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偏差》Vanda

4、Chapter1（03）

　　“谁说我不会打星际战？”克里尔沃特声调变高，看来翻译器用的是自己声音，“跨星系拉开距离二十光年以上我能把他们打到连自己爹妈都认不出来，但是谁规定军事指挥人员需要会打那么小范围的星系内接触战？”他还用绒毛比划了一个圈，“那么小的一片地方，那么小一点点，如果这种小规模战争都要我上手，那情报部全体人员都吃屎。”

　　停顿片刻后克里尔沃特开了地图炮，“卫戍也吃屎。”

　　棕发面无表情，“让你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精准打击我们一律远程制导，另外，我把它逼进了这个小星系圈里。”

　　“你试过以少打多吗？”

　　“我把它逼到了这里。”

　　“你试过在没有链式武器情况下打仗吗？”

　　“我把它们逼回到这里的临时要塞了。”棕发面无表情。

　　克里尔沃特片刻后反问，“你会打星系内部战吗？就总战场大小为八颗行星加一个行星带那种，跟飞船中枢说这么大一点点距离给国会山汇报发射链式武器正反对撞炮那种不算。”

　　这次棕发沉默。

　　两分钟后他们统一口径。

　　——我们跟虫后发生了小规模接触战，但因为这艘船是温斯顿帝国制造的，科技太落后，质量太差，我们的一个引擎壮烈身亡。

　　“你知道的，帝国的科技也就那么回事。”

　　是的，走到那里名唤帝国的国家科技水平也就是那么回事。

　　伊丽莎白简直要为这个逻辑鼓掌。

　　这甩锅可以评一百分。

　　“你们不能指望所有敌人都按照你们所擅长的重点打你们啊。”伊丽莎白突然想到医学院那句经典的吐槽，病不是按照重点生的。

　　也许发达文明军事人员只会重点。

　　“但一般来说，当战场范围压到这个程度下没有什么不是十五发正反物质链式武器解决不了的。”棕发说，“如果有三十发肯定没问题。”

　　“当你们母星连带链式武器基地被虫后端了以后就真解决不了了。”克里尔沃特不给他面子。

　　“那是因为我们陪都被金吉拉人一炮轰了。”棕发顶回去，“如果我们陪都要塞还在，十五发链式我们能解决虫后。”

　　克里尔沃特几根毛蓬松着，有点像小猫胎毛，“所以你们是智障吗？为什么要瞄人家的首都？尤其沃朵芙那哥们还有过先上正反物质链式炮横扫了再说前科。”

　　“因为二十四是智障。”棕发非常干脆的甩锅。

　　“我知道你们都很惨，你们都是天才，天才们，我需要看一下引擎。”伊丽莎白感觉自己恍惚之间回归军情作战室。

　　甩锅大赛。

　　“请，这边。”棕发拿卡打开了门。

　　引擎室没有想象中的大，不足一百七十平米，引擎火焰颜色透过厚厚的铅窗是黄色的，看去并不像可控核聚变。

　　引擎每隔五秒爆发一次烟火。

　　棕发按了墙上的一个按钮，引擎外壳渐渐变为透明，这时引擎的光芒才展现在伊丽莎白面前。“这就是引擎的……尸体？尸体，不能分解再生的尸体。”

　　伊丽莎白认识这种光——正反物质湮灭。

　　正反物质对撞那一刻迸发出大量的能量，波及到金属外壳盛开绚丽的烟火，犹如芬兰夜空中的极光。

　　“我觉得，就算地球人还在你们的飞船也废了。”伊丽莎白说。

　　可控正反物质湮灭这种科技地球没有掌握。

　　正反物质湮灭基本上已经接近这一维度文明所能理解的科技发展顶点。

　　“所以我们打算先开虫洞跃迁到另一个比较发达的地方去。”棕发说，“但是单引擎下当前冷却仪的能源不够。”

　　“这位是雪绒花。”他往旁边退了半步，“瓦莱里娅丈夫。”

　　伊丽莎白挤出来笑容，打算面对另一个外星蜥蜴蛇或者龙。

　　棕发背后什么都没有。

　　她视线下移。

　　有一只有两只眼睛的白地毯。

　　白地毯在伊丽莎白诧异的表情下站了起来，造型和INS当年出名的鬼先生一模一样，除了没有两条腿以外非常像埃及壁画里面梅杰德。

　　“咦，你就是里斯本吗？”白地毯两个黑洞洞可能是眼睛，因为能变大小，不知道能不能发射镭射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吃人肉，“我夫人说要对你好一点，因为你被核辐射了很可怜。”

