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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   国师府里的人做事效率很高,即便有贵客造访也丝毫不受影响。曲涟前脚从陆衍屋子里出来,回去告诉侍女消息,后脚伐檀已经把她新收了一名贴身侍女的事通知了府中诸人,以免那些藏在暗处护卫国师的人看到不是曲涟的女人公然在府中行走,跳出来一刀给抹了脖子。

      曲涟怀抱暖手炉,从打开的窗户看幽依走进院子,又从大门进来。她转身回到火炉边,等人进屋之前,已经默默算了一笔账。

      能在国师府伺候,背景应该没有问题,能力、手段、忠诚度都得由时间来考量和检验,曲涟观察了很久,只有这个侍女是有野心的,有野心,就会为了想得到的东西而卖命,就能为她所用。至于这人的野心会不会膨胀到曲涟无法掌握的地步,暂且不是她所关心的事情。

      幽依进屋后先去关窗,被曲涟叫住,“屋子里太闷,敞开透透风,而且我想看看院子里的景色。”她只得作罢,走到曲涟面前,才回话,“小的探听清楚了,来者是桓王爷,大人正和王爷在燃香亭议事。”

      “只有桓王爷么?”

      “还有桓王府世子和五公子。”

      “两位公子在做什么?”

      “世子与王爷大人一起,五公子坐在外面,无人相陪。”

      曲涟把玩着手炉罩子上精致的璎珞,把它拨得一直摇晃。她抬起头,“辛苦你再跑一趟,去请一请五公子,说我想见他一面,若他不愿过来,不必强求。”

      幽依带回来的答复是季彦函同意见她,曲涟让人把他带到明月楼外的阁楼二楼,自己先过去,摆好茶具等着。

      季彦函进门的第一句话是,“好久不见,曲小姐可大安了?”

      曲涟站起来迎他,“有劳季公子挂念,身子已无大碍。请坐。”

      季彦函看着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却明显还十分虚弱,瘦了一大圈的小姑娘,觉得身子已无大碍这句大约是个客套话,想到左家最后的下场,更是认定她伤得极重。两人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在他看来,这不愧是能让国师青眼相待的人,单单从气场这个角度来看,她就不比国师差。

      他无端回想起在侯府见到的两次,她给人的感觉并不是眼下这般,贵气中带着一种无法说清道明的东西。贵气这种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他不知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之内,这人究竟受到了怎样的教育,能够让她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堪称脱胎换骨。

      “公子为何用这样的眼神打量我?”曲涟递给季彦函一杯茶,阻断对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温声说道,“身体缘故,一直未能登门致谢,今日公子造访国师府,若再不见一面,心中委实愧疚难安。这厢小女子便以茶代酒,谢公子搭救之恩。”

      季彦函很是惊愕,国师竟然把和他的对话都告诉她了。

      曲涟猜到他心中所想,解释道,“并非师父告诉我,是我自己问的侍童。若非公子主动告诉师父我的下落,只怕我现在已经死在左府了。公子大恩,没齿难忘。”

      季彦函赧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恩情,当不起曲小姐这样感谢。”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要救她,之所以告诉陆衍,也不过为了自己的利益。曲涟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道谢,究竟是真的不懂,言出真心,还是故意羞辱他的袖手旁观?

      他从曲涟那张天真而干净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即便并非出自真心搭救,公子对我亦有救命之恩,若不饮了这杯茶,我只会越发难安,无法自处了。”

      季彦函被她缠得无法,只得接过茶水,喝了一口。

      曲涟看着他笑,“多谢公子。”

      季彦函放下茶杯,“曲小姐把季某叫过来,只为了答谢我的救命恩情吗?”如果已经谢完了,他可不可以走?

      曲涟依旧在笑,莫名其妙的感慨了一句,“公子好生奇怪。”

      季彦函不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曲涟继续说,“为了见师父一面,让他老人家在心里留下对公子的印象,不惜接近侯府大公子曲奕,又身体力行日日拜访,堪称多管齐下,无所不用其极。可是我方才对公子千恩万谢,你却没有想着狭恩图报,让我在师父面前为公子说好话,这很不像你的作风。”

      “鄙人行事作风如何,曲小姐很了解吗?”季彦函的语气并不是很好。

      “并不了解。只是公子说话坦率,为人做事真性情,小女子也就实话实说了,还望公子勿怪。”

      “你我见面不过一次,说话连百句也未到,便这样断定我的性情,可不是聪明人所为。季某不知曲小姐意欲何为,若真有要事,还请直接道来,不要这样迂回试探。”

      听他这么讲,曲涟也就不绕弯子了,“公子为见国师想方设法,当局者迷,难免看不清局势。我愁于无法报答公子的恩情,又恰好是旁观者,由此便从旁提醒公子两句,权作谢礼,至于收或不收,全在公子。”

      季彦函道,“但请讲来,季某洗耳恭听。”

      “公子每日都要到国师府来,好似向国师问安,这种做法会得到两个结果。一是感动我师父,放你进门,即使不收你做徒弟,也会提点两句,让你受益无穷。另一中可能,是师父他老人家越来越厌烦你,直到再也忍不下去,下最后通牒,让你永生都不得靠近国师府一步。公子并非王府嫡子,身份不及世子贵重,这样的命令,以我师父现在的地位,还是下得出来的。”

      曲涟慢慢的给季彦函的茶杯添满茶水,“在小女子看来,后面这种结果,可能性更大些,公子若要继续,万望三思而后行。”

      “曲小姐的话听起来很有一番道理,但我如何断定这话是否只是曲小姐出于自己的利益角度所讲,又如何能断定这些话的真实性,还如何断定这是不是国师大人借由你之口讲出,实则已经在下通牒。如果我放弃了这个途径,又去哪里找更好的方法?曲小姐若真想报恩,可否一并解惑?”

