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亦清君芷》馥融

12、军火

　　“军火？”芷莲失声惊叫.
　　见商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立时会意,忙掩住口,仔细侧耳倾听,见外面并无动静,才放下手,拍拍胸道:“哪里能怨我,原只作一般的小忙,你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偷运军火这样的大事,乍听之下失态也是难免哪.”继而转过身去,以手支额思量片刻,恍然悟道:“是了,你定是唬人的,我却不落套!”
　　商不紧不慢地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闻言一挑眉,饶有兴致地问:“哦,怎么说?”
　　芷莲自得地娓娓道来,“且不论如今时局紧张,当局戒备森严,这军火如何得来,但论你我仅会过两面的交情,以你之谨慎,必不肯将如此要事轻诉他人,如今坦然相告,何不畏我将你出卖么,可见有诈!”
　　商轻抿了口茶,细细一品,赞道:“恩,确是道地的云南普洱”,听得芷莲出言质询,微微一笑,“怕,自然是怕的”,见她仍眼露讥意,摆明坚疑不信的态度,又慢条斯理地添了一句,“只是此事牵连甚广,我一人之力自是不济,前些日子蒙复地出手相助……”
　　“你你……你这小人,竟拿二哥作……”芷莲被噎得无语,半晌闷声道,“其他事好商量,只是军火本是伤人的玩意,我不作这等亏心事”.
　　“亏心么?怪道前些时候街上游行的学生,皆只徒手与军警相搏,原是怕亏心?如此说来,死在枪下倒也不冤的了,至少落个死得其所,问心无愧的好名声!”商嘴角讥讽地勾起,眼底却丝毫不见笑意.
　　“你……”芷莲一时为之气结.
　　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羊脂玉杯,懒懒后倾,倚于椅背道,“其实本就不曾寄望于你,如今坦言,不过教你一介小丫头学个乖,切忌话说得过满,能力不及的事也不必逞能应承.”
　　芷莲登时生怒:“我哪里是浮夸之人”,赌气又道,“你不必出言相激,虽知你为人奸险,言语间是非却还分明.既二哥肯信你,料所行亦非甚奸恶之事,我便助你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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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说,二哥是借买卖之便帮你夹带,可是如今他外出未归,父母自是不许我……”
　　“你何须为难,我自可寻别……”
　　“不成,这样岂不坐实你诬我的罪名,定有法子的!”芷莲抢步上前,捺下商欲起的身子,急道,“你方才提起陆路已封,可能就水路想法子,我倒有几个相熟的水上朋友”
　　商一时怔住,本是随口戏言求芷莲相帮,不料却被她当真,倒煞有其事地热心张罗,思量之下,却有几分可行,遂收了散漫样子,正色道:“既如此,你不妨与我联络的法子,我且一试.”
　　芷莲登时回绝,“不成,我且问你,你既自负有些手腕,交游广阔,如何不求助旧友,却寻些生面孔来帮?”
　　商讶异道,“呵,我本是榜上有名,此时寻老友,正给鹰犬们讨个巧,顺藤摸瓜么?”语调仍是轻松,隐隐中却透丝无奈.
　　芷莲点头认同,“正是这么说,你现下身份尴尬,我却不妨事,为稳妥故,还是宜交于我去办.”
　　商闻言眯起眼,看她不是说笑的模样,口气立时凝重,“小丫头,这不是家家酒,须知其险非小,动辄关乎生死,我等已过惯刀口舔血的日子,你却不必涉这个险!”
　　芷莲扯住商的衣袖,脸色肃然,“一句话,信得过,便交与我;不然,阁下自行离开,我绝不强求!”
　　见芷莲烛火下熠熠生辉的秀气脸庞,因怒意微微涨红,话语间透着坚毅和决绝,倒脱去少女的稚气,别有一番神韵,商素来忌人强硬,这次竟破例点头应许,叹息:“也罢,昔日劫你便知,徒惹个聒噪麻烦,如今应验十足,你随我同去,只是兹事体大,须事事听命于我,切忌任性妄为……”
　　“不消多言,我自有分寸,现下便动身?”芷莲见他应承,难止兴奋,险些再度惊呼出声,立时被商以眼色制止.
