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上天吗》何大仁

1、第 1 章

　　大曌国的皇帝陛下去温泉行宫泡了个澡。再回宫的时候步撵里就多了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

　　整座朝阳宫的人都知道，陛下对这只狐狸极为宠爱，同食同寝同行同饮，连上朝都要抱在怀里带着一起去。一时间这小狐狸倒成了朝阳宫里除了陛下之外，待遇规格最高的主子。

　　灵药趴在龙椅旁的金丝软垫上打了个哈欠，百无聊奈地拿爪子抹了抹脸。大殿底下那些凡人还在叽里呱啦讲个不停，呱燥得她脑仁疼。

　　“还有多久啊。”她在心中默念。

　　身旁穿着龙袍的男人在她毛茸茸的尾巴上摸了摸：“别急，就快结束了。”

　　灵药甩起尾巴在他手上抽了一下：“不许碰本上神的尾巴！”

　　冕旒下的男人好脾气的笑了笑，重新在她头上摸了摸：“好了不碰不碰。”

　　灵药哼了一声，尾巴拖在地上摇了摇，然后收回来把自己团成一团毛球。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从九荒山上最尊贵的狐族上神，沦落到如今这个连人形都化不成的悲惨境地。

　　说到底。这事还要怪她爹。

　　要不是为了从她爹的乾坤境里逃出来，她也不会耗尽灵力，只能化作原形，身为上神的无上灵体被各路妖精鬼怪垂涎，结果让只鸡精给追了三天三夜。

　　作为一只狐狸竟然被只鸡给欺负了。传出去估计整个六界八荒的神仙都要笑上三百年。她简直丢尽了九荒山众狐狸的脸。

　　就这样在逃窜的过程中一不小心掉进个冒着热气的水池子里，然后就被大曌国的皇帝陛下给捡了回来。

　　人间帝王有祥瑞护身，寻常精怪接近不得，在法力恢复之前为了自保，灵药只能跟在他身边。

　　底下那些臣子还在争论不休。灵药有些不耐烦的动了动耳朵。要不是她现在没了法力，早就一道噤言咒甩下去让他们彻底消音。

　　凡人的早朝真是无聊透顶。

　　有选择的话她一定不会呆在这。

　　可惜的是她没有选择。

　　大曌国的这位陛下身上带着她的一半内丹，还是她自己不知哪一年施法系上去的，如今法力大失的她根本解不下来。想要加速灵力恢复、早日找到那只鸡精一雪前耻，灵药必须待在他三尺范围之内。

　　在她无聊的拿尾巴抽了皇帝陛下第十一次之后，早朝终于结束了。

　　陈疾俯身将小狐狸抱了起来，出门坐上轿子回朝阳宫。

　　灵药拱了拱在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我要吃桂花糕。”

　　陈疾在她头上摸了摸，雪白的毛发蓬松柔软得像是天边飘着的一朵云：“好。”

　　灵药拿爪子把他的手拍开：“还要吃芙蓉卷。”

　　陈疾转而在她的下巴上挠了挠：“好。”

　　灵药被挠得舒服了也就没管他，“还要吃红豆酥。”

　　陈疾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随轿的小太监：“让御膳房把之前上的，再上一遍。”

　　小太监应了一声，立刻退了下去。陛下近日口味偏甜啊。

　　陈疾弯身从步撵底下的抽屉里掏出一把小梳子，动作轻柔的将灵药全身的毛发仔细梳了一遍，梳到她的后腿时停了下来，摸着上面的绷带心疼得直皱眉：“这里还疼吗？”

　　灵药被他摸得有点痒，后腿下意识的蹬了蹬，“不疼了。”这腿就是被那只鸡精打伤的。

　　陈疾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气：“我定要将那妖怪扒皮抽骨，为你报仇。”

　　灵药摆摆爪子：“不用你，我自己来。”敢伤本上神的鸡，还没有能在这六界八荒活着待下去的！

　　陈疾不置可否，收起梳子一边给她按摩着肚子一边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还有多长时间能化成人形？”

　　灵药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亮出粉红色的小肚皮，爪子扒着他的手打了个小呼噜：“有内丹里的灵力温养，夜里再多吸点月光，至多三个月吧。怎么了。”要是敢嫌弃她原身的样子，本上神立马轰得你魂飞魄散。

　　陈疾笑笑：“我想看看你长大了是什么样子。”

　　灵药一顿，脑子里有些放空。她被爹在乾坤境里关了八百年，法力增长许多，记性却变得十分不好。连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妖族最重要的内丹切了一半送人都不记得，更记不清是如何跟陈疾见过面了。要不是他脖子上系内丹的神索的确是自己的手法，她肯定会认定对方在说谎。