　　伊丽莎白笑容僵在脸上，“谢谢您夫人的好意。”

　　棕发斜睨雪绒花一眼，“讲道理，你们什么时候能接受我们这个样子是进化出来的，跟核辐射没关系。”

　　雪绒花反将一军，“你们离银核那么近，真的没遭γ射线毒手？你算雄性长什么样无所谓，那是个小姑娘，一个小姑娘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容貌。”

　　伊丽莎白打量了半天雪绒花 “你跟你太太看起来不像同一个物种进化来的。”

　　雪绒花眼睛弯弯，“啊这个，哈哈哈，我作为雄性肯定没有雌性长得好看——你见过瓦莱里娅的吧。”

　　“是的，气质很夺目。”伊丽莎白只能给出这个评价。

　　再高给她就心虚了。

　　“你算出来了吗？”棕发问。

　　“这活AI不能干吗？”雪绒花反问。

　　“这艘船是温斯顿帝国的，万一中枢很忠心，忠心到给出来一个错误数据跟我们同归于尽？”

　　雪绒花的豆豆眼眯起来，把话题扯开，把一个样子有点像耳坠的花瓣递给伊丽莎白，“翻译器，翻译器。”

　　一看就拖延症晚期。

　　伊丽莎白把翻译器戴在耳垂上，“你们现在能听懂我说话了吗？”

　　“那个，里斯本女士。”棕发说。

　　“怎么？”

　　“你不需要真的说出来，它能够通过你骨骼震动频率感知到你说话内容并模拟你声带特性的，做口型就可以了。”

　　“这就很好玩了。”

　　难怪到现在为止没有听见苏联老电影式强行覆盖的双声道。

　　“你需要设置语言。”雪绒花说，“还有音量，而且要戴在软骨上。”

　　“这回呢？”伊丽莎白把翻译器挪到耳廓上，第一次体会到靠嘴型讲话然后空间里回荡的是鸟语耳机里传来的声音音色跟自己声音相差很多。

　　“瓦莱里娅说她推演出来了一个区间。”白毛球飘进来，“如果中枢给出来的数据在这个区间里我们可以逆推。”

　　然后他语气奚落的说，“看来你们行星男性真的是除了提供一下生殖细胞外没有任何用。”

　　“分两性的物种都这样吧。”棕发说，“雄性提供生殖细胞，雌性负责繁衍。”

　　两方都顿了片刻。

　　伊丽莎白陷入沉思，这毛球到底是雌性还是雄性？

　　“这个翻译器有问题的。”雪绒花笑岔气，“跟你说，发明这个软件的那个家伙，自从他谈了恋爱，搞到手一个军事决策协会的小姑娘后，这款软件就再也没有升级过10.0，所以bug还bug着，你懂。”

　　“硅谷新贵的逆袭。”伊丽莎白会心一笑。

　　“不算逆袭啊。”雪绒花瞪大豆豆眼，再瞪也很小，“他有两万四千七百个，还是金吉拉刀。”

　　“你的意思是两亿四千七百万？”伊丽莎白重新点了一下小数点。

　　“不，两万四千七百亿。”

　　伊丽莎白沉默。

　　他们从引擎室里退出来，白毛球不忘一爪子拍在按钮上，重启引擎。

　　冷风从中央空调宣泄而下，室温瞬间降回十五度。

　　“你省点电吧。”雪绒花说，“如果这里的核燃料冷却仪不能用，我们就只能走亚空间通路了，别说追脑虫了，万一碎在亚空间里我们一辈子就困死在里面了，你想象一下没电没水没网时间也停止流动的生活。”

　　“你要学会活在当下，没有生存质量的活着和死没有区别。”白毛球还特意看了一眼引擎室才关上电梯门。“放心好了，联邦毕竟能靠冷战拖垮合众国，他们科技水平应该说得过去。”

　　雪绒花又趴下，“是啊，斯佳丽特科技水平不渣，但这是联邦隔壁的船，你跟你邻居能一样吗？”

　　“抢船你还能挑品种吗？”白毛球说，“有几个国家能做到你抢了他们的船他们能无动于衷？我倒是想抢金吉拉的船呢，我还想用方当诗出品的飞船呢，但是可能吗？”

　　雪绒花盯着白毛球看，半天后很认真的说，“老兄，他们机器人一周就上三天班，而且到时自动挂机，请问在座诸位有谁会开飞船？”

