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不如尬舞》铅锦

24、第二四章

　　苏陌卿看着柳浣缓缓睁眼，再三确认这个副样子不会再将她吓昏过去后，才凑上前去。

　　“将军你醒了啊。”

　　柳浣躺在床上龇牙咧嘴，挣扎着起身最后还是屈服于同样也在拼死抵抗她起身的伤口。她不甘心地撇撇嘴，只得勉强换了个姿势，免得压麻了半边身子。

　　“你……一直照顾我的？”

　　柳浣依稀记得自己之前醒过一次，床前还是苏陌卿。苏陌卿连忙摆摆手撇清自己，她怎么可能那么久不合眼。若是那般，自己怕是已经成了仙。

　　“我哥期间来过。军……嗯，一直是我哥在照顾你。”

　　苏陌卿本想着和她说军师也来过，但转念一想，还是把到嘴边的话打了个轱辘又吞下去了。她现在可算是看清楚了，柳浣和苏轩虽说是有退婚这么一层极其尴尬的面，但也拦不住他俩在这硝烟里头还能迸发出的好感。

　　战火纷飞里的情感，怕是最真实的，对吧？

　　对的。

　　苏陌卿在心底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点点头，心底千万个觉的自己这么考虑简直完美，就差点要一拍大腿从原地跳起来。总看戏折子里头说妹妹帮哥哥成了好姻缘，莫非这次自己也能成那笔下的神助攻？

　　柳浣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苏陌卿，一会儿凭空点点头，一会儿又在傻傻的笑。难道，莫不是被刺激成了呆子不成。

　　“陌卿，陌卿！”

　　“啊，将军你说。”

　　苏陌卿猛然间回神，以为柳浣会问最近军内发什么什么大事。没成想，她一开口就只是要喝水。苏陌卿一拍脑子，连忙倒了水递给她。

　　“将军和您商量个事儿呗。”

　　柳浣斜着眼，很少看到她狗腿的样子，一听犹犹豫豫的语气，一清二楚定是有什么事情求她帮忙。

　　“能不能借您的令牌一用，我想去地牢里头看看孟桑……”

　　苏陌卿出乎意料的很快拿到了柳浣的令牌，她倒是充分信任她，二话不说便将贴身的令牌给了苏陌卿。

　　“将军你就不怕我拿令牌干什么坏事？”

　　“你这性子，哪能干什么坏事。”

　　柳浣翻了个身，面朝内再次合了眼。

　　“去吧去吧，小心点别给落着个私通敌国的把柄就是了。”

　　“诶陌卿去哪？”

　　苏陌卿一出门就遇着了来探望的苏轩，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岔开了话题告诉他柳浣已经醒了后，脚底抹油的跑开了。苏轩颇有些奇怪于今天自家妹妹的反应，可听着帐里头柳浣叫自己的名字，还是掀了帘子进去。

　　“来者何人！”

　　还未到地老，远远的苏陌卿就听到了门口重兵的质问之声。

　　“奉柳将军之命，来看战犯孟桑。”

　　重兵把那令牌一拿，从口袋里掏出另外半边合起，正正好好从中掉下了一只孔雀木雕。确认无误后，重兵将令牌又还给了苏陌卿。

　　“失礼了，这边走。”

　　地牢里面极为潮湿阴暗，饶是苏陌卿做了心理准备还是冷的打了个激灵。不过这里面除了阴冷，倒是没有老鼠一类的，也没闻着饭菜馊掉的令人作呕味道，环境可以算得上不错的了。跟着重兵一路跟着走，苏陌卿也不记得绕过了多少道弯口。

　　“是这了。”

　　“能否让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很快就好。”

　　重兵明显犹豫了一下，不得已苏陌卿还是搬出了柳浣。

　　“军师让柳将军私下审问他，只是柳将军尚且卧床不能动，才派了我。大不了，你可以去问军师。”

　　苏陌卿也指望这样能唬得住他了，她既没有和柳浣打招呼，也没有和军师打招呼。万一问起来，立马自己就会露馅。可重兵一听这二人的名号，一拱手便退了出去。

　　她刚松一口气，又被阴暗里传来的话语吓得不轻。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会撒谎啊，脸不红心不跳的。”

　　“你才是最会撒谎的那个，小乞丐。”

　　“但那时候，我确实只是一个小乞丐。”

　　孟桑低下头沉闷的笑了，他和苏陌卿算得上是旧相识。

　　那时候的孟桑，就不姓孟。他和方校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总归是庶出之子，他在家里头并不受重视，终日活在兄长的阴影之下。饶是自己有一腔抱负，也被认为是天方夜谭，满耳充斥的都是无穷无尽的嘲笑与质疑声。倒是一赌气，脑子一热便和家里彻底断了来往。孟桑天真的原以为可以参加朝廷的武举，可没了户籍哪有这资格。

