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了因》田由甲ll

23、番外爸爸篇

　　我爱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同样深爱着我。
　　6岁的青琰顽皮又鬼怪，对一切事物抱着好奇又热爱的态度。和所有的孩子一样，他对他的父亲好奇心最强，也最热爱。
　　可是，身为一个父亲，我却只能用逃避和暴力去对待他的热爱。
　　每次看到他，和他那澄清的眼睛里流出的喜悦，我总是不可避免的想到另一个孩子。
　　那个好像失去了一切希望的憔悴瘦弱的女人的孩子。
　　我的儿子是那么的健康。
　　从她的孩子那里偷来的健康。
　　那天之后，我再没有安稳睡过一天的觉。总是在梦里见到那张苍白憔悴邋里邋遢的脸，对上那双黯淡无光绝望悲伤的眼睛。
　　我是压垮她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恨自己。
　　渐渐的，我把恨意转移到儿子身上。
　　是啊！
　　如果你不生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的儿子还健健康康的活着，调皮捣蛋的，对世界抱着好奇心和热爱，有着美好的家庭。
　　他毁了这一切。
　　是我的儿子毁了这一切。
　　每当儿子用他无知的眼睛看着我时，我总有一种嫉妒心。
　　为什么，我要独自的承受这些，根源不是你吗？为什么你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我对着我的儿子，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儿，曾一度有着罪孽滔天的恶意。
　　有时候突然的就没有了知觉，而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竟然手里拿着刀，刀口对着儿子的卧室。
　　真是疯了。
　　我确实是疯了。
　　我在精神病院里待了好久，久到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会永远待在这里，一辈子。
　　说实话，竟然有些如释重负。
　　可是，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
　　打破了这一个荒诞又脆弱的懦弱的梦境。
　　他让我明白，待在这里，我就永远只是一个懦弱的自私鬼。
　　他就是我的儿子。
　　他澄澈的眼睛看着我，问我，爸爸，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我把儿子扔给了寄宿小学，心想着，这样就可以一直不见到他了。
　　我哪里能告诉他，傻儿子，我根本不想回家，说不定哪天你就死在你亲爱的爸爸手里了。
　　我说，爸爸很忙，回不了家。
　　小男孩失落的低下头，闷闷的说，别人都有爸爸妈妈，我没有妈妈，就只有你了。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原子弹炸过的土地开出了花朵般，像是得到了救赎，又看到了希望。
　　我决定振作起来。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毁掉你的家庭。我想。
　　我又重新开始了。
　　最初的几年没日没夜的打工，后来的几年又没日没夜的创业。
　　生活把我累成了一条狗。
　　我却感到了满足。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我成了躺在床上就能赚到大笔钱的人。
　　可我却越来越空虚。
　　梦又如约而至。
　　憔悴的脸庞，消瘦的背影，无神的眼睛。
　　每天每天，每年每年。
　　我开始疯狂的做慈善，似是要做尽天下所有的好事。
　　但内心深处的罪恶感仍没有减少分毫甚至与日倍增。
　　于此同时的是，青琰越来越不务正业越来越吊儿郎当。
　　我的儿子成了一个小混混儿。
　　这可是用那么巨大的代价换回来的儿子啊！
　　他怎么能是个小混混儿呢？
　　他对不起我啊！
　　他对不起那个无辜的孩子！
　　我也对不起那个孩子。
　　其实在这个时候，我应该静下心来的。
　　我应该耐心的去倾听他，去正确的引导他。
　　可我没有。
　　我太愤怒了。
　　愤怒到了极点的我，让我们之间原本就稀疏薄弱的关系彻底断裂。
　　我打断了他的腿。
　　不是说说而已。
　　是真的打断了他的腿。
　　其实，他不过是喜欢打篮球而已。哪个男孩儿不爱打球呢？
　　可我就是看不得他打。
　　他要赎罪，替我也替他自己赎罪。
　　他怎么能这么懒散，这么玩世不恭。
　　他不配做我的儿子，可他又确确实实是我的儿子。
　　他还是我一切罪孽的根源。
　　看到冷酷不甘的眼睛，我就后悔了。
　　他才十六岁，一个孩子而已。
　　我对着自己的儿子，竟然真的下了手。
　　我颤抖着手，把凳子摔在地上，紧紧抱住他。
　　他一把推开我，我看清他眼底的冷漠和绝望。
　　我坐在地上看着他瘦小却倔强的背影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爬着，我的心也在狠狠的抽动。
　　我想说，我送你去医院。
　　我想说，我背你去。
　　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已经丧失了他父亲的资格。
　　身为他的父亲，我竟生生的把他逼到了我的对立面上。
　　我是多么失败的父亲。
　　我那么深爱的儿子，他不再爱我了。