　　伊丽莎白绷着不笑，还回味了下翻译器对苏联与美利坚那无情的嘲讽，“你们一起抢的船？”

　　“对，这是个意外，有机会跟你细说。”棕发说。

　　伊丽莎白只好哦。

　　她非常希望能逼供这船的来历。

　　不过她想了一下一打三情况下的成功率——克里尔沃特只会鼓气战斗力为零排除在外——这个概率并不乐观。

　　棕发的骨骼构造跟人类区别很大，力学特性可能不同，根据之前他跟克里尔沃特的对话来看，应该不是战五渣。

　　瓦莱里娅会飞体积大骨骼粗，完虐她无压力。

　　雪绒花……

　　貌似他不能干什么。

　　退一万步，她不是武官，打游戏说不准行，但是指挥军队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惨遭屠版。

　　如果……

　　伊丽莎白很不情愿面对这一点。

　　如果金毛是指定幸存者，说不准可以把握这个时机，考虑一下这个新路线。

　　但可惜是她。

　　这就只能感慨一声文官误国。

　　于是伊丽莎白打消了强抢飞船解锁科技，解冻精子库和卵子库批量生产军队单干一发的主意。

　　一念之差，她跟着棕发等人上了电梯。

　　在电梯里她尝试入侵翻译器程序。

　　她唤醒另一半大脑——AI中枢赫拉。

　　赫拉疯狂尝试一番后给了她一个结果，核心代码访问被拒，旁路访问失败。

　　她下达指令，强行破译。

　　电梯到达目的地时赫拉出示结果。

　　【强行破译失败，软件以十二进制运行，该运行脚本语言无法识别】

　　【二进制转换成功】

　　【核心代码访问成功】

　　【下载核心代码】

　　【核心程序载入】

　　【程序复制成功，运行测试】

　　【运行稳定，加载界面，数据库更新时间终止，最后一次更新时间3876年12月17日，地球日，切断数据库同步传输，网络离线，数据库离线成功，加载数据库分析，运行数据库分析，数据库比对成功，语言破译成功】

　　【加载数据来源页面】

　　赫拉在脑海中展示了数据库源代码主页面。

　　一个在伊丽莎白看起来只是一群LLLLLLLL连在一起的符号居中，被月桂环框了起来，月桂环两侧斜着两只黑猫。

　　伊丽莎白下达语言转换指令。

　　LLLL变成了金吉拉合众国星际战略研究所（The Interstellar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 of United State of Chinchilla）

　　伊丽莎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翻译器里面加载了一共一万七百六十三种文明语言分析，部分文明标有一个星号，表示文明信息资料不全，其中包括了地球，打开地球名下的文件夹，发现其实这个翻译器本身支持地球语言转换，只不过只提供了拉丁文，部分文明标注#号，表示此文明没有诞生语言。

　　地球文件夹里资料只整理到了文艺复兴，但照片和视频并不吝惜镜头。

　　从最后一个视频一直拖到前面，跳跃着看。

　　中世纪女巫迫害。

　　殉葬。

　　奴隶制。

　　伊丽莎白突然有一种裸体遭外星人围观的感觉，在看到古罗马后三巨头时关了视频。

　　她不知道到底是发明这个软件的人很厉害，还是建立这么庞大文明统计数据库的国家厉害。

　　棕发打开了指挥室的门。

　　伊丽莎白顺手摘下翻译器，她不喜欢戴耳环，太沉很难受。

　　进门后伊丽莎白的视线控制不住的落在瓦莱里娅身上，其实这行为非常不礼貌，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

　　不知名生物瓦莱里娅非常御姐范的一只后爪踩在椅子上，演算纸扔了一地，全是她看不懂的符号，除了一个α和β。

　　“我有一个疑问。”瓦莱里娅巨大的手抓着小小的一支圆珠笔。

　　“我没有答案。”棕发直接接了这么一句。

　　这个场面其实很诡异，在伊丽莎白人耳分辨下，棕发说的是一种语言，音调阴阳顿挫挺好听，然后瓦莱里娅说的是另一种语言，那种语言有点像小猫低吼的喉音。

　　但两个人沟通却毫无压力。

　　“银河没有通用语吗？”伊丽莎白最后忍无可忍问，“比如类似英语那种的。”

　　说完她也觉得自己打脸，因为她说的是德语。

　　棕发沉思片刻说，“有通行语，目前而言比较通用的是我们的方当诗语，斯佳丽特语跟金吉拉语，基本上都是多种人格多种从句，语法复杂不容易推广，但是你考虑一下有将近一半的文明是直读脑电波活动没有语言，所以总的来说，没有。”

