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来的砂》砂点

8、第 8 章

　　林醒风在离学校不远的拐角处等待。

　　向砂骑着她的自行车走出校门。她再次被老师留下来，语重心长的教育着。检讨书上写着：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给男生写情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没有直接回家。向老街方向驶去。老街位于运河边，这个县城的房子都是围着运河盖起来的，河岸两边是整个县城最时髦的商铺。服装，饰物，电器，酒吧，电影院，溜冰城或是喝茶聊天的小茶馆。现代和传统的东西，在霓虹灯下的震荡摇滚乐和敲锣打鼓的地方戏曲，热热闹闹的各行其事。

　　推着车子，边走边看。向砂内心平和，独自在夜色灰暗的路上散步。林醒风耐心的跟在女孩后面，带着无限的好奇和长久的注视。很多走鬼的小摊贩高声叫卖。腌泡的酸辣果蔬，热腾腾的酱汁牛杂。没有螺丝的螺丝粉。用油炸过的红薯饼。各种价格低廉的盗版光碟。装在水桶里的姜兰和桅子。空气中的味道极其复杂，像被密封在木桶里不停发酵的液体，气味无法散去。溜冰场四周拦着厚厚的铁丝网，隔着它们只能看见里面快速晃动的人影。声音更加喧嚣嘈杂，震耳欲聋，并伴有麻醉感。令人随时能晕厥过去。她一一走过。

　　名字叫人见人爱的酒吧外，有很多打扮奇怪的年轻人，爆炸般带鲜艳色彩的头发的女子。只带一只大耳环的耳朵的卷发男人。向砂不确定陈琦东是否在里面。这儿只有这家酒吧。呵，他是个快活的大男孩。她没有好奇心，只是路过，突然想起而已。

　　她在一个摆着各式各样吊坠的小摊上停留，拿起端详。然后放下，再拿起另外一个。摊主是个和气的老太太，因为向砂重复的拿起放下的动作做了无数次，她始终脸带微笑。有一个新月型的银白色铁片上写着一句令她莫名震惊的话，一朵随遇而安的花。随遇而安的花？是她，还是母亲？

　　向砂犹豫是不是买下这个铁片的时候，林醒风正在犹豫是否上前去打招呼，他没试过这样长时间跟着一个女孩，毫无目的的行走。

　　嗨，向砂。向砂回过头来，有些吃惊，林醒风扶着车笔直地站着，他的声音平和，他的眼睛明亮。他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她对他笑了笑，有事吗。

　　我看见你在这买东西，过来看一看，是什么？

　　很普通的一个吊坠。可以给我看看吗？

　　向砂递给林醒风，林醒风看到上面的字，一朵随遇而安的花。

　　要买下它吗？嗯，是吧。向砂刚刚下的决定。

　　绯闻中的男女主角第一次轻松的交谈.向砂一想到这个,又觉得可笑.

　　价钱很便宜，不需要还价。向砂付了钱买下它。两个人扶着车继续向前走，他有话要对她说，她也是。他们都知道有些事要说清楚，但一时又不知道从何开口，所以只好沉默的向前走。

　　向砂想到蓝姐的冰室就在前面。于是，对林醒风说，前面有家冰室，我请你吃砂冰。林醒风说，好。向砂带着他来到一家店面很小的冰室。四个字，阿蓝冰室。只有蓝字是用蓝色，其它的字是红色。向砂到现在才看清冰室的名字。蓝姐看见向砂和一个男生走进来，她对向砂笑了笑，没有说话。向砂也冲她笑了一下。沉默让一切变得自然。店里其它三张桌子已经有人坐了，只有向砂和琦东昨天坐过的那张桌子空着。连续两天，向砂和不同的男生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向砂想也没想过。

　　端上来的砂冰依然晶莹剔透，清凉透心。林醒风对向砂说，我来过这家冰室，砂冰的味道很好。向砂说，我个朋友带我来过这儿的，味道是真的不错。两个慢慢的品偿着，旁边有一对情侣在对话。男的说，每次约会你老是让我等那么久，我等得花儿也谢了。女的说，你几时才赚够我们结婚的钱，我等得皱纹都出来了。向砂小声说，他们很有幽默感。林醒风说，也很有默契。他们都轻轻的笑。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林醒风问。嗯，我也不知道。向砂说。

　　为什么要买下来？我真的不知道。林醒风定定地看着向砂，向砂很无奈。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就是一种感觉吧，它和我有缘，我就买下来了。你们女生的心思真难懂。向砂笑了笑。

　　林醒风顿了一下，说，那个，今天，你在教室里对我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向砂想了想，对他说，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她看了看林醒风，温和地说，只是我不想让那些好心的同学们失望，你知道，整天埋头读书很辛苦，他们也需要一些娱乐和神经刺激，不是吗？
　　林醒风眨眨明亮的眼睛说，我想，那封信不是你写的。是谁写的，已经不重要。即使换了另外一个人，同样的要受到大家的关注和无聊的闲话。你就不怕闲话吗？我呀，呵，我是破罐子破摔了，没什么感觉。

　　林醒风不在说话，两人继续吃着砂冰。林醒风先去付了钱，向砂没说什么。走的时候，蓝姐也没有刻意去打招呼。依然对她笑笑。

　　夜色渐浓。河两岸的有很多人群，打太极拳和跳迪斯科的老人。玩捉迷藏和跳长绳的孩子。三三两两牵着手逛街的年轻情侣。这传统平静的南国小城，每一天的生活就是这样度过。林醒风说，我送你回家。

　　两架单车向北郊驶去，有少许清风吹来。在月光下，林醒风有微妙的感觉在心中驿动，身旁的女孩内心迷茫而神情坚定，果敢而内向，偶尔调皮又显得苍白冷漠。是个复杂的矛盾体。她是他心里的一个很特殊的问号，一个有奇异故事的女孩。还有那铁片上的那句话，一朵随遇而安的花。他对她有强烈好奇感。

　　两人的单车穿过密集的居民房和一片夜色笼罩下有点诡异的竹林。我到了。向砂在一片爬满植物的围墙停下，对林醒风说。嗯，你，不要理会那些闲话。我知道。林醒风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又不想马上走。向砂有些惊慌地看着这个男孩，月光下，看见他挺拔的身姿，有阴影罩在脸上，她只看见他烔烔有神的双眼，像一支箭，射中她的心脏。长时间沉默的两架单车和两个人。

　　林醒风说，你进去吧。嗯。向砂准备开门进去时，林醒风在后面说，风吹来的砂，轻轻落在我心里。向砂，我喜欢你。她惊愕得掉下了钥匙。林醒风已骑上单车在黑夜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