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回到过去》云上君子

5、惟有读书高

　　“喂，我可是愿意为你去死，额，愿意跟你一起去死的人，你就这么对我？”周籽秋表示不满。

　　“对，有意见吗？”

　　“意见非常大——”周籽秋从床上蹦起就扑了过来。

　　“我靠你走开——”

　　偶尔想起小时候的蠢事，两人都各种不堪回首，用吴桐的话说，这世上知道对方黑历史最多的人恐怕就是他们两了。

　　不过，吴桐受伤过后，周籽秋就再没逼着他学足球了。吴桐不喜欢踢，却喜欢看。

　　只喜欢看某个人踢。

　　他可以捧着书在球场边坐一下午，大部分时间看书，间或抬头看两眼周籽秋的“英姿飒爽”。

　　周籽秋小时候踢球是爱好，家里也没特意让他去学，但说不准兴趣真是最好的老师，周籽秋越踢越好，初中的时候就经常被老师们叫去一起踢练习赛了。

　　14岁的少年正是中二的巅峰期，两人没事就上天台瞎逛，看着天上的白云，讨论哪朵像什么形状就能讨论一天。他们也谈一些高深的内容，吴桐问周籽秋，“你以后想做什么？”

　　“啊？以后？”吴桐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周籽秋一时摸不着头脑。

　　“对啊，你的理想啊，想过没有？”吴桐说。

　　“你呢？”周籽秋反问。

　　“我，”吴桐嘿嘿一笑，“我要当个文学家。”

　　“文学家？你是说写东西的？”

　　“对啊，像老舍啊，海明威啊，契柯夫啊，马克吐温啊，莎士比亚啊……”吴桐如数家珍。

　　“哦，你以后是想进语文课本喽？”周籽秋盯着他。

　　“你能不能想点高雅点的东西？”

　　“咋高雅？”

　　“听好了，我以后要拿诺贝尔文学奖！”吴桐傲然道。

　　“哇，那个很难吧？”周籽秋说。

　　“当然难啊，不难怎么是理想呢？我可是要成为世界级的文豪！”吴桐说。

　　“这样，”周籽秋轻轻一跃，跳上扶栏，双手撑着坐稳，双腿悬空晃来晃去，看着蔚蓝的天空想了想，“那我就要成为世界级的足球明星！”

　　“好，”吴桐笑道，“谁做不到谁是小狗！”

　　世界级文豪。

　　世界级球星。

　　吴桐独自在足球场边的跑道上逛着，脸上展现出迷之微笑。

　　事实是，他的作文时常获奖，拿高分，受老师表扬，然而都并没有什么卵用，给杂志社投稿不是石沉大海就是石沉大海就是石沉大海，待遇好一点的就被回信拒绝。他真的万分羡慕那些文章被杂志录取的，无异于人生赢家啊。

　　真实的世界，很残酷。别说诺贝尔文学奖了，他连拿到第一笔稿费都遥遥无期。

　　更惨的是，上了高三，学业泰山压顶，每天光是抽出半个小时看书就极其不易了，遑论写作。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吴桐思来想去，想起了奶奶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一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对啊，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只是，此读书非彼读书，现在，他必须作出正确的选择。

　　决定人生的去向，在此一考，其他一切，都该先行放下。

　　他呢？

　　足球队队长。第一次听到这称谓时，吴桐既意外，又欣慰。

　　好像没什么不对。是啊，当年那个又蠢又懒又邋遢考试前还经常要自己帮着临时抱佛脚的小屁孩，成长为现在这个标准校园言情小说男主配置的大好青年了。时间能成就很多东西。

　　他们，都一直在自己的路途上，持续前行。

　　却是否，越离越远？

　　分别三年，再度重逢之际，吴桐的心情很矛盾。

　　这些年，他过得好吗？

　　如若他过得不好，自己会心疼。

　　如若他过得好，自己会怅惘。

　　可他终究看到了，亲眼看到了，他过得很好。

　　他有了新的朋友，他的生活很丰富，他的学业也很顺利。

　　他脸上的笑容，很阳光。

　　我们曾坚信，没有对方就会破碎的世界，从未停止运转。

　　亲口和周籽秋道别的那一天，吴桐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这些话——

　　我相信我们的感情一定可以战胜时间和距离。

　　一定。

　　日记本还在，吴桐却不敢翻回去看。仿佛那些稚嫩的字迹，会嘲笑自己的不谙世事。

　　“周籽秋！”不远处响起的洪亮喊声把吴桐游走天外的神思骤然扯了回来，吴桐条件反射地转身，这么多年了，他听到有人叫周籽秋，就跟听到有人叫自己一样，仿佛那是自己的另一个名字，仿佛那是另一个自己。

