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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陈扬从龙牙山回来以后,仿佛被强行灌了一桶鸡血,在店里忙到飞起。
      大周觉得这人有几分不寻常,看样子要疯魔,思来想去,正要求助于外援,却没想到外援自己送上门来了。

      虽说来的不是大周可心的前男友哥,但段译也算差强人意。

      陈扬从车祸以后就没见过段译,乍一见面,发现他整个人都黑了一大圈,显得粗糙不少。

      她围着围裙从后厨跑出来,手里还攥着两根手臂长的大葱。
      段译双眉一蹙,张口就要数落她,陈扬赶紧把大葱往帮厨的小伙手里一塞,三两下解了围裙,从柜台拎了包就把段译从饭香满溢的店里拉了出去。

      出了店门,陈扬才问:“你上非洲援建去了?怎么晒成了这个色?”
      段译道:“广西那边有个项目,过去盯了一阵子。”

      段译少言寡语,从小到大都扮演着冷酷学霸的角色,陈扬感觉这个人设大约已经渗透进他的灵魂,拔不出来了。

      “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段译从西装口袋里翻出包烟,抽了根点上。“方娜的婚礼我没空去,你把礼金带给她。”

      “你……”陈扬费力地跟在边上察言观色,“成,我带过去。”

      段译喷出一团白烟,“别误会,我过两天就回广西了,她不是月底婚礼么,赶不上。”

      陈扬心道:“鬼才信你。”嘴上说:“去前面茶馆坐会儿?”

      段译目光一垂,“走吧。”

      段译的情绪大概是一下子摔在了谷底,一时半会儿弹不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越单纯的感情就越难忘,年少的伤口总暗搓搓盘亘在角落里,偶尔阴天下雨的时候就蹦出来耀武扬威一番。
      当年段学霸痴迷学业,对一干追求者视若无睹。在他数量庞大的后援团里,方娜是其中最为执着的一个,执着到陈扬一度以为她是被段译下了蛊。
      方娜被段译的冷言冷语连怼了很多年,伤得不轻,直到大学毕业都没缓过劲儿来,后来又蹉跎几年光阴,遇上了她现在的未婚夫,才算是彻底爬出泥潭。

      不过陈扬记得有次段译出去应酬喝高了,她打了辆车去接他,这人说起话来舌头都打不了弯了,却在出租车里一直跟不知在何处的方娜道歉。

      后来陈扬没跟段译提过这一段,只当他没干过酒后发疯的事。再后来,她自己咂摸了一番,觉得这可能是个比韩剧还戳泪点的悲伤故事。

      “你有什么打算?”段译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让陈扬回过神来,她“啊”了一声,“什么打算?”

      “听孙□□说陈越回北市和……他以前的女朋友结婚了,”段译顿了下,像是猛地没想起尹阙的名字,干脆用个“代号”替了,“这些年你多半也是为了陈越,既然他安顿下来了,那你是不是也考虑下未来的发展,就真打算一直在那小店耗着?”

      陈扬抠抠脑门,“不啊,我和大周商量等转过年手头宽裕点就在北边开个分店。”

      段译扫她一眼,这意思和他说的有什么区别?

      陈扬意识到偷换概念没换成功,只好干巴巴笑一声,说:“我从小就没那么远大的抱负,玩命学习就是因为你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总在花式激励我。段总,你不能一辈子都要求我跟随你的脚步,永不停歇啊。”

      陈扬在胡搅蛮缠方面是一把好手,嘴上说着不敢造次,骨子里却还是蠢蠢欲动。

      段译没反驳,低头尝了口店里最便宜的普洱,眉头一皱,放下了。
      陈扬嘿嘿一笑,“人活着是分不出三六九等的,工种上的差异只是决定了你这个月赚一千块还是一千万。‘上流社会’不乏混蛋人渣,‘低端人群’不乏高尚灵魂,从这方面看,人类就算是完美地平等了。”

      段译无意识地哼了声,“陈扬,你的人生轨迹原本就不该往这个方向走。”
      她哧溜溜喝茶,烫着了嘴皮,舔两下,才道:“这哪有定数,你在挖泥巴那年纪不还以为长大了能得诺贝尔数学奖吗?可诺贝尔根本就没有数学奖,你说幻灭不幻灭。”

      段译沉默了片刻,说:“我觉得你可以创建一个□□,说不定能‘遗臭万年’,把你的大名留在史册上。”

      陈扬眯起眼来,像一只得道的猫妖,“哥哥,你说的那种‘□□’有个特别接地气的统称,叫传销组织。”

      段译不可抑止地笑起来,食指磕着太阳穴,嘴角无限向着耳根靠拢,半小时前堆在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陈扬跟着他咧开嘴笑,展示出整齐的两排白牙,看着茶馆外的车来车往,想着他们这些年的生活,虽然坎坷,但也不乏苦中作乐的趣味。

      段译是带着现金来的,陈扬没想到段总出手如此不含糊,临走时恨不得把一包钱揣进肚子假装成孕妇来保护这沉甸甸的“新婚贺礼”。
      好容易把钱“偷渡”回店里,一进门又碰上了于大少。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阵风把这些人都吹来了。

      于大少黑着脸在靠窗的位置上喝北冰洋,边喝边嘬着吸管,像要把那塑料管给咬个对穿。

      陈扬把包交给大周锁进了柜子里,瞥一眼满脸乌云的于思远,问他:“这是怎么了?失恋了?”

