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春》梅林旧友

12、第十二章

　　许羡鱼忐忑地接过了。

　　好在她还是个未谈婚论嫁的小姑娘，王夫人和吴太太都留在花厅，她和吴玉笙则被迎去退步那里。跟过来的青杏则随着其他随行的女婢，被安排到了另一处，并不能和她一起入席。

　　许羡鱼有点唏嘘，原来大户人家的规矩是这样，带过来的丫鬟根本没有资格和她一起见识这个宴会，昨天她房里的几个丫鬟算是白闹了一场。

　　退步里面有个穿着崭新粉色衣赏的少女正指使着丫鬟端茶倒水，吴玉笙低声对许羡鱼说：“这个就是周二小姐了。”

　　许羡鱼看她眉目端丽，但举止神态有掩饰不住的娇纵，举手投足间便带着点趾高气扬，显然是个被父母宠爱到大的小女孩。

　　那周二小姐看到许羡鱼，先是惊讶了一下，接着小身板一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吴玉笙笑眯眯地说：“周姐姐，这位是许姐姐。”

　　周二小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接着目光往许羡鱼脸上一扫，已经换了一副倨傲的表情，“许姐姐？你是哪家的小姐？父亲在哪里任职？多大的官？”

　　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羡鱼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许二娘，许二娘和这位周二小姐一样，都是那种娇衿自傲的女孩。

　　“我父亲在翰林院就职，不过是个小官而已。”

　　周二小姐冷哼一声：“原来只是个小翰林！”

　　很是不屑。

　　许羡鱼却很高兴，看得出来，这位周二小姐对自己很是抵触，若是她对周夫人稍稍说几句自己的坏话，周夫人肯定不会把自己视为她女婿填房的候选人了。

　　真是可喜可贺！

　　吴玉笙却担心许羡鱼因为周二小姐的话语不开心，拉着她坐到角落，悄声对她说：“许姐姐，你别理她。她就是这样眼高过顶，看谁都不顺眼。呸！还以为她父亲多大的官，不过是个四品的知府而已，这满京城中，四品的官员不知道有多少……”

　　许羡鱼有点感动。

　　吴太太是有推她出来当挡箭排的意思，可是吴玉笙对她的好意却不是假的。

　　“你放心，我一点也不难过。”自觉危机解除，许羡鱼心情很好，笑得眉眼弯弯。

　　吴玉笙却不相信，当她说的是宽慰话，“许姐姐，我上次来过这里，周姐姐还带我去看了花园里的那株秋海棠，不如我带你去看看吧，可好看啦。”

　　谁知她上次来的时候是七月份，现在已经入了秋，秋海棠早就不开花了。

　　吴玉笙满脸沮丧：“啊，怎么会这样子。”皱着小脸的模样懊恼极了。

　　许羡鱼知道她是打算带着自己过来赏花，好忘掉刚才被周二小姐奚落的事，但是她真的一点也不难过。见到吴玉笙这个样子，只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说：“今天菊花宴，我们不是来赏菊花的吗？怎么反倒来到这里看这过了花期的秋海棠，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吴玉笙一想也是，不再纠结，揽着许羡鱼的手臂往回走。

　　快走到花园的月洞门时，却听到周二小姐高声说话：“……你这是什么意思？哼哼，我说呢，这段时间你怎么天天往安南伯府跑，原来是另有用意。难道你以为讨好了程太夫人，就能嫁给我姐夫了？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只要我娘不同意，你就进不了我姐夫的门！”

　　许羡鱼和吴玉笙听到这话，脚步一顿，互相对视了一眼。吴玉笙眼珠子调皮地转了转，凑到许羡鱼耳边说：“许姐姐，留下来听听周二小姐说什么。”

　　目露哀求之色，显然对周二小姐话中的内容极为八卦。

　　许羡鱼也想知道周二小姐在跟谁说话，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只听另一个小姐柔柔的声音说：“自古婚姻之事，只听说是由父母做主的，没听说过丈母娘可以指手划脚的。你娘这脸也太大了吧。”

　　声音轻柔，那话语中却绵里藏针。

　　吴玉笙觉得这声音熟悉，拨开花丛往那边一探，见到一绿衣的美貌少女，回头对许羡鱼悄声说：“是高小姐，和周二小姐说话的是高小姐。高小姐的祖父是右佥都御史，年前皇上得到一只上供的白鹿，以为稀奇，带着几位皇子观赏。这位右佥都御史高大人便上书皇上，劝他不可玩物丧志。皇上很不高兴，在京城午门将他责打了十大廷杖。高大人因为敢于谏言声名雀起，就连我爹爹都对他赞不绝口。”

　　许羡鱼嘴角直抽抽。

　　还赞不绝口？

　　这位高大人脑子没问题吧？皇上不过就是看了一只白鹿而已，用得着扯到玩物丧志上吗？这些当官的有够无聊的，吃饱了撑的，难怪皇帝生气。

　　正暗暗好笑着，却见周二小姐被高小姐的话气炸了，跳脚说：“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要脸的。你就嫁不出去了吗？这么上赶着巴结男人，《女诫》、《女则》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了吗？你等着瞧，我姐夫肯定不会娶你这样破烂货的。”

