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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鸡鸣得比往日早,而我亦是一夜无眠。
      这一夜似乎过得比所有的夜短,又似乎比所有的夜长。许多片段的记忆,从出生到现在,从小小的我到如今的迷茫,像胶片圈绕夜晚,竟惊觉快乐的事会那么少,悲哀的事恨不得每一秒、一件都化作空气让我呼吸。我一直把这里的一切当作一场梦,但这梦似乎有些长了,长得有些过于真实,长得只想让我逃避。然直到姚母匆忙将我被子掀开,才意识到根本无法逃避。姚母焦急唤道:“孩子你怎么还在睡?韩信要走了,你不打算出去送送吗?小玖在外头哭得厉害!”
      我这才听见屋外传来的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叫,稚气的哭腔哽咽的只能勉励重复一句话,“韩信哥哥不要走好不好?韩信哥哥不要走好不好……”
      “哎……再这么哭下去,他的嗓子又该说不出话了。”姚母心疼孙子,只好又焦急回去劝阻。
      我便也赶忙过去劝慰道:“小玖,你这哭鼻子的样哪还有半分男子汉的气势,难道你都忘了韩信哥哥平日怎么教导你的吗?今后你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人,要是动不动就哭鼻子又怎么能跟韩信哥哥领兵打仗呢?”我故作严肃劝告玖朝,眼睛却始终不敢望向那人的脸。
      小玖见着我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嚷,“言言姐姐,韩信哥哥要走了!你可不可以叫他不走,小玖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的,让、让不走。”我被他哭得心烦,起身看向韩信,一字一句道,“他必须走,我没有办法的。”
      墨色瞳凉如石,飘散的发丝纠缠如网,他又穿回了最初遇见他时的那身布衣。我依然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面对小玖的哭闹,他依然平静如幽潭,只是那双眼,那双熟悉的眼欲把我看穿。他淡淡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我道:“怎会。你既要走,我定是要来送你的。”
      “阿言,要活着等我回来。”
      “那该是我要同你说的话才是。”
      他只是淡淡的应了声。就在此时,姚母含泪上前双手握起韩信的一只手,轻轻拍道:“孩子,要一路保重。”韩信反手握住姚母的手,柔声道:“这段时日,若没有姚母慷慨救济,信怕是早已成了横在街上的饿殍了。此恩,信定铭记于心,来日必报之。”说着,屈膝给姚母磕了个头。
      姚母有些气恼的边将他扶起边道,“大丈夫不能养活自己,本就不应该。我一介农妇,苦是苦惯了,可也不贪图这些东西,不过是可怜你没饭吃,瞧着家里粮食也够救个人,可不指着你报答的。”言语至此,韩信便不再说话。他用手轻轻摸了摸玖朝的脑袋,又深深望了我一眼,便背上行囊与佩剑,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胸口忽又翻腾起一股气流,直压的有些难以喘气。我捂住心口,只听那对铜铃没缘由的叮铃作响。我的眼前似是愈发黑,耳朵里都是那刺耳的铜铃声,吵得我脑袋阵阵发疼。我捂住耳朵,任由眼中的黑暗吞噬,倒了下去。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石碑旁,而那石碑上未刻有一个字。四周雾气环绕,空无一人,我有些害怕。突然,眼前出现一双布满皱褶的脚,顺着向上看去,是一个手举青灯,身着黑色长衣,头戴斗笠的人。由于雾气太大,光线昏暗,我很难分辨眼前究竟是人是鬼。
      “若想破梦,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人开口道。听着声音,似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却分不清男女。
      我极力支起身子,有些颤抖的问道:“你又是谁?”
      那人缓慢道:“我是来引你破梦之人。”
      我不解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能否告诉我?”
      那人只道:“我知道所有,但却不能告知于你。想要找到答案,你必须走完这场梦境。这是他的唯一心愿。”
      “他?他又是谁?”
