紧取出一只碟片塞进音响里,车里立刻响起一阵交响乐,竟然是莫扎特的G大调布拉格交响曲。
依依一路专心听曲。温正一路专心沉默。宋秘书一路专心开车。
温正送依依到楼下,依依站定,跟温正礼貌道别:温总,今晚谢谢您的晚餐,也谢谢您送我回来。晚安。
温正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依依看他沉默着微笑,又开始觉得尴尬,她只想快点回宿舍:那温总我先回去了。再见。
依依转身正准备上楼,身后的温正忽然开口:我忽然想到能让我心里平衡的办法了。
依依心里叮的一声,警铃开始启动。她转过身,有点紧张的看着温正。
温正笑的很温柔:改天你请我吃饭吧,在你们学校的食堂。就这么说定了,依依。
依依看着他的眼神,听到那一声“依依”,心里砰的一声,今晚她一直隐约感到的东西,清清楚楚的跳出来。
她心里哗得一片,警铃大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