　　那个高小姐说：“哼，我不过跟着我娘去过一趟安南伯府，连程大人的面都没有见着呢，你这样胡说八道陷我于不义，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对我这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该不会想嫁给程四爷的人是你吧。若是我没记错，你已经和方家的三少爷订亲了吧？如果方家的三少爷知道你喜欢的是你姐夫，你猜你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你威胁我？”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哪里谈得上‘威胁’二字？你把那老男人当宝，我可不感兴趣。”

　　“啪！”

　　最后一声是掌声，好像是手掌扇到皮肉的声音。

　　“啊！”又是一声尖叫，“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打起来了！”热心肠的吴玉笙听到这里，急急地冲上前去拦在两位小姐的中间。许羡鱼不欲多事，正打算找个机会偷偷溜走的，没料到吴玉笙动作那么快，一溜烟的功夫就冲出去了。

　　念着吴玉笙对她的好，她担心“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若是吴玉笙拦不住两位小姐，被她们伤到就不好了。跺跺脚，咬着牙跟了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连周夫人也惊动了。

　　周夫人抚慰着打到耳光的那位小姐，拉着周二小姐道歉，周二小姐梗着脖子，就是不肯开口。

　　许羡鱼趁着这会功夫，拉着吴玉笙先离开了。

　　她没有看到，周夫人若有所思地朝着她俩离去的背影盯了一会儿。

　　女儿和高小姐吵架的内容太过于惊世骇俗，若是传了出去，女儿的声誉肯定就毁了。她同样也落一个“教女无方”，到时还有何面目立足于京城？

　　偏偏女儿从小被娇纵，养成不知轻重的性子，说出来的话也不过过脑子，还被两位官宦之家的小姐听到了，该怎么封住那两位小姐的口呢？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周夫人只觉得脑仁疼。

　　高小姐也知道这事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听，很容易就被安抚好了。

　　周夫人却没有觉得轻松了那么一丝半点，反而越想越是忧心，连宴会都没心情看顾了，一边吩咐儿媳妇好好地招待客人，一边心急火燎地将表姐徐氏请到了厢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氏。

　　“你说这可怎么办？”周夫人忧心忡忡地说，“都怨我平时太娇惯舟儿了，以至于惹出这样的祸事。那许小姐和吴小姐虽然指天发誓说绝不会对外透半个字，可我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当着我的面这么说，背地里又把事情传出去了，到时候如何是好？”

　　事情若是传出去，方家那边如何能容得下这样“不守妇道”的儿媳妇，铁定就退了亲事。即使这样，方家也会觉得受到了羞辱，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到时候周家还要不要嫁女儿了？出嫁的女儿还要不要出门与人交往了？

　　徐氏皱着眉头听她说完，看到她着急得脑门冒汗，在房间踱来踱去，忙一把位着她坐下，“你别走来走去的了，看得我眼睛花。”

　　“我这心里着急啊！”周夫人一想到女儿事后一副没事人的样，恨不得狠狠地刮她一耳光，可惜每次想动手的时候，都下不了决心。

　　“急有什么用？车到山前必有路，你静下来，咱们两个想想办法。”徐氏瞪了自己的表妹一眼。

　　周夫人知道自己这个表姐有主见，打小就对她很推崇，听到她这么说，拉住她的手就道：“表姐有什么好主意，就快点说出来。”

　　徐氏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就知道自己表妹这个样，自己一说有主意，她就把事情推到自己这边来。可是表妹对她的依赖，却让她很有成就感，少不得帮着她想想办法。

　　吴玉笙本来是她替表妹周夫人选出来做为程绍的填房候选人之一，可惜最近吴大人为长子定下了婚事，而且联姻的对像还是王家。即使她利用自家夫君的职务之便，逼得吴大人同意将女儿嫁作填房，但吴大人有了王家这个姻亲，就好比多了条臂膀，万一将来吴小姐有了后，对两个外侄儿争产非常不利。

　　这样一来，吴玉笙就不是很合适的人选了。

　　可那位许三小姐就不同了，她父亲为官多年，到现在也不过是个七品的小翰林，一听就是个不上道的，想来日后仕途也坎坷，不会有什么作为。许三小姐又是庶出，许大人会为一个庶出的女儿出头吗？

　　想想也不可能。

　　徐氏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将自己的主意仔仔细细地分析给周夫人：“……许三小姐要是嫁过去，由程绍压着她，谅她也不敢有异议，这就替慧娘保障了两个骨血……”

　　周慧是周夫人的长女，程绍已过世的正房妻子。

　　周夫人也觉得很妥当，许三小姐要是嫁给了程绍，和周家就是沾亲带故的关系了，绝对不会把今天舟儿吵架的事出去透露半个字。

　　“可是，许三小姐这边是不会透露了，但吴小姐那边又该怎么办？”周夫人疑惑地问。

　　徐氏就伸出根食指，戳了戳周夫人的脑门：“你啊你，叫我说你什么好？那吴小姐要是敢透露半个字，就不怕她父亲丢了官职吗？”

　　周夫人一想到表姐夫在吏部当官，负责官员的考核和擢迁任免，有这一层关系，谅那吴家也不敢轻举妄动。她想通此节，立刻喜笑眉开，“对，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