      “公子方才说,把我身在何处的消息告诉给师父,仅仅因为利益,我便从利益的角度来给公子讲这件事吧。”曲涟坐久了,觉得有点冷,把火盆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季彦函看见,帮忙推了一把,她道了声谢,裹紧衣裳才继续说话。

      “公子每天都从国师府门口走一趟,除了有可能让国师觉得你不轻易言弃,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精神可嘉,容易被感动意外,有没有给国师带来任何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好处?”

      季彦函摇头。

      “据我所知,府上侍童每日都要同你纠缠一刻钟到小半个时辰,一日如此,或许不觉得这样有什么,日日如此,对于一个只有十岁,心性或许都不怎么成熟的小童而言,公子觉得他们讨厌你的可能性大,还是被你感动的可能性大?”

      季彦函想了想,渐渐明白曲涟的意思,不过依旧沉默不语。

      “我师父行事铺张,穷奢极欲,这一点已不是什么秘密。如果公子没有为国师大人贡献任何利益,凭什么就断定他一定会见你?你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国师的召见?天底下像我这么运气好,能够什么都不付出就让国师一眼看中的人,大概只有我一个,这一点有多惹人眼红我自然清楚,然而就算我死了,别人也不可能继承我的好运气。所以公子于其每天都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干一些实事,再来邀宠,底气岂不更足些?这世间本没有白得的宠爱,也没有白得的青睐,还望公子深知这一点。”

      季彦函犹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果真是当局者迷,他竟没有一个十岁的丫头看得清楚,一直以来,他那些努力和奔走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成效,父亲依旧不看重他,别人收了他的礼,转身就把他的请求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东西都没有得到,因为他根本没有把力气用到对的地方,即使再聪明再处心积虑,又有什么用?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曲小姐果真天降神童,聪慧绝顶,季某自配不如。”他如同从大梦中醒来,本就不是什么蠢人,顺着那些话仔细思考一番,更是觉得连前路都亮了许多,由不得不激动。

      曲涟掩唇而笑,“我哪里就是什么神童,不过是师父教的好,公子能明白,就最好不过了。”

      别人如此这般地为他分析了一通,季彦函当然不会吝啬夸赞的句子,“曲小姐年纪虽小,却能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真乃奇女子,实属罕见。”

      曲涟与他虚与委蛇,推杯换盏似的你好你更好地说了一通,门外子嘉打断两人的谈话,“王爷要离开了,请五公子回去。”曲涟才得以解脱。

      季彦函刚走,曲涟就被陆衍叫过去了。

      陆衍阴沉沉地坐在大书桌后,用阴沉沉的语气说,“不许你过去捣乱,你就把本座的客人直接叫走,长本事了啊。”

      曲涟捏着衣角站在屋子中央,嗫嚅道,“徒儿找他有事嘛……”

      “过来。”

      曲涟抬头,看到陆衍招手让她过去,抬脚走到他身侧,正提心吊胆,以为会有体罚之类,结果见他伸手向自己的头顶,居然是为了整理一支歪了的簪子。方才过来时绊了一跤,把簪子颠松了。

      “说了些什么?”不知哪一点让他的心情变好,陆衍的语气变得十分温和。

      曲涟眼看就要陷进去,赶紧掐自己的手心,疼清醒了,撇嘴,“到处都是师父的人在偷听着,师父去问问他们,不比徒儿讲的完整详细?”

      “那是为了保护你。”陆衍又气又笑,“这就生气了?”

      “徒儿哪儿敢。”曲涟垂着头,露出一段弧度优美的雪白脖颈。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被人监视不舒服,但是没人保护,如果再发生一次上次的事,她会直接发疯。所以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生气。

      陆衍看着,不自觉把停在她发髻边的手下移,搭了上去。

      曲涟条件反射似的浑身僵硬。

      陆衍想让她放松,手指按上后颈两个穴位,轻轻揉按。

      曲涟如同被针扎了一下,跳起来,再次落荒而逃。

      陆衍看着空落落的掌心,轻飘飘说了句,“回燮州后,还是让乔矣教你几招功夫吧。总靠别人保护,总有护不到的时候。”

      此言一出,已经跑到外间门口的人果然又跑了回来,巴在门扇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子探出来,所关注的重点和陆衍完全不同,“回燮州?什么时候?”

      “明天?”陆衍笑,“如果太赶,那就推迟几天。”

      “不不不!就明天,一点也不赶,徒儿这就回去收拾行李!”

      陆衍缓缓把手背到身后,眼神一直跟着那道风风火火的身影,直到她从屋子里消失。

      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和季彦函说话时的她,还是在他面前撒娇的她?

      一句“说了些什么”不过只是试探,桓王刚走,下一刻已有人把她和季彦函的对话一句不落转述过来,派了暗卫保护她这件事他从未告诉过她,为什么她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不止是季彦函,连他也难以相信那些话是这个十岁小姑娘说得出来的。她满嘴都是报恩,却让最后的结果变成季彦函心甘情愿为他做事,还对她感恩戴德,这样的能力,不能不让人心惊。

      她所要的那个侍女,目的又是什么?如果成为他的徒弟是凭空得来的机会,远不会止于此的她,会踩着这块跳板,走往何处?

      燮州是她和曲奕噩梦开始的地方,她却没有丝毫阴影,这样催促着他离开皇城过去,是皇城在她心里被嫌弃的程度已远远大于燮州,还是有不得不去的原因?

      陆衍发现这些问题他一个也答不上来。他因第一次看到她,干净外表下藏着的那丝浑浊而动了培养她的心,又在接触她之后,为浑浊中心紧紧护着的东西而撒不开手,陆衍有时候完全说不出来,自己究竟养了个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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