　　“那你们为什么不统一语言？”

　　“因为有翻译器。”瓦莱里娅回答，“母语表述不容易出现歧义，”她侧了下头，裂开嘴吐分叉的舌头，“不过这个翻译器本身做的实在是，太一言难尽了，让人又爱又恨。”

　　“你们开心就好。”伊丽莎白耸肩。

　　这个姿势不雅观，但是她喜欢这么打发掉无聊的情绪。

　　“唤醒可、待、因吧。”瓦莱里娅被这么一打岔，也不想继续原来的话题。

　　棕发从衣服口袋里翻出来一个玻璃板，戳了几下在指挥室巨大输入板里敲了几下。

　　一个声音从天花板上传来，女声，声音圆润，悦耳，不像金属合成音，“您好诸位，我是可、待、因，非常荣幸为各位服务。”

　　伊丽莎白还以为会有个四维投影，但是没有。

　　只是屏幕亮起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展示出船体附近地理环境，周围看不懂的数据一直在跳。

　　腐朽的大厦钢筋断裂，落下，插在地上，上面泛着绿色的荧光。

　　伊丽莎白发觉棕发目光落在她身上，就移开了目光。

　　“切换伪色图，屏蔽后视角，调整地平轴负一百二十七度。”棕发说。

　　屏幕变成了红绿两色，随后只呈现出飞船影子。

　　看来确实是军舰而非旗舰，因为只有护航舰的飞船才会调换视角用语音命令而不能手动操作，因为要记录命令备份，如果有个万一，领导层好将责任具体扔给个人。

　　旗舰就类似参议长联席会议那样，每条命令传达导致的这个锅大家一起背，不会上语音操纵。

　　棕发手捂住脸，“把数据也屏蔽下去，你算周围经纬度跟风速气温干什么？就没有单位的那个。”

　　一直在跳的数据少了一行，结果又多了另外一坨，天花板的声音幽幽说，“那不是经纬度，那是相对引力，但我估计你说的是那一行。”

　　伊丽莎白差点笑出来。

　　棕发表情很一言难尽，最后摇头放弃，“我猜，我们需要一个能越过扫描权限的翻译器。”

　　“旁路权限授权失败。”可、待、因可能觉得这个场面不够尴尬。

　　“无所谓了。”瓦莱里娅站起来，“可、待、因，计算这个星球所有可裂变核能源分布位点。”

　　三秒后□□说，“卫星链接成功，但扫描失败。”

　　屏幕变换，拉出地球全貌。

　　全方位覆盖辐射。

　　“无法识别可裂变核能源分布位点。”

　　瓦莱里娅跟棕发都看向伊丽莎白。

　　“你搜一下北纬51度23分14秒，东经30度6分41秒，切入地形全景图。”伊丽莎白抄着手。

　　“该语音无法识别，重定向语言，载入德语。”可、待、因开始用一口南方口音的德语说话，“该语言读取成功，定位，北纬51度23分14秒东经30度6分41秒，查询位点，乌克兰州，普里皮亚季。”□□调出全貌。

　　“放大，定点。”伊丽莎白下意识觉得这玩意的操控方式跟地球一样，但没想到不是，她比划半天中央屏幕纹丝不动。

　　棕发递给她一个玻璃板。

　　“这个不是悬浮感应。”棕发说，“悬浮感应的定位太糟糕了。”

　　“这倒是实话。”伊丽莎白接过玻璃板，指腹感应器对接。

　　赫拉接入，将界面调整为英文。

　　“各位，这里是切尔诺贝利。”伊丽莎白将石棺全貌展示出来，“七级核泄漏事件，发生于前苏联时期，当时科技不发达，仅由石棺笼罩，等待核燃料自行燃尽。”

　　棕发扯了把椅子坐下，“计算剩余核燃料。”

　　“屏蔽效应射线无法接入。”可、待、因回答。

　　“那就炸掉石棺。”

　　“拒绝执行命令。”可、待、因说，“地球文明基础定义为中级文明，无来自议会最高授权码拒绝执行交火指令。”

　　棕发看向瓦莱里娅，瓦莱里娅望向雪绒花，雪绒花看着克里尔沃特，白毛球自暴自弃看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为了保持这个目光转移圈的完整性不得不看回棕发。

　　沉默三秒后棕发说，“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