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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因为半夜的那阵鼓声,灵药到底是没睡好。趴在御案的垫子上一个劲儿的打哈欠。

      好在今天底下那群大臣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叽叽喳喳的聒噪了。俱笼着袖子站在大殿两旁,看中间好几排青衣垂冠的书生答题。

      阿病说这叫什么来着,哦,殿试。就是比谁更聪明知道得更多。凡人十分在意这个。

      毛笔在纸上疾书的细微动静里,灵药抱着尾巴美美的睡了一觉。再醒过来时,底下的小桌子已经全被撤走了。御案上摆着厚厚一叠纸,陈疾正在一张张翻看。

      浓郁的墨汁味道刺激得灵药打了个喷嚏。在软垫上蹭蹭鼻子,站起身灵巧的蹦到陈疾手边,伸出脚往盛朱砂的玉盒子里踩了踩,然后在纸上按出几朵梅花印来,心满意足的甩了甩尾巴:本上神画的画,甚是好看。

      陈疾捏住她的小肉垫揉了揉,忍不住笑骂了一声:“淘气。”伸手从宫人手里接过一条帕子将她的爪子擦干净,一边指着印有她脚印的纸卷问:“你觉得,这写得如何?”

      灵药探头看了看,数尺见方的白纸上,黑色的方块小字密密麻麻挤做一堆,颇像她早上吃过的黑芝麻糖。

      凡间的文字跟神界的文字是一模一样的。并不因为神仙厉害些,写得字就要多些棱角笔画。当年父神盘古开天辟地之后,混沌之中产生的上古神祗飞升,女娲顺应天道造人,这世上才有了仙凡之分。后来女娲造的这些人里有个叫仓颉的,因为体格弱小,渔猎采集俱都不精,时常遭人欺侮,又不敢与人正面冲突,便想了个法子编出些记号,专门用来暗中责骂那些欺侮他的人,聊以宽慰自身。

      这些记号不断传播发展,就演变成了人间的汉字。神界天帝觉得此种文字端方大气严谨美观,便做了六界八荒的通用字。仓颉立此大功,受天帝嘉奖,也因此成为凡间第一个飞升成仙之人。如今还在天宫里做个司薄仙官,专管记载神界史录,以及研究六界八荒各地独有的文字标记。

      故此,这字灵药自然是认得的。只是凡人讲话最喜欢弯弯绕,门道又多,尤其是读书人,之乎者也子曰孟曰,动不动就要引经据典套用圣人之言,烦得很。她这几百年又待在乾坤镜里一心一意只专注修炼尾巴,跟凡人打的交道少之又少。是以字虽是认得,但这么一长串连在一起,到底说的是甚,她便有些拿不定注意了。

      作为妖界最尊贵的狐族上神,若是面对这区区凡人所作的文章,透露出些自己不懂的痕迹,岂不是有损上神威严,坠了九荒山大小狐狸的脸面。灵药沉思道。再说了,阿病素来对她仰慕得紧,这才事事征求她的意见,若是自己避而不答,说不定他要怎么失望难受哩。唔,不可,不可。

      是以当下,灵药便摇了摇自己的尾巴,似模似样的对着纸卷点点头,做出一副认真品评的模样:“这文章,字字珠玑,鞭辟入里,行文通畅大气别具风骨,甚好,甚好。”

      陈疾低笑出声,抬手在她头上满是爱怜的揉了揉。

      灵药被他这一声笑得面上有些发热,所幸一脸狐狸毛也没人能看出来,拿尾巴拍他的胳膊,双眼圆睁甚是威风霸气:“怎么,本上神说错了?”

      “灵药所说,自是不会错的。”陈疾好声气摸着她的耳朵道。然后端正面色,将印有狐狸脚印的那张纸卷放在最上面,吩咐宫人:“宣读名次吧。”

      宫人应声上前。将手中拂尘插.入腰带里,捧起众贡士的答卷,按照顺序高声唱喏:

      “今科金榜一甲第一名,沈林风,上前领旨谢恩!”

      灵药对于陈疾的识时务十分满意。连他胆大包天老是想往自己尾巴上凑的手也大方的不予计较。抖抖耳朵两只前爪扒在御案边沿,想看看自己选出来的状元是个什么模样。

      一位青衣书生排众而出,抖开袍子跪伏在地上,额头紧贴手背:“学生沈林风,拜谢圣恩!”