　　凡人是六界八荒最狡猾的东西。比咱们还狡猾。九荒山上的大小狐狸全都这么说。

　　一阵香甜气息将灵药从沉思里拽了出来，朝阳宫到了。

　　一进殿门，桌子上果然已经摆满了各式糕点。她兴奋得啾了一声从陈疾怀里蹦出去。将他“小心腿”的惊呼全抛在脑后。

　　人间的灵气稀薄浊气又重，但吃食却比九荒山好得多。等她法力恢复了，一定要从人间多带几个厨子回去。

　　陈疾将将换下朝服从内殿出来，便听到灵药吵着要喝水，满大殿里站着的宫娥太监全都一动不动。面色一沉正要发火，这才想起来小狐狸的话除了他谁也听不懂。

　　紧走几步上前倒了一杯，细细吹凉了放到她嘴边：“小心烫。”

　　灵药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几口，这才满足的打了一个嗝。看着还有一多半的糕点，难得提出要跟陈疾分享：“你想吃吗？”

　　说完又立刻补充一句：“不过只能吃一块。”

　　眼珠子转了转又补充一句：“还是半块吧，我听说凡人吃太多甜食对牙不好。”

　　陈疾宠溺一笑：“我不吃，全是你的。”

　　灵药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凡人真是不错。单纯善良，又没什么心眼，关键是长得还好看。

　　狐族天生妩媚美貌，因此最爱姿容颜色。便是那些低级狐妖化成人形之后，去凡间寻找伴侣也多是找俊俏柔美的白脸书生。

　　这凡人虽生的健壮硬朗，一张脸倒是精致得很。就算带回九荒山冒充狐族，估摸也会有狐狸信的。

　　伺候着小狐狸吃饱喝足，陈疾抱起她走到桌案前开始批阅奏折。期间有小狐狸不断扑咬捣乱，间或又在折子上踩出一朵朵红色的梅花印，满案的折子还是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部批完了。

　　“你怎么看得这么快。”灵药奇道，那一个个方块小字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她扫上一眼就要头疼。

　　陈疾将她困在怀里，先从宫娥手里接过湿毛巾把她沾满朱砂的小爪子擦干净，然后拆开后腿的绷带重新换药。“我当了八百年皇帝，做得多了自然熟能生巧。”

　　“骗人，”灵药瞪着他，刚还说你没心眼这就撒起谎来了，“人、鬼、神、魔、妖、灵虚六界，凡人寿命最短，地府秦广王蒋专司人间寿夭生死，生死簿上记载寿命最长的，也不过是善行十世才奖赏一百五十年寿命的人瑞，你怎么就当了八百年皇帝？可见是在骗本上神。”

　　陈疾在她气鼓鼓的狐狸脸上捏了一下：“不信就算了。”

　　灵药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跑去了偏殿的沐月台。

　　朝阳宫在整座皇城内地势最高。而沐月台又在朝阳宫内地势最高。

　　此处与别处不同。头上的屋顶可用机关打开滑向两边，清凌凌的月华便能毫无阻碍的倾撒进来，借助墙壁上铜镜的反射，最终全部聚集在沐月台上。

　　灵药摊开四肢趴在台子上，整块暖玉建的台子熨帖舒服，畅快的吸收着月光之精华。那凡人说这台子是他很久以前专门为她修的。不过他既然敢在寿命上对本上神撒谎，说不定这个也是骗人的。哼。

　　陈疾也走了上来，一部分月光便悠悠转转，汇入了他脖子上所挂的内丹之中，温润剔透的青碧色内丹如同玉石，莹莹生光。

　　灵药忍了半天到底没忍住，迈着小爪子利索的爬到他身上，抱着自己的内丹贪婪的吸收着其中的灵力。

　　她在乾坤境里奋力修炼了八百年，足足将尾巴练出了七条，此番速度在九荒山上已是无狐狸能及，哪知道原来还有半数灵力跑进了这一半内丹里。

　　等她将法力全部恢复过来，到时解开这神索将内丹收回体内，说不定就能重新将九条尾巴全长出来。

　　到时候，看谁再敢把她关个八百年。

　　明月偏转，月华渐收。灵药吸了一肚子灵力，开始点着脑袋犯困。

　　陈疾将她抱回床上，掀开锦被轻轻盖好，然后去浴池内泡了个澡。再回来的时候，小狐狸已经抱着自己的尾巴蜷成一小团，睡得天昏地暗。

　　陈疾挥退宫娥，伸出手指在她耳朵上轻轻弹了一下，睡梦中的小狐狸皱皱鼻子，微微摆了摆耳朵，立即又睡了过去。

　　陈疾静静的看着她，眼中是怨是嗔，似悲似喜，忽而热烈疯狂忽而深深沉寂，仿佛有无数岁月踽踽而过，最后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我等了你八百年，你倒把我忘了个干净。没良心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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