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十三折 坏的回忆,让人须臾苍老(下) ...

  •   夜很深了,浅粉色系的卧室房间里却还是灯火通明。所有的灯都开着,顶灯,壁灯,台灯,床头灯,强烈的灯光像一匹漫天漫地的白板,重重的压着整个房间。
      林宝君坐在靠窗的书桌前,脸色一片青白。
      桌子上放着一副四四方方的画品。从画面看出去的视角是仰视,丛丛银灰色白桦林枝干,耸峙入天,枝干上纷披着簇簇鲜红的心形叶片,间杂着几点橘红,银灰火红簇拥出中间清透净蓝的天空。整个画面看上去恰如躺在广袤的大地上,躺在厚软芬香的落叶上,透过白桦林的树梢,仰望着初秋青碧透亮如水洗般的晴天。
      这是独孤依依送她的礼物。
      上次她又约依依出去吃海底捞,依依抱着这幅画品挤了大半天的地铁,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生怕别人把银灰色的画框给挤坏了。到了约定的地点,依依一脸献宝的把画儿递给她:宝君,看看喜不喜欢,我专门到798给你挑的。
      她并不喜欢画儿,但是她还是微笑着细细的欣赏了一会儿,一脸温柔的看着依依:姐姐,你太客气了!谢谢你了,我很喜欢。
      依依一脸小得意的自夸着:我就想着你应该会喜欢,我看你很喜欢橘红色,品味也不俗,就想着哪天抽空去798给你挑件画品什么的,你算是我来北京后认识的第一个新朋友,你还是我的粉儿,我这个做偶像的,岂能不报答你的知己之情呢!别跟我说谢谢啊,喜欢就好,就当我补给你的见面礼!
      依依的声音透着豪迈。她不动声色的压着心底不断泛起的轻蔑和不耐烦。
      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话下的样子?不过是外地小镇上走出的姑娘罢了!生的是有几分姿色,只可惜,却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在边疆的大学上读个研究生就行了,非要来北京考J大的博士,真是不自量力。
      她看不懂容远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一想到容远竟然喜欢她,林宝君的心里遏制不住的升起腾腾的怒气。
      容远喜欢了她林宝君,怎么可能再会喜欢别的庸脂俗粉!
      想当初,十八岁的林宝君和十八岁的容远,是校园里多么羡煞旁人的一对儿!
      从小学到高中,她林宝君都是校花,到了J大,她也是中文系的系花。追过她的男孩子林林总总,甚至都有自己的高中教师,林宝君对他们都是追求时高高在上,恋爱时纾尊降贵,分手后丢过就忘。那些男孩子,是她情路两旁的绿化带,必不可少,但也不会过多关注。
      她的情路两旁,必须绿树成荫,不然她走着又荒凉又无趣,老天赐给她一副好相貌,就是要让她被人膜拜的。
      她在情路上从未停顿。目不斜视,从不回头,那些白杨树,梧桐树,橡树,柳树,蔷薇,被她一一掠过,都只不过变成模糊的背景罢了。
      可是她跟容远分手后,她竟第一次有了放不下的感觉。
      容远不是她的初恋,仔细算来,容远都只能算她的第五个正式交往超过一个月的男生,容远也是她交往时间最久的男生,四年。
      其实,能坚持四年,不是因为林宝君长情,而是,她在J大找不出比容远更优秀的男生。
      少年天才,容貌出众,性情冷静从容,对她林宝君死心塌地,家世背景也完全跟她自己的家境匹配,尤其是容远的父亲,是天体物理这一专业领域里数一数二的权威,在国际上都享有巨大的声誉,容父非常注重对容远的培养,容远从小就跟随父亲观测星云,研究宇宙,对天体物理有浓厚的兴趣,他小小年纪亦懂得融会贯通,消化理解的能力惊人,初中时跳了一级,高中时更是连跳两级,顶着全国中学生奥林匹克物理竞赛三连冠和国际中学生基础物理理论创新大赛探花的头衔进入J大的天体物理专业,备受师长的关注。
      容远又生的漂亮的不像话,一进J大就是众多花痴女的膜拜对象,可容远的性子冷淡安静,轻易不动情。
      林宝君刚进J大中文系就听说了有关容远的很多传说,她浏览过容远的粉丝群所建的爱容永远俱乐部,里面有无数张容远的街拍照,都是粉丝路遇他抓拍的,甚至有疯狂的粉丝会专门等在容远的家门口,教室门口,就为了清楚的看他一眼。她也在校园里远远的看见过容远几次,但她那时候正跟一个房地产老板打得火热,那老板在J大校门口偶遇林宝君,惊为天人,立刻展开猛烈攻势,每天一百枝蓝色妖姬送到宿舍,钻石项链水晶手链名牌衣服限量版包包鞋子不断的堆在她面前,同宿舍的女孩都摆着一副羡慕嫉妒恨的神情冷眼看她,她知道她们都不喜欢她,可她就是很享受被女生艳羡嫉恨的感觉。她不喜欢那个老板,可她不会拒绝,她喜欢像收集卡片一样,收集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
      可她没想到,容远竟然会爱上她。
      五年前的那场中文系新生诗歌朗诵比赛,她林宝君收获了一枚冠军水晶奖杯,也收获了所有女生的梦想,容远。
      容远的追求热烈又浪漫。
      新生诗歌朗诵比赛结束的第二天,她正坐在教室里上第一节课,老师刚开讲,容远就直直的走进了教室,众目睽睽下,走到了她面前,他的眼神,声音都透着无比的坚定:林宝君,我爱上了你。我们,恋爱吧!