      陈疾道:“起来吧。”

      那书生便直起身来,头依然低垂不敢直视,却正好跟挂在桌案上的灵药,视线对了个正着。

      唔,容貌略寡淡了些,面色白净,只能算得上清秀。可一双眼睛却是极好看的。清亮有神,像极了九荒山瑶草环绕的华玄池里的那汪水。

      宫人将名次唱完,自有笔官按顺序誊写在明黄绸缎之上,稍后往宫门外的进士台张榜昭示。连同一甲前三名的殿试考卷,都要一同张贴示众整整九日。

      这前三名中,自然又以状元郎的考卷最为受人瞩目,观摩品论者不胜其数。因状元郎的卷纸上与旁人不同,平白多了几朵鲜妍可爱的红梅,故新科一甲头名的沈林风,自此便多了个梅花君子的雅号。

      殿试结束,当晚按照惯例,陈疾在太液池旁宴请文武百官并上新晋的进士们,以作嘉奖鼓励。实际上就是已经当官的老官们,和即将上任的新官们,相互交流交流政见,增进增进情感的交际场合。神界也流行这一套。最著名的,便是元始天尊六万八千年一场的讲法大会,以及西王母娘娘三万三千年一场的蟠桃大会。

      元始天尊的法会灵药没去过,上一场法会举办时她还没出生,下一场法会还要等个两三万年;西王母的蟠桃大会她倒是去过的。

      彼时她还是出生不到一百年的小狐狸,跟妖族之主的狐狸爹也没闹翻,化作个奶娃娃牵着狐狸爹的手就去了。宴客的碧玉台子比她的人形还高,却完全不能阻止她跳上去将脸盆大小的蟠桃足足吃了四个,撑得无法只能使了个轻身术一路飘了回去,自此在九荒山一战成名。

      长至如今灵药也有个一千来岁了,去过的宴会虽不算多,却知道六界八荒的宴会大抵都有一个共同点:吃的多。好吃的更多。

      和陈疾一同坐在正上方的鎏金长桌之后,摩拳擦掌急不可耐,宫人每端上一道菜来,她琉璃珠子似的的眼睛便更亮上一分。

      陈疾挠挠她的肚子,眼神无奈:“我平时难道饿着你了,嗯?”

      灵药从甜汤碗里抬起头,毛茸茸的狐狸脸上全是蜜汁:“唔?阿病你饿了?喏,给你喝。”

      陈疾忍俊不禁,一边拿帕子给她擦脸,一边果然端起她喝剩下的半盅甜汤一饮而尽。

      陈疾不生气的时候,是个很好说话的皇帝。鉴于他现在心情明显不错,底下的官员们觥筹交错你来我往,都吃得十分尽兴。

      灵药环顾一圈,官员们豪放的吃相让她颇有些肉疼,回头看着陈疾一脸严肃:“阿病,你的大臣实是有些多,我帮你变走几个罢。”

      她的心思陈疾哪能不知道。淡定的举起杯子和众人共饮,默默数了一遍人头:“不多。我让侍卫盯着,一盘菜五两银子,谁都跑不了,吃得越多越好。收上来的银钱全给你,能买好几倍的吃食点心。”

      灵药老怀宽慰。赞许的拿爪子往陈疾身上拍了拍:你这凡人,甚得我心。然后扒着他的酒杯舔了几口。

      杯子里是埋了一冬一春新开封的海棠果酒,甜丝丝的也没什么酒气,灵药很是喜欢。陈疾见她高兴,就没怎么拦。哪知这小狐狸看着厉害,却是个酒量再浅不过的,不一会儿便在摇摇晃晃的在长桌上打起了醉拳。偏偏又贪杯,不让她喝还不行,四只爪子将酒壶缠得死紧,谁动抽谁。

      底下的大臣们开始陆续上来敬酒。健王也来了。端着杯子笑盈盈的一拱手,还没来得及讲话呢,就跟迷迷蒙蒙抱着酒壶的灵药四目相对。

      灵药还记得他。心想莫不是又要来跟她抢吃的不成。便用力甩了甩尾巴,低吼着冲他龇出一排寒光闪闪的细牙。

      健王抖了抖,一声“皇皇皇皇皇兄”噎在嗓子里半天也没喊出来,煞白着小脸汪着泪又走了。

      灵药满意的舔了舔爪子:本上神即使不能化人,威风也是不减当年。

      陈疾乘机将酒壶从她怀里拿开,托起她放在腿上顺毛,“灵药,这莫不是你第一次饮酒?”

      灵药摸着肚子打了个酒嗝。陈疾的话说得委实不错。这还当真是她第一次喝酒。以前年纪小没人敢让她喝,后来年纪大了可以喝了,又被关在乾坤镜里无处去喝。因此直到今天,才算首次破例。

      大抵酒量浅又是第一次喝醉的,都要发些酒疯。灵药躺在陈疾的腿上很不老实,挣开了他的手,攀着他的衣服开始往上爬。上衣胸前的金色绣线在锋利的小爪子下根根断裂,威风霸气的五爪巨龙转眼成了只胡子拉碴的花脸猫。

      爬到肩膀上停了停尚觉得不过瘾,收起爪子用肉垫踩着陈疾的脸继续往上。陈疾不动如山只管纵容,怕碍着她的事顺带着还取下了头上戴着的飞龙金冠。

      这幅景象,底下坐着的百官们自然是看见了。却都极具默契的推杯换盏,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个睁眼瞎子。