　　不远处走过去的几个人中，周籽秋穿着球服，抱着足球，和另一个人说着些什么，吴桐顿了半晌，微微低下头，迅速地斜斜走开。

　　时间到了。得回去接着刷题了。

　　“你还真勤奋，学霸啊，膜拜膜拜。”看到吴桐桌子上堆成小山的参考书和试卷，有同学感慨道。

　　题多很常见，重点是吴桐这些题都是做完了的。

　　吴桐打着哈哈，掰扯几句敷衍过去。殊不知那天在球场浪完回来，吴桐就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每天定量完成复习任务，完不成不睡觉！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原则了？

　　回想以前，他的什么誓言什么决心在周籽秋面前都是浮云，绝交从未成功不说，吴桐为了向伟大的文豪之路进发所定下的每天读多少书写多少字的计划，只要周籽秋在他家楼下一开吼，立马抛到一边。

　　有什么比玩更重要？没有！

　　很快，事实证明，他还是个没原则的人。

　　“吴桐，今晚我们班的足球赛你去看吗？”下午放学，邻座的同学随口问吴桐。

　　“不去了，一大堆作业没写呢。”吴桐也随口一答。

　　“哦，”那人转而问另一个人，“喂，你去不？”

　　“去看看呗，不过跟11班踢，十有八九得输。”

　　“说不定爆冷门呢，走走走。”

　　几人在议论中出了教室门，吴桐正龙飞凤舞嗖嗖挪动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望向窗外。

　　两分钟后，吴桐噗一下合上参考书，起身。

　　球场两边围了不少人，3班的凑一边，11班的凑一边，都在给自家的队伍加油。一个身影闷声不吭地钻进人群中，很快被同班的认了出来，“咦？吴桐？你不是说不来吗？”

　　“吃饭路过。”吴桐瞎扯了一句。

　　比赛开始了没多久，战况还说不上多激烈——以高中生的水平，其实也激烈不到哪去，其中有一人特别活跃，在敌方之中身轻如燕地左冲右突，吴桐不禁轻轻笑了，他不仅长高了，球技也进步了。

　　他们，是错过了彼此的多少？

　　这期间，人们来来往往，观众的数量增增减减，吴桐则一直站在原地，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一直不明白，那么漫长的足球赛里，每一场都只进一两个球，究竟有什么好玩的。“你懂啥！这是男人的激情！”周籽秋一说起这个就特别激动。

　　“好好好，你开心就好。”吴桐后来都懒得跟他探讨这问题了。

　　你开心就好。

　　周籽秋一路带着球，越过了最后一个人，迅疾地一抬左腿，射门！

　　11班的守门员马上奋不顾身地冲向左边。

　　可球还没飞起来。

　　周籽秋下一瞬便收回左腿，右腿踢出。

　　假动作！

　　砰——！

　　在他的全力一击下，那一颗看似轻盈无比的足球往空气里划出一线略带弧度的轨迹，剧烈地摩擦过空气后，刁钻地撞进了11班的球网里。衬托着悠哉悠哉地弹落到地上的足球的，是守门员一脸生无可恋的绝望。

　　“耶——！”

　　欢呼声顿响。

　　“漂亮！”

　　不知是谁兴奋地喊了一句。

　　“嗯？”11班的人一愣，左右看了起来，这声音竟来自他们这一边，难道混进了3班的奸细？

　　很快大家就发现了罪魁祸首——吴桐。

　　吴桐脸上洋溢着的兴高采烈还没褪去，看到一排人齐刷刷地瞅着自己，意识到不对，赶紧闭嘴。

　　晚了。“吴桐，你是卧底啊？”立刻有人兴师问罪。比起11班，3班是菜，但再菜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集体精神呢！

　　“额，我看错了——”吴桐试图忽悠。

　　“这你都能看错？”

　　“我不敢了——”眼看好几人逼上前来，吴桐急忙认错。他们玩笑着哄闹在一起，没有注意到，一道目光远远地看了过来。

　　吴桐之前站在别人后面，只从两个脑袋中间观看比赛，周籽秋没察觉他的存在。直到那两个字远远地、朦胧地飘进他耳里，周籽秋才倏地一惊，立即转过头来。

　　是他吗？

　　此时此刻，吴桐却没有看他，和几个同学不知在说着什么。

　　周籽秋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

　　“周籽秋，开始了。”片刻，队友提醒他。

　　“嗯。”周籽秋应了一声，转身走开。

　　“吴桐！吴桐！你看！我进球啦！”小学一年级，周籽秋第一次参加校队比赛，亲自踢进的第一个球，四面八方响起热烈的掌声，那种铺天盖地的喜悦与成就感，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时，吴桐站在场边，双手拿着夸张的塑料手掌，啪啪啪地拍着，边大声喊道，“周籽秋进球啦！周籽秋最棒！周籽秋加油！周籽秋天下第一！”生怕全世界听不到，也不管大家都用一种看奇葩的目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