　　商好笑道,“你倒性急尤较我三分!”
　　“不然呢,你一介钦犯,难不成青天白日里出没闹市,也不怕出师未捷身先死,长陷囹圄泪满巾!”芷莲一副“阁下应速速受教”的教书先生模样,叫商再度忍俊.
　　谈拢后,芷莲遣出商在外守侯,自己于屋内备男装换上,忆起初进屋时那声惊喘,知是被他瞧去,任平日随意,到底女孩儿家心性,暗里羞恼,置气道“登徒子!”
　　商此刻正留意内外动静,以防生变,听得屋内低斥,不觉失笑,忙兀自忍住.
　　随即两人摸黑而出,行至后园高墙,不待商出手相助,芷莲便徒手攀援越过,动作甚是洒脱利落,显见得做过多次,早已惯熟,饶商见多识广,也“佩服”得紧,戏问:“丫头,你真是女子么,不会男生女相吧?”
　　芷莲有些脸红,一边拍打着手上的灰,一边负气回敬:“喜静或好动,不过性子有别,何分男女的,登徒子见识忒浅!”最后一句含糊吐出,非贴身耳闻,极难听得清楚.
　　商习武多年,自然耳力敏锐,微微一笑道,“常言一样米养百样人,倒一点不错,复地心性沉稳,家中妹子却……”见芷莲杏眼瞪来,愈显女孩家娇态,便口风一转,清清嗓子道:“小丫头自诩见识匪浅,可知登徒子一语不过世人谬误,赋曰‘登徒子…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家有丑妻而未尝见弃,其品是为贤,何谓孟浪?如今你拿他作喻,可是赞我?在下愧受了.”说罢作势微福身,作个揖.
　　“你……”芷莲二度气结,平日里一副伶牙俐齿鲜有对手,如今遇上这人,倒频频吃闷子,好生懊恼,然心里有些好奇,遂问道:“你原本是贝子,他人见到都要点头作揖的，如今沦为钦犯,只能四处掩躲，身份在世人眼里,何止云泥之别,可曾后悔?我昔日见的贵族子弟,所求无非高官厚禄,娇妻美妾,你倒出奇,偏好亡命生涯,何为使然呢?”
　　商似是无意作答,见芷莲问得认真,便又现出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我么,高官美妾自然也是喜欢的,只是……”
　　芷莲知他不过在逗趣,忙截住话头:“我只愿听实在话!”
　　“哦,实在话?这可难了,我方才说的便是实在话,你却不信.恩,容我再想想罢,不然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如何?”
　　芷莲气急,自顾自走到一边,商快赶几步跟上,为平息“盟友”的怒意,轻笑问道:“小丫头,你呢?”
　　“不讲!”
　　“哦,让我猜猜罢,以你的性子,好动不羁,难不成欲作绿林女匪?”话语间调侃味甚重.
　　芷莲扬起头,薄怒道:“你…你才作劳什子‘驴匪’呢?有甚不好启口，说便说，我向往的不过少年鲜衣怒马,仗剑江湖,惩恶扬善,是为快意人生.如今你运送军火是为除贼护民,我出手相助也算一偿夙愿罢.”念及此,又心生欢喜,觉得不枉抱负,不觉莞尔.
　　商见她忽喜忽嗔,神情瞬时多变,却不露半点造作,显是未浸染世间奸险,仍持一颗赤子童心,几分钦羡之余,看向她的眼神里不觉带了一丝宠溺.
　　两人一路偶作低语交谈,行动上却不掉以轻心,灵巧地避过明巡暗哨,为的是去一处偏宅寻秦家老大，后者熟稔水性，在行内素有“河龙王”的美誉，未知此次求助可行否，军火去途如何，正是“不畏诸多难，事向险中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