      教室里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全愣了。然后就轰的一声炸开了。
      男生们全都高声大气的笑着,有人尖声吹着口哨,有人奋力的拍着桌子,还有一些人大力的鼓掌。
      女生则红着脸看看容远,再看看林宝君,神情复杂,不知道是羡是憾。
      老师则笑眯眯的站在讲台上看着,年轻人的爱情,真好啊!
      林宝君听着身后的一个男生笑着调侃旁边的另一个男生:看见没?这才是男人!你小子只顾着抹不开面子不去说,现在好了!被人抢了吧!
      林宝君微笑着看着容远,慢慢的站起身,她那一刻,只觉得自己是睥睨众生的女王,被底下所有的人,尤其是女生,仰望着,艳羡着,遥不可及。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容远的脸竟然红了。
      他从一进教室,跟她表白,众人狂欢,好奇的审视他,到她点头的前一秒,都是一派笃定从容,但当她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下头的时候,他的双颊竟然一下子变得绯红,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强烈的喜悦。
      从来冷淡的容远,那一瞬间如阳光普照,大地回春似的温暖光芒,照耀了所有人的眼睛。
      整个中文系沸腾了,这种沸腾在一周后达到顶点,容远竟然向学院递交了转系申请,坚决要求转到中文系。院里的很多领导跟容父都是多年的朋友,他们都不愿割舍这样一个物理天才,轮流给容远上课,希望这个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年这次能听一次规劝,无奈容远去意已决,而远在美国的容父在跟容远打了一通电话后,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同意了儿子的决定,想当年容父在容远的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啊!而中文系的导师在看到容远的转系考试试卷后,立刻打消了疑虑,热烈欢迎这个物理天才加入中文系!
      这一下,整个J大沸腾了!每个人,每间宿舍,校园BBS,爱容永远俱乐部,甚至校外,都在议论着这一对金童玉女。
      林宝君每日高高抬着下巴,走在所有人羡慕嫉妒的目光里。
      容远的爱,让她成了J大坐在风口浪尖上的女王。
      而在容远爱情的疆土上,她林宝君也是当之无愧的女王。
      唯一的。女王。
      容远爱她,凿凿真情。一往而深。
      有大胆的女生,鼓起勇气在路上截住容远表白,容远总是冷淡而礼貌的拒绝。
      也有不服气的女生,找到林宝君,要她让出位子,林宝君总是微笑着说一句:我要问一下小远,他要是同意我离开,我就离开。不过,小远每次都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呀。
      还有很多女孩子会悄悄把情书放到容远家楼下的信箱里,林宝君偶然翻到了那些夹在旧报纸旧杂志里的情书,她就一封一封的给那些女孩回信。她的古文功底很好,三言两语,不带半个脏字就文绉绉的把那些女孩骂个狗血淋头,脸皮薄些的女孩子羞愤的都恨不得自杀。
      林宝君成为众多女生羡慕嫉恨的对象。而她,一贯喜欢走在众人仰视的目光里。
      爱情,激发了容远的才思。他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写出了那套《时间的魔方》,一时间风靡全中国。J大中文系专门给他开了作品研讨会,系主任兰陵君亲自主持,对容远赞赏有加。一时间校内校外大大小小的电台广播台杂志的专访都涌到了容远这里,连央视都发出了邀请!
      央视演播大厅座无虚席,到场的不仅有J大中文系的各位师长,粉丝,远道而来的家长,甚至有几位文坛大家也到场了。
      容远坐在台上,穿着淡蓝色磨砂牛仔裤,浅紫色细格子衬衫,姿态从容娴雅。
      那位精致优雅的女主持人的目光也带着惊喜,不断的问着容远各类问题,容远时而微笑,时而静静的思考一下再细细的解释着,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彬彬有礼。
      在问了一些有关作品学习生活以及年轻人的梦想之类的问题后,主持人话锋一转,问了容远一个颇具娱乐性的敏感问题:对你这样年少有为的优秀男孩子来说,怎么看待爱情呢?理想型的女孩是什么样子的?
      坐在第一排靠右位子上的林宝君,脸上充满期待。
      容远眉峰飞速的蹙了一下,顿了顿,静静的开了口:我现在爱着一个女孩,很爱她,但我不想让她暴露在公众和媒体的视线里,我不想她受伤害。请大家理解。
      林宝君脸上的期待重重的掉下来。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怨愤。
      可她只是在隔了一段时间后,她跟容远手牵手围着明湖散步时,闲闲的问了容远一句:小远,你是不是不想对大家公开我是你女朋友啊?
      容远有点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林宝君微笑着嘟起嘴嗔道:上次那个央视的主持人问你有没有理想的女孩,你为什么不当场就公布我是你爱的那个女孩啊,我就在场嘛!