      作为臣子,按理说是要提醒皇帝陛下不失体统,注重皇家威严。这话皇帝陛下带着只狐狸上早朝的第一日便有人说了,说这话的是御史院蹦跶得最欢的一位言官,严词厉色语调铿锵:“臣等饱读圣贤之书,怎能与牲畜共朝为伍?”姿态孤洁清傲,如今坟头草怕是已有数尺之高。

      百官心中唏嘘归唏嘘,却并不怎么同情。一来这位同僚搞事搞惯了,百官之中有谁去梨园听个小曲儿他也要参一参,最大的梦想便是有一天能以死为谏名留青史,素来无友人缘极差;再来么,陛下好说话不假,那也得看是什么时候啊。天子一怒,血流漂杵。不过区区十数载,当年朱雀门外漫天漫地的血光就无人记得了?

      只是有一条自此百官心中谨记:惹谁,都别惹那只小狐狸。

      百官心中惹不起的小狐狸此时终于爬上了皇帝陛下的头顶,毛茸茸的长尾巴垂下来正好盖住陈疾的整张脸。

      陈疾的动作一顿,思虑着要不要将她动上一动,就见小狐狸划拉着小短腿又将自己转了过来,下巴搁在陈疾额头上,尾巴垂在陈疾背上,四肢摊开活脱脱一张吧嗒着嘴的狐狸皮。

      躺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肚子压着不舒服,撑着腿想要爬起来。正逢陈疾倾身倒酒,小狐狸一个没站稳,便咕噜噜从陈疾身上滚了下来,滚过长桌,正好掉在前来敬酒的状元郎怀里。

      灵药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最先见到的仍是那双清亮亮的眼睛。九尾狐族天性爱美,然所爱之美是精致艳丽,浓烈深刻,一眼望去便惊心动魄的美。状元郎这番寡淡的模样便有些看不上眼。但或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灵药此时竟在对方脸上察觉出几分俊秀来。

      不由嘟囔了一声:“你长得还挺好看。”

      起身赶过来的陈疾立刻将脸黑成了锅底。伸手将小狐狸接过来,寒光四射的看了状元郎一眼,然后对众人道:“朕累了,你们继续。对了,临走前记得交钱。”

      转身将灵药抱回了寝宫。

      “你说,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沐浴之后躺在床上的陈疾依然对此事耿耿于怀。

      灵药趴在他胸膛上不想动弹。蒸腾的水气将她身体里的酒意全部激发出来,脑袋愈发晕沉,陈疾带着点湿意的胸膛凉丝丝的,让她快要烧起来的狐狸脸舒服极了。

      “灵药,说话。”陈疾拿手指推她。

      灵药软绵绵地抬起爪子将他的手拍开,再一次道:“说了你好看,不许再问了。”

      陈疾脸上露出点笑意。手掌顺着狐狸毛摸了一会儿,又道:“我真的比他好看?”

      灵药不堪其扰,划着爪子想离他远些,尾巴一不小心扫到什么,便听见陈疾轻轻抽了一口气,一把按住她,声音发紧:“灵药,不要乱动。”

      他的掌心发烫,灼得灵药十分不耐,动作愈发激烈起来,长长的尾巴扭来扭去,陈疾的身体便随之绷紧,急促得喘息声响起,原本冰冰凉的胸膛也变得滚烫起来。

      灵药气得拿爪子拍他:“放手,你好热。”掌心下像是有什么硬硬的小珠子,硌得肉垫子麻麻的。

      猛地使力从他手中挣脱开,掉头就跑,却一头撞在了根火热的圆柱子上。晕晕乎乎的左右晃了晃,脑子有些发蒙:“阿病,好端端的你往衣服里塞根棍子作甚。”一边说一边伸出鼻子贴上去闻了一闻。唔,闻不出是什么材质。

      这下子陈疾狠狠倒抽了一口气,情急之下伸手想去拉灵药的尾巴,却被她察觉举起爪子扔了个缚身术,彻底动不了了。

      解决了阻挠者,灵药转过头继续打量这根突然出现的棍子。伸出爪子拨了拨,棍子往旁边歪了歪,又立刻弹了回来,似乎还变大了一圈。

      咦,有趣。

      灵药趴下来,一只爪子垫着下巴,一只爪子在棍子上轻拍,看它来来回回摆动,却怎么也倒不下去。

      不一会儿,便安然入睡。

  • 作者有话要说:  呆站的状元郎:我莫不是做错了什么罢。皇帝陛下甚是威严。小狐狸真可爱。
    健王&百官:咦,吃饭要交钱的吗?
    陈疾:……我、没、什、么、想、说、的。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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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专栏也来一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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