      那人摇摇头,似是有些叹息道:“你真的把他忘了。而他,却始终在等你,等你寻回那一世记忆。”
      “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有些气愤道。
      “姑娘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只需在这场乱世里,努力活下去,便可寻得出口。记住,找到那为你系上铜铃的人,唯有你才能救他,也唯有你才能将他从这场梦境中唤醒,进入下一个轮回。”语毕,周身的雾气似乎又重了些,渐渐的将那人隐去。我只觉一阵晕眩,又再次昏了去。
      当我再次醒来,竟是躺在了淮阴城的街道旁。来往的马匹踏着滚滚尘烟从我脸庞飞驰而过。我缓缓起身,正是日渐西落,天火盖地之时。路上行人熙攘,只留下几处叫卖摊子,许是战乱时期,又是夜色降至,行人大多形色匆匆,街坊里的人家也是门窗紧闭,独留一缕饭食飘香穿街走巷。我默默摸了摸肚子,听见它“咕噜噜”的回应。我漫无目的的行走,脑子里不时回想起那人的话语:若想破梦,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由握紧胸前铜铃,响起了妈妈将这对玲子送到我手中的那夜,又想起清明那日的留音谷,随后的韩信……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有关。我必须要找到他,问清楚!也许正如那人说的,唯有他才能帮我找到回去的出口。可当我抬眼,望向这昏暗的街道,竟不知该往何处寻他。
      我沿着这条街道,漫无目的的行走,偶尔因马蹄卷起的尘土会随风扑面而来,呛得直咳嗽。我路过了几家茶楼酒馆,都是一些兵士的居所和一些当地的官人。随思量着,现下唯有乔装从戎,才能找到他了。正欲买进一家名唤“小风酒馆”的酒楼打探消息,背后忽响起了一阵浩荡的马蹄声,使我不由兴奋起来,立即闻声看去。只见长长的街巷被数万马匹充斥,一个个头绑青巾的英武少年御风奔驰,唯有领头男子看似较为年长沉着。那男子手举一面巨大的红色旌旗,旗面用黑墨写下了“苍头军”三字,与飞驰中乘风扬起。
      马匹行至酒馆前停下。少年们翻身下马,分散进了酒家。
      我立即跑到附近的买衣摊子,去了套男子布衣换上,又将发上木簪取下,换成一个男子发髻,又跑到别处杂货摊弄了个小胡子戴上,再胡乱于地面拾起几把土抹了把脸,觉着够灰头土脸了,才敢踏入小风酒馆。我如一位寻常客走进酒馆,于仅剩的一张小桌坐下,买了壶桂花酒,自斟自饮。
      大概半刻钟过去,才见那个较为年长的男子举起杯中酒在人群中立起,剑眉横飞的他,但有一副不失威严的宽和之态。当他站起来时,所有的苍头军都停下了酒中豪饮与杯中话谈,每个人都肃穆望向他,等待。只听他大声道:“弟兄们,我乃有幸得众赏识,带领各位从东阳入淮,不为乱世中争得一席之位,但为这动荡天下的一日太平。吾陈婴,不过小小的东阳令史,而项氏却为世代将门,有名于楚。今若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项氏乃名族,亡秦必楚!今日听闻项梁亦入淮中,我欲投靠去,不知各位可还愿追随?”
      语毕,苍头军众将无一人反驳,遂全部举杯附议,“誓死追随!”众将士齐齐一干饮尽。
      冷月中天,夜风清凉。桂花醉香萦绕,杯中盈盈流动的纯酿像一行行史墨。陈婴,曾是东阳令史,被东阳数千少年推举为长者,建立“苍头军”。后众人又欲立他为王,此举因陈婴母亲劝说而被压制下来。在我看来,陈婴该是个聪明谨慎之人,不仅仅是家母的几言相劝,反是他早已看清天下局势。现在的苍头军该是还未属项梁,而即将归属项梁的阶段。我要做的就是加入苍头军,才可能毫无悬念的混进项梁帐下。
      我亦将杯中余酿一饮而尽,几分浓烈上头,有些恍惚。但这样最好,借酒壮胆,才识胆。在苍头军正欲离开之时,我拿起包袱三两步就冲到了陈婴跟前,扑通跪倒在地,眼睛始终未敢正面瞧他的脸,而是双手抱拳,诚恳道:“将军,请带我一起去吧!我乃淮阴县中人,父母都被乱世中的流寇所害,独留我一人,漂泊数年。方才听闻将军要带领苍头军众将投奔项氏,心有感触!我生为乱世中人,却不做男儿该做之事,苟活于世,实属非丈夫所为。若将军不弃,请收我入军中。小人贱命一条,唯愿用此身换太平!”语毕,我重重磕了个响头,久久等待陈婴发落。不知是夏夜太燥还是我太热,凉风习习拂过后背也能敏锐感知冰凉汗珠顺着脖间、肩胛、腰椎的滴滴滑落。
      未过多久,陈婴爽朗的笑声在头顶盘旋,他双手扶住我双臂,将我带起,语中温和道:“你叫什么名字?”
      文言语……似乎没有阳刚之气。脑中不禁停滞片刻,忽望见一幅挂于酒馆内的卷轴,水墨铺洒留白,婉转傲骨的画出“余韵遗风”四字。未有丝毫犹豫的回道:“仪风。容仪的仪,风雅的风。”改“遗”作“仪”,似乎更有风骨。
      “仪风……”陈婴喃喃道,忽叫,“好!从此我苍头军又多添了名猛将!古阆,”一个藏于陈婴身后,皮肤黝黑眼窝深邃,鼻梁似钩子倒挂的异域少年忽钻出人群,陈婴将我轻轻推到他身边,“你且暂时与古阆同骑一骥。待到楚地,我再另做安排。”我兴奋得有些热泪盈眶,对陈婴真切的抱拳施礼道:“多谢将军!”
      飞马穿梭曲巷楼阁,行风如剑冷冽划过肌肤。古阆双臂将我圈绕,御马驰行。夜色愈见愈深,钩月犹如一盏夜明灯,永远在路途中为旅人长明。
      行至山路中,速度有所减慢,我才能微微松懈紧张的肌肉。也许是我的不适太过明显,古阆好奇的声音从耳边冒出,“你会骑马吗?”
      我果断摇摇头,“不会。”古阆似乎愣了半晌,才道:“既然不会骑马,为何还要参军?行军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语气中有些少年的桀骜不驯。
      “我可以学啊!”我诚心回道。只见古阆将缰绳往我手里一塞,“喏,现在就开始吧!后半程归你。”
      “啊?”我只好手握缰绳,但见身周群马超越,独我摇摇晃晃的渐渐落到最后。片刻不敢分神的听从身后古阆心宽的指示。直到顺利走出山谷,来到一片旷野时,古阆顺势握住了我持缰绳的手,带我驰聘。终于在破晓之时,来到楚地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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