      容远握紧了她的手:小君,媒体太复杂了,我不想做无聊的娱乐人物,更不想让我们的爱情成为公众话题,我们恋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跟别人没关系。
      林宝君皱了皱眉,声音充满撒娇:可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容远爱着的女孩,就是我林宝君。
      容远宠溺的看了她一眼,揽过她的肩膀:我身边所有的朋友师长都知道我们的事啊,其他的人知道不知道的有什么关系,众口铄金,我不想你为了我承受很多不必要的眼光话语。
      林宝君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看了看容远的神情,只能拼命按捺下去心里的那份不满和失望。
      她心里翻着对容远的厌烦,他为什么就不懂她的心呢,她林宝君不仅要成为整个J大被人艳羡的女王,更要成为整个中国被人仰视的女王。
      大四毕业前夕,林宝君一心想出国,虽然她的专业是中文,留在J大继续深造其实更好,容远也曾这样劝她,但她周围的中学同学大学校友都纷纷留美赴欧的,别人有的,她林宝君也一定要有。容远见劝她无果后,竟然又一次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暂缓升博,办理休学,决定跟林宝君同赴英国!
      容远其实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远在异乡生活,他眼里的林宝君是纤细敏感而娇宠可人的女子,容远生怕隔着重重远洋,感受不到她的温度与哀乐。
      林宝君那时其实已经对她跟容远的关系深感倦怠,容远的爱,厚实坚韧,密不透风,对生性自由的她来说,这样的爱一开始可能新鲜热烈,但时间一久,就变得太过于束手束脚。只是她跟容远,从一开始就是传奇人物的传奇爱情,四年里备受瞩目,得有多少人等着看他们分手出糗啊!她林宝君怎么可能称了那帮小人的心!
      她计划着出国后跟容远渐渐断开联系,让这段感情无疾而终,谁知容远竟然要跟她一起出去!
      林宝君觉得自己快按捺不住的要爆发了,可她一贯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失了章法,她只是嘟着嘴冲容远娇娇柔柔的说道:小远,你这样子不放心,我好有压力啊,为了我你这样停下学业,我觉得于心有愧。你明年就该升博士研究生的,这样休学,我觉得太影响你的学业了,兰老师一直对你寄予厚望的,你做这样的决定,他会很失望吧?
      容远微笑着理了理她的头发,声音一贯的坚定清醒:我跟兰老师详细谈过了,他听了我的想法后,并没有多做阻拦,就说我只要考虑成熟后就好。
      林宝君抬起手把玩着发梢,微微前后晃着身子:你这样为我考虑,什么都要跟着,我都学不会独立了。
      说完娇嗔的剜了容远一眼。
      容远轻轻揽住她:好了,小君,我们先一起出去,等你真正熟悉适应英国的生活后,我再回来,我的事情我会规划好处理好的,你不要担心我。
      林宝君轻轻靠进容远的怀里,眉头却紧紧的皱了起来。
      初到英国两个人先好好的游览了各处风景名胜,容远的英语比自己的好多了,他是最贴心的翻译。他的识路能力交际能力也比自己强的多,林宝君又切实感受到了容远的好。不过她的学习能力也很强,她很快就适应了英国的生活,跟学校的很多同学打得火热,她加入各类英国上层青年聚集的俱乐部,学会了打冰球和跳芭蕾,那时候她参加的最多的是交际舞会和狂欢Party,她很快就讲着一口流利的伦敦腔,迅速进入英国大学上层年轻人的交际圈子。
      一开始林宝君还会跟容远出双入对,但慢慢的,林宝君更喜欢独身而行。一个是容远并不太习惯英国年轻人的交际方式,他太放不开,更重要的一点是,这里不是中国,容远的知名度影响力显然降低了很多,站在容远身边,林宝君无法再感受到那种强大的女王气场,她对容远,加深了原有的不满。
      而容远,性子偏于安静冷淡,他来英国后竟然爱上了下厨,在适应了英国的气候节奏生活方式后,每天就喜欢呆在厨房里对着菜谱学做各种中式菜肴,每天都等着自己回家吃饭,尤其是晚上,哪怕她参加舞会聚会回来的多晚,容远也会熬一锅鸡汤等她回来一起喝。
      林宝君只觉得土气。她来英国后就只喜欢吃西餐喝咖啡,容远这样天天做大厨,她只能不动声色的忍耐着。容远的光芒,日复一日,在油腻腻的厨房里,很快变得暗淡发黄。
      林宝君生的美,且长袖善舞,性格里热烈奔放的一面在远离容远的视线后,尽情的释放出来。她沉浸在那种久违的新鲜刺激的被众人包围仰慕的感觉里。她明确的感受到,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容远,只适合自己在中国的生活。
      有几个男孩子热烈的追求林宝君。她一贯的不主动,亦不拒绝。她擅长摆布那些眩晕在她美目流转巧笑嫣然的男人,她觉得自从来到英国后,她活的才透了气。
      有一个来自切尔西区的金发高个子青年的追求简直堪称疯狂,林宝君在知道了他有一个拥有子爵封号的祖父后,也对他上了几分心,金发青年相貌英俊,气质典雅,跟这样的男人走在一起,林宝君很快成为各大Party的闪耀美Queen。
      到英国后第三个月的第三周的周四是林宝君的生日,容远早早的做好了准备,他要带着林宝君去伦敦桥塔的顶层去看星星。无奈那晚子爵后裔亦要为林宝君开一个生日Party,届时来的都是上流阶层的青年才俊,说不定连子爵老爷子都要亲到现场,林宝君清楚这是一次改变未来的机会,她权衡利害,果断的瞒住容远,精心打扮,穿着第凡内黑色小礼服裙,挽着子爵后裔的胳膊,款款奔赴晚宴。
