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若徘徊口难开》爱的荷尔蒙

20、危机

　　《护卫蓝天》杂志社记者采访的当天下午，程双给正在市里参加培训的刘镇长打去了电话，口头汇报了上午记者要求采访镇长的事情，对其中的唇枪舌战只字未提。
　　这几年，渡河镇的领导经常在接受各路媒体的采访，刘镇长对《护卫蓝天》杂志社记者提出的面对面采访要求，表示理解和支持。也没对程双作出什么新的指示，直说了一句，知道了，待回来后再说。
　　两天之后，刘镇长两天的培训结束了。当程双已经快把《护卫蓝天》杂志社那两名狗血的记者忘记的时候，一件大事发生了。

　　一早上班之后，程双习惯性地打开互联网，在凤凰、搜狐、新浪等几大门户网站扫一遍，看看国内外有没有大事发生。接下来在看看各大网站的巴山频道，看看本地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消息。程双对人事任命一类的消息很感兴趣，一旦标题中有任命二字，他必定会打开，详细看一看。
　　当程双打开巴山频道，一则关于渡河的消息，顶置在了头条，并用了加黑体，显得格外醒目。主标题是《渡河电厂污染环境，罔顾民生》，副标题是《镇党政办公室主任称：要彻底解决问题，就要把电厂炸了！》

　　程双的目光一下子呆滞了，他赶紧打开网页，出处是《护卫蓝天》杂志社，作者分别是夏建银和史卫重。程双把双标一个劲儿地往下拉，文中配了很多副图片，有菜叶发黄的，有电厂冒黑烟的，有路面粉尘堆积的……曝光的全是渡河电厂如何污染环境。
　　程双屏住呼吸，一直往下看，里面除了一些实地采访和农民的对话，还有和程双的对话实录，包括停顿都没变。程双一下子懵了，他没想到，当天和两位记者的对话，被他们全程进行了录音。甚至用他的一句气话“要彻底解决问题，就要把电厂炸了！”当做了博人眼球的标题。
　　程双双腿瘫软，牙齿咬的咯噔响，一股无名的怒火充斥在每一个血液血液。狗R的下贱人（夏建银），狗R的屎味重（史卫重），老子C你祖宗十八代。程双在心里狠狠滴骂这两名记者不是他妈的好东西。

　　程双明白自己已经创下了大祸，马上跑到王书记的办公室，准备负荆请罪。没想到，王书记正在看这篇报道，表情极其难看，脸色比包公还黑。还没等程双开口，王书记发了话：“现在不是你作检讨自责的时候，速急联系县委宣传部，想方设法平息舆论，事后在等候发落。”
　　一时间，渡河电厂污染环境的消息，在渡河炸开了锅，纷纷把矛头指向了程双。坪东县分管工业副县长紧急批示渡河做好渡河电厂环境整改工作，全县立即开展一轮环保督察，确保辖区燃煤锅炉全部达标排放。县委宣传部网信办也打来电话，询问事件的发生经过，要求密切监控舆情，主动积极做好回应。

　　渡河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王书记和刘镇长的电话响个不停，每天忙着接待其他媒体的采访，完全打乱了工作节奏，有时候晚上还有记者约着采访。镇上唯一的旅馆，全被记者包下了下来，对跟踪报道渡河超标排放事件，似乎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而此时真正被动的是程双，他是引起此次舆论事件的主角，他无数次的自我批评和检讨。他不知道自己的一句口误，竟然让媒体抓住了辫子，给渡河造成了如此深重的负面影响。可在现实面前，已经于事无补，他只有按照王书记的指示，做好上下沟通，左右协调，然后再等候发落。
　　王书记连夜召开了办公会，临时成立了由副书记和三名幅镇长任组长的综合协调、调查整改、信息宣传、舆情监测四个工作小组，要求近一个周把主要精力放在应对舆论事件上。刘镇长也紧急约见了企业负责人，要求停产一个月，全力配合调查整改工作。

　　如今，环境保护已成了最大的民生问题，从中央到地方，层层的环保督查，无时不像一把利剑，悬在各级行政主官的头上。既然领导的位子都有可能不保，程双一个区区办公室主任，恐怕也难以自保。
　　程双失落极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落寞，一场真正的危机正在向他扑面而来，而他没有逃避的选择，只能身处其中，能否屹立不倒，一切都听天由命。
　　结束每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子躺上床的时候，程双也在重新审视自己的能力和水平，确实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和提高。比如媒体应对，如何和记者打交道，在这一门学问上，几乎是空白。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不恰当的沟通方式，才造成了今天如此被动的局面。
　　按照以前的反面教材，如果应对不够及时，媒体可能从电厂的环保问题延伸到农村工作的方方面面，把渡河弄个底朝天。由于采访当天的对立情绪，程双对《护卫蓝天》杂志社在当地有没有设立记者站，联系电话是多少，完全没心思去问。他很担心“下贱人”“屎味重”这两名记者再生事端。

