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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 ...

  •   她来到这个城市,奔赴她的爱情。
      典型的文艺女子,婚礼过后,就张罗着要开一家陶艺店。青藤陶吧,DIY陶器,整洁宽敞的店铺,在草鞋湾这一带算得上数一数二。
      是陈悦挑选的地方,辛然很中意。
      房子本是两间,装修的时候把中间的墙推掉了,采用原始的泥土黄,土色土香。门前用长而直的竹子吊成半圆形屏风,缝隙中看见推门进来的顾客,撞击在一起丁丁当当,清脆悦耳。屋子后面有一方小院,红砖小路蜿蜒至墙根,两边种着时令蔬菜,墙角处一棵藤蔓纠葛的夜合花树,苏州城里独一无二。
      按照辛然的意思,本是想搭个小阁楼,晚上可以住在这里,但陈悦不同意,谁愿意自己的新婚妻子天天住在外面呢?
      于是作罢。
      陈悦每天开车来接妻子回家,春天是七点,五月后就改为八点,从不晚到。一般到这个时候,草鞋湾里的人也散了大半。
      在这里做生意的人多租了房子,不住在店面里。他们和辛然一样,小本生意,不用早起,反正草鞋湾早上八九点钟之前不会有客人。
      他们有十二个小时可以用来休息。打牌喝酒吃饭□□睡觉,十二个小时绰绰有余,轻松自在。
      没有人愿意把属于自己的时间花费在工作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离开之后的草鞋湾是什么样子的。
      没有人会知道,知道的都不是人。
      八点的钟声是个讯号,唤醒一切沉睡的东西。
      青藤陶吧里的夜合花的叶子在钟声中慢慢闭合,像偷情的第三者拥抱在一起。瑟瑟索索。风里飘散着无法实现的山盟海誓。
      所有的东西都醒了,所有的“人”都开始活动。
      夜晚的草鞋湾不是草鞋湾,就像晚八点到早八点,草鞋湾的人也不是人。
      不是人,是鬼。
      有死人的地方就有鬼。
      哪个地方没死过人呢?
      所以草鞋湾的夜晚,“人”影绰绰。
      辛然给姐姐辛和打电话:“这地方哪里都好,唯独不喜欢街对面那家店,每次看过去,心里总不舒坦。”
      “怎么了?”辛和尚在震惊中没有回神,胡乱褪掉手套抓起手机,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正好趁这个机会走出屋子,屋子里面的阴气,重得让人窒息。
      “是家药店,唤名永安堂的,店主是青藤陶吧的房东,姓饶,为人不错。”辛然说。
      “那不是很好吗?”
      “问题在于那药店不是他打理,而是他女儿打理。”辛然真的很气闷,“别看那男人老实巴交的,偏生生了个风流的女儿,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见男人就勾引。刚搬来那天,就朝陈悦挤眉弄眼。”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辛和莞尔,一边伸手开门,把电话夹在肩膀上,一边说,“想当初陈悦提前回国,你在国外,他要想找别的女人早就找了,哪还等到现在?”
      辛和不喜欢听人抱怨,她恋爱失败后心如死灰,奉行独身主义,对别人的爱情甘当过路人,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可是她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讨厌,甚至饶有兴趣。
      她的心和她的耳朵不在一处,她只是想离开屋子,一分钟都不想再呆在这里。
      她脚步飞快。出门,关门,走到楼梯口,站在那里接电话。
      压力很大,被人监视的压力。
      辛和一手握着听筒,四处望了,静悄悄没有其他人。
      走廊里空空的,话筒里辛然的声音都能很清晰地听见。
      没有人,哪里来的压力呢?
      可是这感觉让她心惊肉跳。
      她在害怕,是真的害怕。
      她脸上的表情不自然地僵硬,嘴唇保持上挑,不时点头,仿佛有人站在对面,神情冷漠地盯着她,似乎要把她冷冻。
      那是谁?
      是人,还是鬼?
      电话那端很吵。
      “外面围了好多人,我出去看看。”辛然说。
      “去吧。”辛和不情愿地点头。她想和辛然多说一会话,以平静恐惧的心,但是,她知道辛然的性子,有热闹非看不可,好奇心大得出奇。
      辛然并没有挂电话,辛和当然也不会。
      电话里变得吵闹。辛然在往人群里挤,手机还拿在手上。辛和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被吵炸了。中国人的看客心理还真是可怕。
      “姐,死人了!”辛然把话筒凑到耳边,嚷了一句。
      死人了还要聚着那么多人,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也迟早要死的吗?
      辛和皱了皱眉头。她看惯生死,对这“新闻”一点兴趣也无。她有自己的心事要想。
      “怎么死的?”她随口问道。
      “什么?”电话里人声鼎沸,辛然显然没有听清。
      “我问你死了谁,怎么死的。”辛和一个字一个字重复,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格外寂寞。
      “什么?姐,你说什么?”辛然的声音也放大好多倍,她还是没听清辛和的问题。
      辛和气馁。
      电话里一个女声高喊:“作孽啊!”尖细的嗓音惊的辛和一声冷汗,不耐烦地挂断电话,调到静音,免得再受打搅。
      如果她知道辛然要说些什么就不会挂电话了,可是她这样做了,而且未知后悔。
      辛然要说的是:“对面那女人死了,她门口围了好多人。那人果然诡异,死的时候胸口长了枝红花。”但是电话被挂断了,再打,就无人接听。
      辛和靠在墙上,手机捏在手心,满是汗。
      世界都安静了,思绪又回到工作间里。
      那具尸体,是谁抽干了她的血肉?是谁挖掉了她的双眼?又是谁在她胸前种上了那朵红花?
      红花看起来不像是认为种的,倒像是自己长出来的。
      自己长出来的?辛和吓了一跳。
      害怕,不是她应该有的情绪,可是她现在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辛和又感觉到那种压力,监视她的眼睛似乎近在眼前。怒气,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它”的怒气。
      它是谁?
      为什么要生气?
      逼近,逼近,辛和一步步往后退。
      回神,已经站在办公间门口。
      门是关着的,她的手按在门上。
      推开,还是不推?
      正犹豫中,屋子里突然发出“咯”的一声。
      辛和以为自己耳鸣。仔细听,又是“咯”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
      诈尸了?!
      辛和的心都快跳出了心脏。她按在门上的手在颤抖。后退,再后退,一直抵到墙。
      她穿的本来就是白衣,衣服上染了白灰,一点都看不出。只是她在颤抖,那些灰就扑簌簌地往下掉,脚边一片白,像下了雪一样。
      工作那么多年了,诈尸这种故事听得不少,不过莞尔笑过,哪里想到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辛和转身,想去叫人,但是周末是殡仪馆最繁忙的时候。那间安置着骨灰盒的大屋子,死人的亲朋好友都来祭奠,殡仪馆寥寥的员工都聚集在那里。
      在这样的时间遇到这样的事情,活该是命。
      辛和推开门。
      阳光炽热温暖,窗户紧闭,但是窗帘居然是拉开的,屋子里空无一人。
      没有尸体,没有花,也没有鬼。
      屋子里干干净净,仿佛早上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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