　　孟桑眼巴巴的看着那些武艺不在自己之上的人拔得了头筹，心底再有不甘，男儿气概总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能朝家里低头。本还想着继续看下去，却被皇榜旁边手持长戬的卫兵当作了那乞丐，严喝赶走了。

　　确实，他现在这个样子，着实不像曾经的公子哥。说他是乞丐，也无可厚非。孟桑觉得那段时日怕是自己人生之中最灰暗的时间，挨过了那段时间，直到现在，他都没觉得有什么是克服不过去的。

　　或许这也是孟桑命里的劫难，那日的雪夜里他瑟缩成一团，几乎就想那样睡过去再也不醒来。可顽劣的京城一霸苏陌卿翘家出来玩，一脚正正好好踩到了满身覆盖都是雪的他。孟桑被这一脚踩得差一点归了西，玩儿命似的跳起来。

　　本想着挥起就是一拳头，正对上苏陌卿慌乱如同兔子般的眼神。不自觉手就放下了，然后他就看到苏陌卿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贼光。随后，跟身后有瘟神一般似的，脚不沾地的跑了。速度之快，令他都忍不住感叹，

　　孟桑吸了吸鼻涕，肚子也不合时宜的叫了几声。他将手揣进袖子里，面前是万家灯火。今天可是除夕啊，那方家怕是都忘了自己这个人吧。

　　“喂……对，就是叫你……”

　　孟桑忽然间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想了想自己好像在乞丐之中并没什么伙伴。也权当是叫别人，连回头都懒。猛然间后脑勺好像被石头打中了，他揉着脑袋吃痛的回头，又看到了刚刚踩到自己的苏陌卿，一脸无辜的站在原地，怯生生的说道。

　　“我我我，我踩了你。作为补偿，我请你吃饭吧。”

　　“你快走，别烦我。”

　　孟桑只当她是涉世未深的大小姐，不耐烦地将她打发走。临走之际他看见了她眼眶红红的，自己心里头颇有些后悔。原以为她会这样就此放弃，不消半刻他又听见身后传来女子的轻快脚步。

　　“我知道你无家可归，我家也把我赶出来了，我们一起过年吧。”

　　苏陌卿身上那仅有的几两纹银，本是想着和苏轩翘家出来玩时，买些新奇的玩意儿。现下看来，全花在买这些热气腾腾的馒头包子身上了。

　　孟桑隔着蒸腾的热气，看向对面朦胧不真实的少女。一时间倒是自己红了眼眶，哽咽着不知说什么。

　　“欸，你你别哭啊，我最不会安慰人了。”

　　“谁哭了。”

　　孟桑一抹眼睛，毫不客气的抢过那几笼馒头包子，苏陌卿毫无形象的和他一起蹲在地上笑嘻嘻的打闹说笑着。

　　“陌卿，走了，该回家了。”

　　苏轩终于是在一条巷子里找到了自家顽皮的妹妹，刚好瞧着她和一个乞丐蹲在一起，旁边是吃完之后的笼屉。

　　“你……你是苏家的那个苏陌卿？”

　　“不是呢。”

　　少女狡黠一笑，食指竖起压在嘴唇上。

　　“我就住城南，我会来找你玩的。”

　　那时候年少的诺言总是许下的轻易，可孟桑却因这一晚，而下了决心。他也不知辗转了多久，总算是出了边境去了他国，成了现下的他国三军之主。

　　“我是真有去找过你，可你真的不在哪里了。”

　　其实孟桑，才是苏陌卿真正的烂桃花。那时候朦胧之中，一晚上她便觉得这小乞丐非池中之物，她被他说话时的自信迷住了眼，就此再也没挪开过。苏陌卿记得孟桑说过，要当大将军，这或许也是为什么苏陌卿怎么都不肯放弃舞刀弄棒的原因。

　　孟桑，在方府的时候，叫方校。

　　和那方校尉，仅仅一字之差。

　　“陌卿拿着你的令牌，慌慌张张跑出去做什么？”

　　苏轩一手扶着柳浣，一手端着药吹凉了再送到她口中。

　　“这药着实有些苦。”

　　柳浣皱了皱眉头，她简直对于一切带苦味的东西都能一败涂地，恨不得往药里头猛加几勺子糖。可还是抵不住苏轩一张嘴叨叨叨叨的，说什么良药苦口利于病之类大道理的话，也只有硬着头皮强撑着往肚子里咽。