      宴会上充斥着众多伦敦上流阶层的青年男女,香衣豪车,极尽奢华,然而林宝君丝毫没有觉得开心满足,子爵老爷子最终没有到场。
      宴会结束已是深夜两点。子爵后裔依然绅士体贴的送林宝君回租住的公寓。林宝君极力表现出尽兴而返的样子,款款婷婷的从那张黑色的奔驰上下来。
      子爵后裔在林宝君面前站定,他从阿玛尼黑色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墨蓝色丝绒小盒子,轻轻打开,林宝君一眼就看见里面装着的那颗璀璨耀眼的钻石戒指。
      子爵后裔单膝跪地,深情款款的看住林宝君,然后将那枚戒指套在了林宝君的左手无名指上。姿势娴熟。
      林宝君一颗心激动的快要跳出胸腔。她刚要犹豫三十秒然后再泪眼盈盈的答应这份姗姗来迟的求婚,却一抬头,看见容远静静的站在公寓楼下的那颗橡树的阴影里。
      林宝君心里闪过一片慌乱,急切间她向容远迈出一步,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戛然顿住,又转过头看着依然单膝跪地的子爵后裔。
      容远只是站在阴影里,悄无声息。
      子爵后裔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站起身,捏住西装口袋里的白色丝绢一角,轻轻扯出来,非常优雅的掸了掸衣服,然后不疾不徐的走到林宝君身边,轻轻的揽住了她的细腰。
      容远慢慢的走出了阴影,他一步一步,走到林宝君面前。
      他的眼睛,连眼风都没有瞥一下子爵后裔,他只是静静的看了林宝君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握住林宝君的手,声音又凉又飘:小君,我们回家。
      林宝君的呼吸变得很急促,可她的身体纹丝未动。
      子爵后裔侧头看了看林宝君,忽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然后出其不意的低头一下子吻住林宝君,而他空着的另一只手,竟然狎昵的,抚上了林宝君的胸口。那个姿势,依然娴熟。
      林宝君还未反应过来,容远已出手如风,一拳打翻了子爵后裔。
      不等子爵后裔爬起,容远已扑过去挥拳如雨点般重重砸下。
      子爵后裔双手护住头和胸膛,右腿狠狠的迅猛的踢出,容远一下子被踢倒后翻在地。
      子爵后裔趁机急忙爬起来,他起身站定,轻佻的笑着看了一眼林宝君,又扯着嘴角笑着看看翻倒在地的容远,他喘了口气,又扯出白丝绢掸了掸衣服,然后脱下外套一把甩在旁边。
      容远已摇晃着爬起来,那一脚正中他的心口,他只觉得好像被一只大锤结结实实的砸在胸口上,他倒在地上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他眼前的屋顶,街道,路灯,都微微的摇晃着变得扭曲,他爬起身,使劲的喘了一口气,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子爵后裔已经脱了外套,摆出标准的拳击格斗姿势,双脚不断灵活而巧妙的迅速移位,他笑的又狰狞又轻蔑。
      容远深吸了口气,摆出了同样的姿势,他的身体在迅速移位时更加灵活,脸上的神情却是杀气冷凝。
      子爵后裔一看他的步法,怔了一下,然后笑的更加狰狞了。
      那是一场豪战。
      容远沉默着,只是狠狠的快速出击,拳头打在对方粗大的骨架上,就像击在厚厚的石块上,对方的拳头也像铁锤一样不断的砸在他的脸上,胸口,可他全然感觉不到疼痛。
      林宝君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两个为她而战的男人。
      午夜寂静的街道上,只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出拳时凌厉的风声,拳头砸在人的身体上的沉闷声响,布料扯裂的嗤嗤声,偶尔也传出轻微的骨骼破裂声。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容远已经丝毫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他那一刻,只会做一件事,就是出拳,出拳,狠狠的,不间断的出拳。
      子爵后裔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怯懦,他的右眼角裂开了一个细长的口子,血线顺着右边的脸颊流下来,两只嘴角全裂开了,嘴唇也破了好大一块皮,他觉得他的力气早就全部透支了,可他不敢停下来。
      打到现在他只觉得心惊肉跳,面前这个脚步不断踉跄,浑身是血的中国青年是被恶魔附体了么?!他怎么一直像个机器人一样完全不顾防守不顾疼痛不要命的一直疯了似的攻击!他从小练拳击,甚至拿过英伦四岛青少年拳击比赛的冠军,他清楚的知道他已经打断了那个中国青年的四根肋骨,他的右小臂也被他一拳砸的骨裂了,可他怎么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完全不管不顾的只知道进攻!他的体力早就透支了,他的步伐从半个小时前就全乱了,他摇晃着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可他重重的砸下一拳,那个中国青年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但踉跄几步他站稳了又毫不犹豫的再扑过来!他不要命了么!他这是完全不要命了!