      大周一撇嘴,“不知道,从进门一句话都没说。劝你一句,悠着点,于大少可还是热血青年阶段,跟前男友哥不一样。”
      陈老板不屑一顾地哼了声,“给我也拿瓶北冰洋。”

      于思远很别扭。
      他觉得自己别扭的源头是从没经历过真正的挫折,所以当一波小海浪冲过来的时候,他就以为是海啸来了。
      但心里明白和心里接受是两码事。

      陈扬拎着汽水瓶在他对面坐下来,瓶子碰了碰他手里的,“怎么了,臊眉耷眼的,你于大少的风骚劲儿都哪去了。”

      于思远抬起眼,眼里写着藏不住的痛苦。

      陈扬喝了口沁凉的汽水,靠在木头椅背上打量着他,“开车了吗?”
      于思远点头。
      “走,别戳着装深沉了,姐带你去个地方。”伸手把于大少拽起来,拉着就往门外走,“咱们也学学TVB那套,去撸个串,看个日落。”

      于思远哭笑不得,“他们不撸串。”
      陈扬垫脚勾着了于大少肩头,“他们不撸咱们撸啊,人生要有激情啊少年。”

      于思远紧绷了一整天的心忽然一松,看着在前面颠儿颠儿蹦的陈扬,心想:“不知道她是经过了多少磨难才给磨出了这么一副刀枪不入的心肠?”

      陈扬要了于大少的车钥匙,抄近道走小胡同,避开晚高峰把车停在了A大西门正在施工的工地边。
      下车时候于思远担忧地看着他骚绿色的车,“待会儿不会掉块砖下来给砸个坑吧?”
      “啧,”陈扬回过头来,一皱眉,“小小年纪怎么那么事儿妈,走了走了。”

      A大校门外的小店十年如一日地经营着烤串和肉夹馍,每年的生意都像复制粘贴一样地好。可见迎来送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人虽不同,但对吃饭的口味却始终相似。

      陈扬拎了两大包肉串,嘴里还叼着个烤饼,赶鸭子似的把于思远赶到人工湖边的人工土包上。

      土包上绿草茵茵,四周围三十多年树龄的梧桐树冠如盖,遮天蔽日。两人挑了棵尤其粗壮的,在树下就坐,面对着平静无波的湖面,开始啃肉串。

      “A大算是我半个母校,大二那年我为了凑钱给我哥治病,脑子一抽筋,退学了。”陈扬盘膝坐着,胳膊肘撑在膝头,远眺着湖那边球场上跑跑跳跳的身影,“退学前,我在这儿坐了一整天,就像现在这样,看着日头一点点消失在教学楼后面。那时候我很害怕,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知道我能走多远,能干什么,只知道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哥去死。”

      于思远嚼着羊肉譬如嚼着一块蜡烛,没滋味又费牙。

      “我妈很早就跟我们断了联系,我爸后来再娶,那个女人怕我们兄妹俩花我爸的钱,将来就没钱给她儿子出国了,所以只肯拿三万块钱给我哥治病。”陈扬笑了一声,“你说奇葩不奇葩,这活生生一条人命在他们眼里到底是什么呢?”

      于思远目光沉下来,他的屁事和这些一比,可能连屁都不如。

      “不管你多大岁数,有什么样的社会地位,在面对父母离婚,家庭破裂的时候,接收到的伤害值都不会因为脑袋上多顶了几个光环就相应递减。”陈扬转回头,看着他,“长大了还有一个坏处,就是你必须从成年人的角度去理解,你不能再哭着喊着去埋怨父母,也不能胡搅蛮缠阻止他们组建新的家庭。你要看上去大度得体,成熟懂事。你心里很苦,可是对不起,这些苦只能吞回肚子里,这是成长的代价。”

      于思远觉得他的痛苦像包在气球里的水,看上去沉甸甸的,可表面上还能粉饰太平。而陈扬的话就像一针不起眼的针,偷摸摸扎在了他的气球上,于是痛苦喷薄而出,一下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离婚,已经这么多年了……这么多你都过来了。”
      于思远哭了,就像陈扬总说的,哭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陈扬开了瓶汽水,就着羊肉串,看人工湖上游来一只野鸭子,又游来一只野鸭子。
      于大少并不需要充满哲理的安慰和麻痹自我的放纵,他只需要有个人帮他摁一下开关,让他的情绪毫无防备地找一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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