　　有意思的是，其中一名《南风窗》的女记者，主动留下了程双的电话，感谢为她提供饮水、方便面、充电器、无线网接入等服务。这个看似刚刚出道，工作每两年的年轻记者名叫屠苏，相貌清秀，口至伶俐，给程双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县委宣传部的指导下，舆情继续发酵和蔓延之势得到了有效控制。综合协调组积极做好服务保障，为各级媒体采访提供尽可能的方便。调查组及时进驻电厂，联合安监、环保部门开展联合调查，第一时间取得了权威真实的数据资料。信息宣传组每天向各级媒体和市县主流媒体提供渡河电厂调查的进度、采取的措施和初步的效果。
　　由于应对及时，措施得力，渡河电厂的环境污染舆论事件慢慢平息，在百度搜索排行榜上，已经退出了前几位，每天推送的相关负面消息也在急速下降。取而代之的是渡河如何保卫蓝天的坚决态度和过硬措施。渡河又重新以正面形象，回归到公众的视野中。

　　半个月后，渡河镇召开了新闻媒体应对知识培训会。会前，王书记通报了半月前渡河电厂环境污染舆论事件，直指党员干部新闻媒体应对知识缺乏，并点名批评了程双，批评他在自己难以把握大局的情况下，擅自对外发布不当言论，给渡河造成了严重的舆论危机。
　　王书记没有让程双在会上作检讨，已经算是给足了他的面子。会后，程双主动来到王书记和刘镇长的办公室，分别作了深刻的检讨和反省，决心举一反三，绝不再犯。
　　程双现在才体会到，要把每一项工作做的毫无瑕疵，是多么的不容易。成长的路上，并不是只有阳光，也会有风雨。未来，还将有更多的未知挑战，等待着他。
　　程双连续多日闷闷不乐，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沮丧。几个月前，自己还是舆论关注的先进；几个月后，自己又成了舆论抨击的靶子。他一时接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反差，一种强烈的受挫感占据了整个内心，曾经的激情和自信，正在一点一点慢慢消退。

　　张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默默支持着程双，盼望他快速地从阴郁中走出来。不忙时，张兰就主动过去说说话，尽量聊聊工作以外的话题，或者给程双沏上一杯热茶。下班了，催促他及时到饭堂吃饭，邀请他一起锻炼。
　　给程双鼓励和支持的，不仅张兰。紫郡刚刚到新单位，人生地不熟，自身尚且需要安慰和鼓励，得知程双被通报批评后，多次给程双打电话，开导他向前看，经历点挫折并不都是坏事，风雨之后就会见彩虹。
　　看笑话的，只有杜磊。他觉得这就像是报应，以前处处收到程双的压制，让他抬不起头来，现在终于撞在了媒体的枪口上，着实替他出了口气。程双越是受委屈，越是受批评，杜磊就越高兴，心里有一种无以言表的痛快。
　　多日后，屠苏打来电话问候程双，闲聊中又说到了渡河电厂环境污染曝光的事儿。

　　“你看过《护卫蓝天》这个杂志吗？”屠苏问。
　　“没看过。”程双说。
　　“《护卫蓝天》杂志社值钱的资产就只剩下刊号了，发行量在国内持续萎缩，已经快经营不下去了。”屠苏介绍到。
　　“这个真不了解。”程双说。
　　“你知道那两名记者为什么执意要见镇长吗？”屠苏又问。
　　“不知道。”程双听的一头雾水。
　　“他们找镇长，很可能是向镇上要点宣传费，完成杂志社下达的广告任务，你若领会其中之意，负面的投诉也可以变成正面的消息，他们就是借采访报道敲诈钱财的垃圾记者，是我们这个群体中的败类。”屠苏接着说。
　　“这么说，我是太愚钝了，没有揣摩他们的企图。”程双问到。
　　“也可以这么说，现在报刊杂志的生存现状堪忧，很多媒体面临着转型的困境。不过，我们《南风窗》在就和新媒体融合了，我们是坚决杜绝和抵制有偿新闻的。”屠苏笑了起来。

　　屠苏的一席话，让程双既长了见识，也学到了知识。程双这才真正明白，什么叫隔行如隔山，甚至萌生出了一种“拜师学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