      他只觉得面前这个浑身浴血的中国青年,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容远没有了任何想法,没有了任何感觉,他看不到光,听不到声响,失去了任何的思考能力,他只是机械的,毫不间断,毫不犹豫的击打着对方。
      他要杀了他。
      子爵后裔在重重砸出一拳后,不等容远还手,又狠狠的踹出一脚,容远一个后仰,重重的摔倒在苍苔冷滑红砖铺就的旧路上。
      子爵后裔迅猛的扑到面前,他一跨身坐在容远的身上,死死的压住容远,猛力挥着右拳,一下,一下,不停的击打着容远的头部。
      林宝君这时冲了过来,她想拉开跨坐在容远身上的子爵后裔,却被他一挥手狠狠的甩倒在地上。
      容远毫无还手之力。
      子爵后裔打够了,看看好像只剩出气,没有进气的容远,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他站起身又照着容远的胸口狠狠踹出一脚,他喘息了一会儿,只觉得浑身火辣辣的痛,他趔趄着走过去弯腰想捡起外套,一转脸却看见公寓门口的橡树下支着一架老古董似的天文望远镜,他忽然冲过去一阵乱踢乱跺,望远镜架子哗啦啦倒了一地,他一把举起那只银白色的镜头,朝地上死命的砸了下去。
      容远只模糊的听着一阵金属撞地刮擦声,然后是一声巨大的水晶砸地的尖利呼啸的破碎声。
      容远挣扎着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一地碎光闪烁的望远镜镜头。
      容远只觉得眼前一片红雾!他像一只垂死的野兽一样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猛地翻身爬起,朝着子爵后裔就冲了过去!
      林宝君冲过来死死的拉住他。他的眼前晃着林宝君的脸,她没有哭,只是皱着眉,语气透着懊恼:小远!别打啦!再打就出人命啦!你别打啦!
      容远拼命挣扎着,子爵后裔发泄够了,朝地上又狠狠的啐了口血痰,看也不看林宝君一眼,摇晃着走了。
      容远冲着他的背影不断的干嚎着,目眦尽裂。
      林宝君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而容远仍然死命挣扎着,她看着容远,一身的血,白色西装外套和里面的浅蜜色衬衫,溅满了血点,布着几大块血污,肩膀处都撕裂了,容远的眉骨全裂开了,鼻梁也断了,满嘴是血,左脸颊青红一片,高高的肿起来。
      看着如此狼狈而疯狂的容远,林宝君心里莫名的聚满了厌恶。她忽然抬起手,狠狠的,刷的一声给了容远一记耳光。
      容远一下子愣住了。
      她冷冷的开口:闹够了么?
      她忽然哧的轻笑出声,声音却越发轻柔:容远,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啊!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我来英国的,你融不进这里的上层圈子,每天只知道跟锅碗瓢盆打交道,我并没有干涉你啊,你为什么又来干涉我?别人追求我,甚至跟我求婚,都是别人的事,我还没答应呢,你倒先急了。我是你的私有财产么?你不会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吧?你应该知道,我这样的女生,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爱慕的,你要是连这点都承受不了,我怎么能期待我们能有未来呢?
      容远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林宝君,林宝君心下着实懊恼,她也快失控了,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几分真心:今晚对我来说很重要,可全被你毁了!除了给我爱情,你还能给我什么!
      容远听到这句“除了给我爱情,你还能给我什么!”时,眼睛里的光忽然爆了几点星火,好像炭火临熄灭时垂死的挣扎着想再燃烧,然后瞬间归于寂灭。
      林宝君看见他眼里的光一瞬间寂灭,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猛地坠了一大下。
      但她实在是气急败坏了,再说她跟容远恋爱四年,容远对她百般迁就,温柔呵护,他们几乎没吵过架,林宝君也从未像今晚这样露出尖爪利牙,容远眼前的林宝君一直都是温柔和煦的,她急切之间没有想到她以后如何善后。她今晚如此,却也是真意流露,自从到英国后没多久,她一直对容远的不思进取不断忍耐着,今晚她瞒着容远去赴宴,心里也有些忐忑,而老子爵没到场,更让她加深了心里的那份烦躁,结果刚一回来,求婚大戏刚开幕,就被容远搅了局。她也不知道是因为对容远心里有愧,所以抢先发作好自保,还是因为她冒着舍弃容远的风险去赴宴,结果子爵缺席求婚作废还被容远撞破了,她赌了那么高的一副筹码,结果现在变得无法收场,她一瞬间也有些失控了。
      容远像个破碎的玩偶一样呆在了当地。
      林宝君踩着黑色缎面镶满颗颗黑水晶的细高跟鞋,目不斜视的越过容远,回了公寓。
      容远再没出现。
      刚开始林宝君倒松了口气,容远不出现也好,她要专心收拾那个烂摊子,挽回局面,他不再来搅局,最好不过。她没有主动去找子爵后裔,而是变的相当冷淡,她深知男人的狩猎本能,她做好陷阱,耐心等待就是了。子爵后裔果然对她还有相当的兴趣,他脸上的伤才结痂呢,他就迫不及待的又开始围着她打转了。她欲诉还休,步步为营,很快平衡了局面,但是两个月后,子爵后裔对她失了兴趣,转投另外一位黑发高挑的亚裔女郎的怀抱,林宝君拿怀孕为要挟,直接要跟老子爵谈判,谁知老子爵压根儿没露面,派了两个铁面保镖和一个精明管事一句话就打发了林宝君:等孩子生下来,再来要钱。不仅如此,老子爵又动用人脉,彻底封杀了林宝君进入英国上层交际圈的任何机会。
      林宝君毫无还手之力,而她的清誉也在此役中全军覆没。
      她在百般思量计较后,终于决定再回头与容远重修旧好,反正她当时哪怕是失控,也没把话说绝,她没跟容远说分手两个字,就有足够的回旋余地。
      谁知她跑到医院去看容远时却得知容远半个月前早已离开,而她多方打探,容远却走的干干净净,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容远的不辞而别销声匿迹却挑起了林宝君的斗志,她绝不容许自己屡战屡败。她对容远,忽然起了一种蛮暴的热情,甚至比刚恋爱时还强烈。
      今年年初她终于得到了容远的消息,知道他重回J大继续未完成的学业,她赶忙处理好英国的事,办理休学飞回了中国。
      无奈容远铁了心不见她。
      林宝君疯了。她不分昼夜,只要一有时间,就不断的拨打容远的电话,可容远始终没有接。
      情人节,她从早到晚,一直拨打容远的手机,但每次都只听到嘟嘟的忙音。
      已经傍晚了,全世界的情人都出门在街上,公园,餐厅,电影院,ShoppingMall狂欢!
