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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在地铁车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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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在秋色笼罩的小道上摇摇晃晃,从水田与旱地之间狭窄的缝隙中穿过,正值秋收,水田里的水稻已经收割,旱地里的玉米还没掰完。杜鹃已多年没见过乡村的场景,而这场景与多年前繁荣记忆时而重合、时而分裂,杜鹃伏在车窗上,在现实与回忆的碰撞中略有失神。
男人也察觉到了杜鹃失神的状况,不免也往窗户边伸了伸,但见外面清风拂过,稻田荡漾。
“第一次来?”
“几年前来过一次。”
“这次来是为见故人?”
“算是。”
又是一阵沉默,好在这沉默里有风景为伴,两人都不觉得尴尬。
然而男人看风景时离杜鹃实在太近,虽然知道他没有恶意,杜鹃还是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便一面佯装着看够了风景往回缩,一面为了掩饰自己的意图与男人说话。
“您是黎乡本地人?”
“不是。到这边来有点事。”男人也终于坐正。“你我数次相遇,也是缘分,叫我苏恒就是。”
“那苏先生也该叫我杜鹃。”杜鹃从来都是信奉来而不往非礼也,为了这礼,也告诉了苏恒自己的名字。
“杜小姐叫我苏先生,那苏先生也该称杜小姐一声小姐才是。”苏恒一本正经,实际上实在打趣杜鹃的过分客气。
杜鹃总以为30岁左右、穿得一本正经的男人即使不是完全无趣的,也该总是一副老沉模样。没想到今天却被人打趣了,而且还是个算不上熟悉的人的打趣,面颊难免染上了些红色,又不免觉得有趣。
苏恒大概也觉察到了这是个极易脸红的女人,便不好再怎么为难她,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岔开了,和杜鹃聊起了车子外边的风土人情。
公交车站继续悠悠扬扬地向前行驶,杜鹃与苏恒偶尔低低沉沉地交谈几句,倒也减免了路途上的无聊。起先大多是苏恒问杜鹃答,等到后来两个人渐渐熟悉起来了,杜鹃也开始问苏恒一些事情,等到下车时,两人基本上已经算是熟人了,甚至还友好地交换了电话号码。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可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从前也许完全没有交集,可有一天真聚到一起了也能天南地北地海聊,仿佛从前从来没有陌生过。
公交车把杜鹃、苏恒放在田埂旁,旁边一块大大的牌子上写着“黎乡”。现在两人已完全没了陌生感,反而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苏恒帮杜鹃提着行李,他们一前一后地沿着只容得下一人的小道向更远处走着,秋日的落霞映在四周,与四周的金色完全相得益彰,越往前走,平原越窄,山体越突,渐渐四周平平整整的水田也变成了沿山而上的梯田。杜鹃与苏恒的交谈声应着四周低吟的风声高低起舞,散去又聚拢,别有一番风味。
突然,左边的玉米地里传来一阵沙沙作响的声音,起初只是星星点点地传到耳边,在这寂静的农田中越来越响,杜鹃和苏恒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向那声源方向望去,这时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来,整个原野多了一份浓重,连带着使那声音也夹杂了几分不详。
“是什么?”
“不清楚。”
那东西似乎越来越近,却还是被密密麻麻的苞谷杆挡住了身影,田野上阵阵晚风吹来,苞谷叶顷刻沸腾了,给这孤寂的黄昏添了诸多呜咽,前方的路还有很长,但两人都不敢动了,只警惕地等着什么从前方冲出来,深色活像两只受惊了的麻雀。
其实这阵子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连天上的云彩也没来得及变幻半分,杜鹃和苏恒却只是觉得时光漫长到绝望,他们一边旁网这那声音在下一秒消失,一边儿有希望能在逐渐昏暗下来的暮色里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
终于,杜鹃和苏恒看清楚了,一只熊拿着一把刀正全速向他们冲来,或者说一个套了熊套的女人拿着一把刀向他们冲来,二人明明确确知道那诗歌女人,全因着那人边跑边喊着:“不许动!不许动!”
“快跑。”苏恒把行李往边上一扔,便要拉着杜鹃跑。虽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有究竟为何拿了把刀吓唬人,但听那口气分明不是善类。
可杜鹃实在是吓到了,反而被拉得摔倒在地,只拿要哭了的嗓子说:“不行,我腿软,你自己跑吧。”
生死攸关,各顾各的也没错儿。杜鹃想。可苏恒却完全不是这么做的,他二话不说,就直接抱起了杜鹃。
手里抱了一个人,又是往满是坑坑洼洼的梯田上跑,行动自然受阻。幸好追兵身上套了个笨拙的熊套,速度倒也打平了。
可这赛跑完全拼的是体力活,跑了没几块地,苏恒便有点体力不支。眼见就要被追上了,苏恒心下一横,就把杜鹃往上边的梯田上抛。随即一个转身把追兵撞倒在地。苏恒也随之倒地。
那歹徒幸好不想看起来那么强壮——其实她套在又厚又大的熊套里,实在是不可能看出是强壮还是虚弱,只是看她竟然在坎坷的田野里把他俩追得如此狼狈,显然还是有些力量的——所以,苏恒把人撞翻后也是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一击即倒。
苏恒终于觉得的恐惧少了些、力量又回来了。一只手抵住握着刀子就要刺过来的手,一手在地上寻思着什么武器,果然在不远处摸到一块碗大的石头。
“嗙——”身上的人应声倒下,苏恒把人往身旁一推,站了起来,望着同样呆住的杜鹃,久久不能言语。
等待两人觉得生命的滚烫又回到胸膛时,最后的晚霞已经消逝,只剩下让人不至于迷失的墨蓝沉沉的余光。
最后,两人齐心协力把熊外套脱了,决定看看这挥着刀子要杀人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子。那女人后脑勺被砸出一个十分骇人的血窟窿,这功夫已经连血都流不出了,苏恒鼓起勇气把人翻了个遍,杜鹃一看那张脸就愣住了。
“怎么会是她。”
“你认识这个人?”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见她。”
在天的另一边,最后一丝光也消失了,整个大地埋进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