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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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已是回暖的天气，因近日一场大雨又恢复了丝丝凉意。严小周的府邸大门上，大红饰品还未撤下去。严安翠女新婚，丧事的消息又还未传到，这破晓时分，府邸的轮廓倒是安然沉寂。
只是可笑人已去了，他府门上的喜庆大红经雨水润泽更是艳丽，红得刺眼。
昏暗中是一个人影渐行渐近，寻常着绯色官服的顾温此刻一身素白衣袍，发冠处亦带素色，远远一看像是一身丧服。
一片昏暗中，顾温渐近严府大门。
本自心底里仰慕的人，竟是突然阴阳相隔。恩情感激如许，奈何缘浅，却是报也报不得，诉也诉不得了。
破晓时分本该空无一人的路上却有另一人的身影，身着玄色披风，但能看得见墨色之下是几角紫色衣料。若是寻常百姓，定是留意不到那露出的衣角，也认不出那是官服的。顾温在看到有人时脚步一顿，却也是继续走上前来了。那人听到脚步声后转头，似是也对如此时刻遇到人感到些许意外。他就那样看着顾温，眼神里看不出情绪，却是自由一副泰然自若。待顾温走近，看清眼前人的衣着后，便深深一揖，因着心里没底，故而不敢说话，若是一会儿需要装作没认出来那官服，还是有周旋余地的。
便同他自己一般，在如此时刻出现在如此敏感的地方，皆是不想被人知道的。只是顾温他今日无公事，于是有心穿素服，而眼前的大人大概今日还要入朝，故而需得穿官服，而现下暂时用披风掩盖那紫色衣袍。
却不知是撞上了个什么人物，莫要把他这绯袍小官收拾了才好。
那人却是径自开口：“本相来此一次不易，既是一样心思，那便不必互相防备妨碍着了。”
顾温听罢又是一揖：“谢景相。”
景鸾词“嗯”一声，便不看他，又仰头凝视严府大门上高挂着的牌匾。顾温自不出声。良久，听景鸾词轻叹一声，问他：“严大人身边的人很少，我却还不知道有个你。你与严大人有什么牵涉？”
顾温答：“卑职一介芝麻大点的小官，昔时幸蒙严大人点拨一二，受益匪浅。此即桃李之教，卑职心里把严大人当作恩师，五年多来一直不敢忘。”
景鸾词又是“嗯”一声。安静片刻后才又叹道：“他这唯恐和别人有牵连的作风，死后竟有两人前来凭吊，也是难得了。”思衬了一会儿又道：“有‘五年多’……五年前严大人是什么样子，我倒有些不清楚了。说来听听。”
顾温也是一同仰头看向高悬的牌匾。
“严大人……惊才艳艳，面上冷，心里还是软着的。”
“心软？何以见得？”
“卑职曾数月缠着严大人讲公文，若不是心软，一个鲁莽愚钝的小官何须旁人费心，严大人又怎会连个推拒的理由都说不出来？若不是心软，严大人更不会对卑职明面冷漠或嘲讽，实际又是隐晦说教了。”
若不是心软，牢狱中撞见，本能干干净净灭口了事，何以放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活着？
景鸾词听了眼中染上笑意：“这倒是有趣了。从未有人这样说过他，也从未有人觉得他心软。”景鸾词偏头：“他的酷刑你没有听说过吗？”
“卑职怕过，却一直没有受过。如今想来，卑职自信五年前严大人断不会拿卑职用刑。”
“那如今呢？”
“卑职不知。”
景鸾词笑：“你是怪他身边的人——我们这些人了。”
“卑职不敢。”
景鸾词却说：“不过，你怪得不错。”
顾温愕然。
随后半晌沉默。
顾温问：“卑职斗胆，不知景相何故来此凭吊？”
景鸾词蹙了蹙眉，像是回忆许久才说：“本相还未想过为何前来，只是来了。“景鸾词顿了顿，说：“突然记起琼林宴初遇严大人，本相已经是仰慕其学识风度，自惭形秽了；后来本相说严大人是‘傲骨铮铮的一代才子’却‘苟且偷生’，如今看来他根本没有让‘天下士子齿冷’过，是本相糊涂误会了。那狠劲，的确是傲骨铮铮；到如今，竟是又让本相惭愧了一次。”
顾温想要再问，却知道后面的问题已是太过隐晦，问不得了，遂沉默。
破晓之后，天亮得很快。严府里有了些轻微声响，想来已有人醒了，出来活动。
景鸾词整了整玄色披风，说：“不早了。”
顾温忙作揖：“景相慢走。”
景鸾词应一声，转身。才走两步，便听得背后有人略带犹豫地又唤：“景相。”
景鸾词停下。
“......严大人曾说卑职‘不能为朝为君尽忠，不能把天下沉冤昭雪’的话只说对了半句，卑职却不觉哪句错了，不知景相可否为卑职解惑？”
景鸾词思索片刻，轻声答：“我不知答案，却也能猜得。你这一句话，都像是他能说出来的，只是惟有后半句是他能不带着恨说的。”
景鸾词走之前又看了那一身素袍的人。他若有所思地望着严府的牌匾，眼中除却因哀丧而来的叹息痛恨外，便是眼底一片仰慕。严小周大概从来未想过，昔时无意之举，对小辈一点言语照拂，已经生根发芽。
一个小小芝麻官，几面之缘，便能将严小周记得这么深。只是，于仅有几面之缘的小官如此，于他景鸾词亦如此，怎么于旁人之蜜糖一般的人物，到了德统帝那里，便如于嫌恶砒^霜一般，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呢？
天已快要大亮。这世界，没了个严小周，却仍要近乎残忍地前行，不曾快半分，也不曾慢半分。
顾温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