      她再也坐不住了,冲出家门,来到了容远家楼下。
      她看到三楼的露天阳台上透着灯光,容远在家。
      她站在楼下想了一会儿,正斟词酌句,却看见三楼的灯忽的灭了。
      暮色里,她静静的等在楼下。
      容远一身白衣,面色很安宁。他一贯这样整洁清雅,步伐从容。
      一年多再见,她看不出来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她只一眼看到容远手里擎着一只细长的透明水晶圆筒,里面竟然装着一只开的正好的荷花!
      她腔子里忽的风起云涌,全是嫉恨。他居然有了别的女人!
      林宝君挡住容远的去路,一身白衣的容远周身冷凝的像寒冰。
      林宝君温柔的叫了一声:小远。
      容远只是沉默。
      林宝君又轻柔的唤了一声:小远,
      容远还是冷漠的看着她。
      “小远,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啊,我找你找的好辛苦!我专门从英国回来找你,就是想跟你好好的谈谈,你一直都没机会听我给你认真的解释过,小远,你需要听我给你毫无保留的坦白,我们回家谈谈吧!我在这里等你好几个小时了,从刚才就开始下雪了,你摸摸我的手,都快冻成冰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容远没有动,他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说道:已经不需要了,我都好了。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林宝君倔强的挡住他的去路,她的表情很委屈:小远,你别生气了,对了,你的伤都好了么?我去医院看你的时候,医生说你提前出院了,你后来去哪儿了,我满世界都找不到你。
      容远侧过身,不再看她。
      林宝君又等了一会儿,看容远始终侧身站着保持沉默,她的声音透着哭腔:小远,你这样对我不公平,你误会了我,却不给我机会解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容远全心全意爱着小君,可你不辞而别,一年多不理我,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么!我天天都想你,天天都担心,我怕你过的不好,没人照顾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
      容远极力忍耐着不去看手表。
      林宝君抽噎了一会儿,听不到容远的回应,她雨打梨花般的落下泪来:小远,我们好好谈谈吧!你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后,一定会体谅我的苦衷的,我知道你还爱着我,而我,一直都是爱着你的。
      容远终于回应了她:我现在不爱你了。
      语气平静。
      林宝君一下子蹲在地上哀哀的哭起来,她轻微抖动的肩胛骨显得单薄又脆弱。
      容远却迈开步子朝前走了。
      林宝君哭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等到容远走回来。
      她忽然站起身,急急的跑着追上容远。
      她的脸颊红的吓人,她已经盛怒,拼命扯着的嫉恨,再也拴不住了。
      她一把抢过那个水晶圆筒,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她一脚踏碎了那只荷花,她心里只蹿跳着一个念头,毁了它!毁了它!
      容远一伸手死死的擎住了她的手臂。
      她只觉得手臂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容远已经很愤怒了。
      他看着林宝君,一字一句的说道:林宝君,我们分手了!
      林宝君一下子跪倒在雪地里,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
      容远看着那支被踩得稀烂的荷花,一地的水晶碎片,眼睛怒得越来越亮,双颊一片潮红。
      林宝君哭够了,抬头看着三楼又重新亮起的灯光,容远又重新返回家中,他毫不理会自己的哭声,就那么默默的走了。
      林宝君擦干眼泪,愤恨的盯着那个透出灯光的露天阳台。
      她坐在楼下的花坛中,胸中翻涌着汩汩的怒火,雪下得越来越密了,她却丝毫没感觉到冷。
      她想,看来容远是有新欢了,所以才对自己如此冷酷无情,她狠狠的扯着手边灌木丛的枯枝,她不会就此罢手的,她要让容远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林宝君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是的,从小到大,她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因为得不到的,都会被她亲手毁掉。
      她正想着,忽然看见容远急急忙忙的从楼门口冲出来,急匆匆的跑过去了。
      她急忙跟上他,无奈容远简直就是全力奔跑着跑远了,她跟丢了。
      林宝君从卧室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把银色钥匙,她看着那把钥匙,眼神忽明忽暗,只能这样了,暗度陈仓。
      她打开了容远家的门。
      这把钥匙是四年前容远亲手给她的,而最初要求登堂入室,却是她先提出的。
      他们恋爱半年多了,容远竟然一直都没碰她。
      林宝君开始变得不耐烦。她不仅仅是渴望身体的接触,她强烈的想完全的占有容远。
      所有她拥有过的男人,她都要从精神到□□,彻底的征服他们。