　　我们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成了相互折磨的敌对者。
　　我们住在同一片屋檐下，心，却好似分隔地球两极。
　　我知道他在南山有栋别墅，我知道他的公司很赚钱，我也知道他在外从来不许别人叫他青少。
　　瞧，他是多么痛恨我儿子的这个身份啊！
　　后来，他爱上一个男人。
　　是网上很著名的画家。
　　可惜脑子不正常。
　　我见过那个男人一次，傻极了。
　　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拆散他们吗？
　　让我的儿子彻底恨上我吗？
　　虽然他已经恨死我了。
　　我什么也没做，也可能是我已经早就失去了做些什么的资格。
　　反正，他喜欢的，这次我不会再剥夺了。
　　而且我还能做什么呢？
　　再打断他的腿？再把他关起来？再拿钱收卖？
　　我想，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在把他们拆散之前，我就会彻底的失去他。
　　失去这个我视之如生命的儿子。
　　不管结果如何，我不会再伤害他了。
　　哪怕是出自我血汗经验的好意，我都不能再干预他自己的人生。
　　我是这么想的，我也打算这样去做。
　　可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的大儿子带他的女朋友回家。
　　梦里无数次出现的那张脸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现实里。
　　我挣扎了许久还是去调查了。
　　然后，就发现了当年的男孩儿竟是青琰爱上的那个男人。
　　我苦笑，真是命运弄人啊！
　　报应吗？
　　可青琰也是无辜的啊！
　　该遭报应的不应该是我吗？
　　青琰躲进了予健的家里，再没出来过。
　　予健本来就不认我这个父亲，现在更是讨厌我了。
　　我很担心他们。
　　我毁了他们两人的爱情。
　　予健第一次谈恋爱，他那么冷酷的人第一次展现了他炙热的心，被我泼了一盆冷水。
　　以青琰玩世不恭的个性他竟愿意和另一个人戴上戒指，他的爱情同样炙热，然而，也被我毁了。
　　我算什么父亲啊！
　　我简直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连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这么残忍。
　　我站在高架桥上，一眼望去，无际的江水。
　　心想，这江水会流向大海，海纳百川，应该能容下我这样一个罪恶的灵魂和肮脏的身体吧？
　　然后当我身心完全的依附于自然的时候，我就被两个儿子给打晕架走了，整个过程简单粗暴。
　　当我醒来，我发现自己竟然在青琰一直瞒我的南山别墅里。青琰的小男友小希总是时不时的往我这边看，眼睛里充满了同情。
　　然后青琰把他的头再掰回去，塞进自己的怀里。
　　虽然这一幕很温馨但对于一个老人家来说还是太辣眼睛了。
　　但显然那两个人已经忘记了我这个活人。
　　我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在沙发上转着姿势，面对着墙壁，把头狠狠的塞进枕头里。
　　心想，青琰真是记仇，虽说故事已经是大团圆结局，但我曾经做的那么事情他又怎么能不报复报复。
　　唉！我叹了口气，捉弄就捉弄吧！干脆放松了心态。
　　就当看G/片好了。
　　这样想着，我还是好奇的把头转过去了。
　　然而，他们之间实在是简单枯燥，亲过来亲过去的。最后我竟然都睡着了。
　　再次醒来，就是早上了。
　　阳光暖洋洋的，打在脸上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像是得到了新生。
　　我已经从沙发到了床上，甚至还盖着被子。
　　嘴角不禁上扬。
　　嘴上说的硬其实一个两个都是软豆腐。
　　偷偷摸摸的蹑手蹑脚的下床往客厅看去，两人又在没羞没躁的秀恩爱。
　　明明吃饭该在餐桌上吃，偏偏搬上了沙发。青琰端着盘子小希坐他腿上用叉子像哄小孩儿似的哄着他吃饭。
　　我往餐桌那看去，一个孤零零的盘子置身在空荡荡的桌子上。
　　是不是要感谢他们还记得给我做饭啊？
　　我轻咳了两声，结果人家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虐狗了。
　　我撇了撇嘴拉开椅子，安静的去吃饭了。期间，有戏谑声，有笑声，有恼怒声，有摔盘子声，有踹门声，有哭声，还有百年难得一见的青琰低伏做小连连喊错声。
　　小希傲娇的不理他，他就一直追着人家跑。
　　小希让他摆POSE三个小时不许动，人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小希阴谋得逞的在他身体涂颜料，在他身上花了条女士短裙，青琰表情从头委屈到尾，硬是真的一动不动。
　　我想，我该走了。
　　我起身打算不惊动他们，悄悄的走。
　　小希看见我急急的跟上来说，colorful！青琰跟您说。
　　我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发，紧紧的拥抱住他。
　　这个男孩儿，不幸也幸。
　　我知道，自己这一刻才真正的释然了。
　　我感谢这个男孩儿和他的姐姐，感谢他们的包容和善良。
　　我说，metoo，我抱住他对他说，I love you too。
　　Colorful和I love you的唇语一样。
　　当年小青琰学习英语，偶然发现的，邀功似的向我展现，我无情的训斥了他。
　　Colorful！
　　Met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