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亦清君芷》馥融

8、辟谣

　　芷莲悠悠醒转过来,已是傍晚掌灯时分,尚有些晕眩,半晌才记起自己是被--劫、持、了!
　　她下意识地扭转头环视左右,发现自己正躺于一张窄床,周遭陈设十分简陋,不似家宅却似客栈之类,勉力挣扎着要坐起,却因手脚均被缚住而不得力,心里便将那荒唐的贝子骂个千万遍.
　　祸首不知自己正被人腹诽,其时端坐于屋子中央的圆桌边,背向她提笔写着什么,听得动静,一个健步跃来,顺手拿起块东西向芷莲面前一送.幸得芷莲眼尖,已识出是块极残破的抹布,慌忙大叫:“手下留布!”商惟清未料及她有如此反应,怔了一秒,芷莲见机想举起左手作立誓状,却因被缚只得作罢,只能勉作恳切地说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呢,保证不叫不闹不捅篓子,这个,呃,可不可以,呃,就免了”.
　　商惟清从未见过如此“识趣”的人质,定睛看了她一会,凌厉的眼神几使芷莲招架不住,这才收了手,径自坐回原位.芷莲松了口气,又抬起双手赔笑着说:“既如此,这个可否一并去了?”商却不再理会,又拾笔只管自己写将下去.
　　芷莲见他不搭理,皱了皱鼻,道:“真是个怪人!”又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的亡命之徒可是只出没于荒山野岭呢,恩,现在应是个荒僻的山洞,篝火在旁,捕只野兔,生食其肉,大口啖酒,是为快意人生.这人却反其道而行,避于市间宅第,可不险得紧,莫非就是所谓大隐隐于市?”随即又摇摇头,“哎,瞧我又犯混,那是赞世外高人的,可是这样的奸吝小人可匹比的?”自觉不过低语,那厢却听得真切,暗自好笑,道初时为脱身,只能委屈这位“闺秀”了,如今却捡个聒噪麻烦,真不知该喜该忧.
　　芷莲这边却止了话头,翻个身面壁,脚裸处的麻绳勒得隐隐作疼,忍不过,又翻将回来,向商的背影低斥道:“粗俗卤莽,全无风度,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斯文败类……”商自不会对这样的碎碎念记挂于心,只是听得“酒色之徒,衣冠禽兽”这样的话时, 面上实在有些挂不住,思忖须给小丫头一点子教训方可.
　　芷莲一径地发泄不满,不防咒骂的对象正立于床边,一时间竟有些慌乱,向来自负大胆,如今骂人到底理亏,问话中竟透了丝颤音:你你你…你要作甚么?”商脸上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陡然间俯身,贴近芷莲的脸庞,近得彼此间呼吸可闻,凑着她的耳垂低语:“你说呢?衣冠禽兽,恩?”
　　芷莲努力地瞪起眼睛,气鼓鼓地盯住他,似是想吓退对方的无礼.商却一无所知似的,仍保持原先的姿态,然后低沉地说:“让我告诉你罢,你……”突然又直起身子,嗤笑一声“安全得很!”然后又慢条斯理地添了一句:“就算我是衣冠禽兽,也不会对你一个毛丫头怎样,毕竟,这点子品位还是有的.”
　　芷莲又羞又气,回道:”是啊,你若有品,跳井的便是你了.”话甫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甚么,顿生悔意,心想,揭人不揭短,不会恼了他,就此……哎,常言祸从口出,古人诚不欺我也.
　　商见她乍怒乍忧,表情甚是灵动,觉得小丫头有点意思,故作严肃道:“原来你知晓此事,还屡屡出言挑衅,却不怕作第二个井下亡魂?”
　　芷莲此时反勉作镇静,道横竖不过是个死字,不可太失却风度,将头偏向一边,闭眼作凛然状,毅然道:“不消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我若皱一皱眉,便不是芷莲女侠!”到末句时,竟不觉带了一丝哭音.
　　商看她真是害怕,却作不惧样,颇觉好笑,又似突然想到甚么,脸上也多了份凝重,低低叹道:“若非此事攸关诸友生死,我也万不会拿你……如今骑虎难下,希望不要伤你……”
　　芷莲听得此处,睁开眼睛,小声嘀咕:”惺惺作态,若真不忍伤人,手脚何来绑缚?”
　　商轻笑,道:“这也为谨慎行事,皮肉小伤何足道,流言之烈猛于虎,小丫头,你到底还是太……”
　　芷莲不屑地撇撇嘴:“宁为真小人,不作伪君子.你诸般托辞,也不过为掩饰劣行,不然何来我为井下亡魂第二人之语?”
　　商坐回原位,无奈地揉揉太阳穴,道:“也罢,是我累你至此,本不屑辩驳,如今为…,道出也无妨.你说的那女子本是世交的女儿,因一次狩猎迷途,我先寻得,却逢大雾未能转出,困守一夜.后便流言四起,两家为平息此事,令我娶她.”
　　“然后呢,你便结亲而后弃之?”
　　商好气又好笑,嗤道:“怎么可能?我与她并无交情,谈何嫁娶,若真依从,不过世上又添一对怨偶,何苦?其时她爱慕的另有他人,只是所谓贵贱有别,不得成全,我为助她,在井边布了疑阵,人人疑她因我轻生,不过是……”
　　“私奔?”
　　“迂腐!何为正名,何为私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陌生男女强凑堆便是正经婚姻; 志趣相投,真心爱慕,反是私相授受,不知廉耻了?”
　　芷莲涨红脸辩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又赞道:“若你所言非虚,倒是真汉子了.只是流言甚嚣,你如何不辩解?”
　　“辩解?辩解后好陷他们于困境么?人人一张口,他自嚼舌,于我何干?”
　　“呵,这倒也是,一句老话用得滥,却极合你的情形.”
　　‘哦,是什么?”商也起了点兴致.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看商凝神细听,扑哧一笑,添了句,“厚颜者何惧流言磨啊!”
　　“哼,小丫头,凭地放肆!”商故意板起脸训斥道.
　　芷莲吐吐舌,一时间竟消弭了敌意,觉得这人也不似传闻那般招厌,倒是个真性情的汉子.
　　此时,商却突然立起身,走至窗边,朝下探了一眼,冷笑道:“动作倒快!”而后又抢步至桌前,将先前的纸张凑至灯烛边燃尽,对芷莲拱一拱手,道:“就此别过,有缘再见!”顿了顿又道,“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必还!”
　　未及芷莲答腔,已从侧门闪出,不知去向.

作者有话说

　　刚从云南回来，被四川的事情闹心，也提不起玩的兴致．及至看自己的文，更是全无感觉，一度想弃坑了，勉力写写罢．
看到那个以生命护卫自己幼子，写下爱的宣言的母亲，几度流泪，母爱面前，无言以饰，惟有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