      她忽然病的很厉害,莫名的眩晕,好多次会突然晕倒,容远慌了神,唯恐她出事,开始二十四小时不离身的照顾她,她一脸憔悴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赶容远回家休息,说自己没事。
      容远的脸色很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小君,要不你搬到我那里去住一段时间吧,我能随时看着你,不然我根本没办法放心。
      林宝君一下子飞红了脸,低头半响不语。
      容远看着她,眼神又紧张又焦虑。
      她垂着颈子,好像羞得都抬不起眼皮,过了很久,她终于微微的点了点头。
      可她搬到容远家里都一周了,容远竟然还是没碰她。
      她睡在容远的卧室,容远睡在卧室地板上。
      她做了一顿晚饭,容远极力阻拦她,但她虚弱的笑着说:好啦,小远,我只是想给你做顿晚饭,你不要这样如临大敌一样,我做顿饭的力气还是有的。
      她做了四菜一汤,容远吃的杯盘干净。
      她偎在容远怀里,容远抱着她,吻一下她的额头,轻轻唤她,小君。
      她娇软的嗯一声。过一会儿,容远又轻轻唤她,小君。
      她仰起脸看着容远的眼睛,看着看着,忽然不管不顾的吻了下去。
      她清楚的感受的到,她是第一个从心到身,完全占有了容远的人。
      她不是第一次,出乎意料的,容远竟全然没注意这些,他只是极为细腻的吻着她,唤她小君。
      她一瞬间恍惚的想到,这个人,倒是真的爱我。
      她轻轻转动着钥匙,锁开了。
      她倒怔了一下,没想到,容远竟然真的没换锁。
      是的。他不会想到,她会悄悄来他家。
      林宝君想,只是他自己认为他们已经分手了,她可没这样认为。
      容远家里的摆设几乎没有多少变化,还是那么整洁细致。她直奔容远的卧房。
      卧房里也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外置的衣橱柜架的小格子里摆着一瓶冰蓝色香水。
      她拿起来仔细看着,范思哲2012早春男款。
      容远以前从来不用香水的。
      她又仔细查看容远的电脑桌。那只银质长方形相框已经不见了,里面曾装着她和容远的合影,明媚的午间,一身白衣的容远微笑着揽着她坐在茵茵的草地上,她一身淡粉色真丝连衣裙,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
      现在桌子上只有一部白色的索尼笔记本电脑,一本白色牛皮封面笔记本和一本杂志,简单整洁。
      她打开电脑,却无法登陆,容远已经换掉了密码,原来的密码是小远爱着小君。她给容远设置的。
      她又翻开那本白色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只写了几页,却是容远整理的听课笔记。林宝君仔细看了一下,都是以前的上课内容,却不知容远现在整理是何故。
      她又拿起那本杂志,一翻就翻到了夹着照片的那页,她拿起那张照片细细的看着。
      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站在一片广袤的草甸上,一袭白色长裙越发显得身姿高挑轻盈,披着一头乌云般的极长的直发,表情安宁又温柔。
      她仔细看着女子的脸,小小的瓜子脸,下巴尖尖的,生着一双大而媚的眼睛,但眼神非常清澈祥和。
      她直觉的那女子的双眼好像闪着涟涟波光,她不禁举起照片对着灯光,再仔细的看了一会儿。
      背后有字。
      她翻过照片,看到背后有两行墨色小字:
      我对你的思念,春暖花开。染遍层层山林。和原野。
      寂静的云影下面,你的微笑,犹如鸟群翩飞。
      右下角写着日期:2002年4月20日。
      笔画纤细飞逸,却不是容远的笔迹。
      林宝君又看了眼夹着照片的那页杂志,铜版米色压暗花硬纸,印着一篇散文《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值得歌颂》,标题下署名,小小的四个字,独孤依依。
      她耐心的看完了整篇文章,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的感到,这篇散文传达出的感觉,跟照片上的女子给人的感觉是吻合的。
      她又翻到杂志封面内页看了一眼,发行杂志的的公司叫龙章铭文,正是容远现在兼职的公司。
      林宝君大脑飞速转着,这个独孤依依,应该就是容远想送荷花的那个新欢。她最有可能是容远兼职公司的同事。她刚一回国就跟正在中文系读研究生的韩甜甜旁敲侧击过,她确信容远没有在J大迷上谁。
      林宝君果断的做了个决定,她要到容远的公司一探究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又拿起照片打量着那个女子,她盯着她那双清媚的眼睛,真是一双勾魂的眼睛啊!
      林宝君看着看着,轻轻拿起桌上的签字笔,用笔尖,一下,一下,毫不停顿的,把那双眼睛扎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洞。
      林宝君精心的装扮妥当,打车来到了龙章铭文所在的大厦。
      她坐在一楼的茶座里,静等着独孤依依的到来。
      她今天穿着全套的糖果系公主款春装,在细节上下足了功夫,一来是因为她一贯适合浅色系着装,很衬她精致轻盈的气质,更重要的是,她要自己浑身散发着逼人的青春气息,照片上的女子看起来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但那个日期却说明那是十年前的照片,她现在,该到了而立的年纪了。
      女人所有嫉妒的根源,都来自其他女子的年轻和貌美。
      她要不动声色的用青春的光芒,使对方黯淡发黄。
      独孤依依来了。
      她一眼看到一身黑色的她,倒怔了一下,这个女人,其实动态比静态,更有风情。
      她心里忽然泛起不确定感,她真能成功击退她么?