　　“她八成是拿了我的令牌，去找孟桑了。”

　　苏轩瞳孔陡然一缩，手中端着的药碗差一点打翻过去。柳浣有些狐疑，不过就是去看个孟桑，为何能有如此大反应？

　　“你糊涂啊，孟桑如今重兵把守。他监牢旁边的牢房内住的都不是罪人，周遭全是大将军派下去的眼线。和孟桑同吃同住同睡在一起，为的就是防止有人私下接近他。这陌卿说话又是不过脑子的，万一说了什么歧义话，给人抓了把柄。很容易就落得个私通敌国的下场啊。”

　　苏轩好看的眉眼都快要拧到一起去了，柳浣这才意识到，好像和苏陌卿呆久了，自己的脑子也不灵光不好使了。

　　有时候，苏家人的嘴就跟开过光似的，邪乎的让人头皮发麻。

　　上午苏陌卿才去探望过孟桑，顺嘴说的一句‘若是能救你出来便好了。’，晚上地牢便是一阵骚动，孟桑越狱。上午苏轩顺嘴说的一句‘落得个私通敌国。’，晚上自家妹妹便给抓了去，罪名正是那私通敌国。

　　苏陌卿有些懵，她还没想明白为何上午自己还是地牢外的人，晚上就要抱着被子在牢里入睡了。直到她被五花大绑拎到大将军帐内时，才发现自己白天看到周遭牢房关押着的人，都换了一身衣裳散坐在四周。这才明白，那些人不过都是些探子，自己好死不死的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大将军，犯人带到了。”

　　苏陌卿跪在地上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也不知作何表情。

　　“你可认罪？”

　　苏陌卿换了个姿势，身子底下的腿有些发麻。不过半刻时间，自己心里头想了乱七八糟的很多东西，好像所有证据都压在自己身上，不过都是一张嘴说不清楚的事情。横竖不过是个死，那些戏折子里头不都说，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瘌吗？

　　“将军！”

　　苏轩带着一身寒意闯进了帐中，大将军一愣，没想着他会找来。这次为了避嫌，专门没有通知他，现下看来定是那柳浣说漏了嘴。大将军抬起头，正好印证了自己的想法，柳浣拿着长剑，怏怏地倚在门口。

　　“将军我尽力了，怎么都拦不住苏将军。”

　　大将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他也清楚，任何人知道自己妹妹成了私通敌国的罪人，哪能冷静的下来，可就算他想帮苏轩洗清苏陌卿的罪名也无济于事。本想着找军师来商量商量，可这关键的节骨眼上，军营内的所有人居然都异口同声说自己没见到军师。

　　无可奈何，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了苏陌卿。她，就是帮孟桑越狱的那一个。

　　“将军您听我说，我妹妹不可能也不会有那个胆子帮孟桑。”

　　苏轩整个人挡在苏陌卿前面，她看着苏轩宽厚的背影，眼泪还是不争气的一瞬间涌出。好像从小到大都是他帮自己抗下所有的事情，母亲所有的处罚也都是他心甘情愿替自己受着。可是这一回，苏陌卿只能认栽。她是没想到孟桑能那般狠心，利用自己对他一星半点的同情心，谋划了一手好戏。

　　孟桑怎么不去唱戏，简直可惜了。

　　苏轩见着大将军置若罔闻，心里一阵焦躁而起。想也不想的冲上前，周围士兵见状，哪敢有所怠慢。一个两个扔了兵器，赤手空拳的和这位同样赤手空拳的将军绞成了一团。那帮士兵也都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拿了兵器尚且都没有打赢的胜算，更何况还把那一点点的几率自己亲手丢掉了。

　　“犯人自杀了！”

　　一片混乱之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霎时间所有人都停了手。

　　苏轩不可置信的扭过头，就瞧见苏陌卿倒在血泊里，旁边放着的正是柳浣手里那把长剑。而柳浣靠在门框上，朝着苏轩点点头，早已泪流满面。

　　“你们看外面！”

　　又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又往外面看去。

　　那正对着大将军帐篷的篝火陡然间旺盛起来，柴火烧的哔剥作响，一道狐狸的影子从焰火中一下子冲起。看着帐内那一帮纷纷跪倒的人，火狐似乎甩了甩尾巴将篝火一下子打散，这一下把所有跪倒的人吓得够呛。

　　苏轩瞧着那火狐，那火狐也同样瞧着他。苏轩心里头有一阵强烈的预感，这火狐，怕就是自己的妹妹。一人一狐对视了良久，那狐狸长鸣一声似乎是在告别。

　　不过眨眼间，就消失的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