      独孤依依坐在她的对面,她打量着她,这个女人,也很会保养,眉梢眼角,肤质气色,对比十年前,几乎无任何变化。
      一身黑色的独孤依依,除了左手食指上的一只旧银戒子,全身再无任何装饰,她甚至都没有耳洞,可是,她皮肤雪白,肤质细腻柔滑,隐隐透着淡粉色,衬得那一身黑色比任何颜色都性感。修长光洁的颈项和一对轻盈的蝴蝶骨,比任何钻石项链都耀眼。
      尤其是那一对饱满柔润的美胸,还有那一双笔直细伶的长腿,林宝君看着看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茶童来上茶了。
      那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孩子,应该称为少年,林宝君眼风瞥见少年茶童只是匆匆的飞速瞥了眼自己的脸,然后目光就胶在了独孤依依的脸上,他的眼睛匆忙间都不够用了,不断逡巡着独孤依依的脸蛋,胸口和那一抹细腰。
      而独孤依依却全然不知,她根本就没注意周围的人事,她只是仔细的欣赏着一身春装的自己。
      林宝君仔细的观察着独孤依依眼神容色的变化,她又一次感到意外,那个女子的眼睛里,全无她见识惯了的嫉妒不安和外强中干的不屑,她的眼睛里,是真实清楚的欣赏。
      坐的近了,林宝君嗅到独孤依依身上细细的香气,是的,是那款范思哲2012早春男款。
      当独孤依依说出自己也想考J大的中文博士时,林宝君恍然明白容远卧室书桌上那本白色牛皮封面的笔记是为谁而整理的了。
      林宝君忽然觉得很恼怒。她被茶童的眼神激怒了,被独孤依依的眼神激怒了,更被她的香水味儿和容远的心意激怒了!
      她忽然起了炫耀的心,她一定要这个女人嫉妒她!
      她瞬间做了决定,改变了原来的谈话腹稿,她滔滔不绝的讲起她跟容远的过往,那些事确实真有其事,但她都轻车熟路的巧妙的转换了意义,她嘴里的往事,都充满了童话般的美好。
      独孤依依果然起了羡慕。她的羡慕表达的很直接,林宝君终于觉得心里稍稍舒服了些。
      她约独孤依依第二次见面,依然在着装上煞费苦心。
      她推开衣橱的滑动门,看着整整一衣柜的粉色,白色,明黄,淡蓝,浅紫,忽然对那些姹紫嫣红感到了厌倦。她脑子里一直清楚的映着独孤依依一身黑色款款走来的样子。她从未知道,原来黑色,是如此的贵气而神秘。
      她脑子里,一闪而过茶童的那个眼神。
      她出门打车直奔商场。
      她看着镜子中一身黑衣的自己。她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是独孤依依倒影在水里的影子。面貌,身形,尤其是气质,都模糊了几分。
      她心里闪烁着独孤依依那双眼睛。她翘着右手的无名指,轻轻的在眼角,点上一抹亮橘红色。
      第一次交锋后,林宝君就看透了独孤依依,性情女子,直爽坦白,整个人从内到外,一派大方自然。
      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全无心机。
      林宝君轻蔑的笑起来,如此糊涂又轻信的女子,死在她手里是早晚的事。
      当然她一点也不着急,她喜欢像猫儿逗鼠一样让对手不知不觉的被耍弄于自己的股掌之间,玩够了再亮出尖牙利爪,才更过瘾。
      她把什么都计算到了,只是,她却低估了自己对嫉妒的控制力。
      那天中午她正在J大生活区的水果摊旁买新上市的草莓,正仔细挑着,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骚乱,她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男生摔倒在地,旁边倒着一架单车,周围的路人都纷纷侧目,她不屑的嘟哝了句蠢货,刚想转头继续挑草莓,却一眼看见人群里的容远和独孤依依,肩并肩,一起慢慢走着。
      路过自己身旁时,容远说了句什么,独孤依依忽然爆发出一阵长笑,两个人,就那么笑着渐渐走远了。
      身旁一起买水果的韩甜甜听到那阵大笑也转过身来,却看到容远跟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谈笑风生的走远了,她一脸八卦式的窥探:“哎,小君,那不是容远么?他身边那个女生是谁啊?好像没见过啊,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哎,”
      她说到这里眼睛躲躲闪闪的看着自己,小心翼翼又带着点兴奋的问着自己,“小君,你跟容远是没分手吧?那他跟那个女生又是怎么一回事啊,你看他们刚才就从你身旁走过哎,容远好像都没看见你啊,你们还好吧?”
      她又张望着那两个人的身影,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道:那女生背影看起来还是个美女呢……
      “噗”的一声轻响,林宝君捏烂了手里的一只草莓,她看着一手的鲜红,似乎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然后忽然大步朝着容远走去的方向追过去了。
      韩甜甜轻快的笑了一下,脆脆的对水果店老板喊道:老板,来五斤草莓!要最甜的!
      林宝君快步走着,只听到心跳砰砰的击打着耳膜,耳边阵阵轰鸣着。
      她心里的火苗被韩甜甜一阵风吹得瞬间烧成一片,熊熊吞噬了她的理智。她咬牙切齿,独孤依依,你这是在跟我示威么?好啊!我一次让你笑个够!
      林宝君看着眼前的画品。她拿起手边的裁纸刀,缓缓的推出细长锋利的刀片,慢慢的剜除画中间那一片水洗蓝空。
      一幅画,只剩了四周的簇簇红叶。凌乱散布。那片片血红,像干涸的血迹,在惨白的灯光下看去,又凄厉又恐怖。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