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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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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安静,刚下过雨,黑幕上稀疏几颗星星,青纱帐沙沙轻响,和着蝈蝈蛐蛐的叫声,静谧的似乎随手在时光长河中一捞,便是一大把如此的夏夜。
高粱地边上,半米野蒿深处,一个废旧的水库,有亮光,微微弱。
这是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标,敌方机密就放在亮灯的那间屋里,袁朗事先声明,他会一直坐镇,一个小时之内,如果没有人能够从他手里面抢到,任务便是失败。
小分队以蝈蝈声为暗号,终于摸到了水库周边百米内,这之前,他们要摸掉敌方十七处暗哨,而目标准确地图是他们用夜间射击全中的成绩才换到的,敌方不厚道,一会是对手,一会是裁判,明里淘汰,暗里无声无息的也敲掉了不少。
“我们还有多少?”成才低声问,头顶的草帽檐垂下的枝条倒遮了他大半个脸,却似乎丝毫未挡其视线。
“射击淘汰十七个,摸哨时敲掉九个,刚才一路上失踪五,还有几个受伤。”回话的是杜涛,垂着眸,认真的像要弄个算盘拨一拨,却迅速干净利落道,“二十三个。”
成才一扫腕间,想了下,“还有不到七分钟,明哨五处,来回换岗每三分钟一交接,趁这个时侯,你带十个人,迅速摸了,我带剩下的迅速冲过去,互相掩护,徒手上楼,大概五秒,他们来不及瞄准,实在不行,就找老胡把那灯敲掉,再浑水摸鱼。只要还有一人,还剩一分钟,我们就没输。”
几声蝈蝈叫,几个身形似影子一般在草尖一掠,换岗的士兵还在例行交接,就被活活勒住了脖子,刀背虚空一抹,意味‘牺牲’了。
另一边,八九人从不同方向,两两一组,急速蹿至离楼两米处,动作幅度很大,却没有一丝动静,一人蹲下,警戒状,另一人半腾空一跃,似猿猴一般手很随意的便勾住了一楼的上窗沿,然后迅速探手拉住地下那人,两人相互牵引,不足三四下,便蹿了进去。
成才顺地一滚,起身、半跪、抬腕、举枪,一气呵成,流云似水,惊鸿一晃,枪口已正对屋内一人眉间。
微弱灯光下,屋内仅两人,一个袁朗,另一人--------
“吴哲?!”成才不由一惊,却面不改色,枪口微抖,却没离半寸。
袁朗挥手,“得了,得了,任务结束~”
说着,上前一手拨开成才的枪口,一手拍在了侧后边一个年轻小兵的脑袋上,笑,“傻了啊?!”
杜涛在楼下也察觉几分诡异,正顺着墙角往上探视,恰对上袁朗戏谑的眸子,黑夜中贼亮的让杜涛觉得一碜。
“被发现了啊~”袁朗冲底下下巴一扬,“成才被俘虏了,都上来吧~”
犹自沉醉于震惊与激动中的成才一呃,不敢相信的回头看自家军长----这谎撒的,一溜一溜,气都不喘。
杜涛一扫手表,还差三分钟,他想起了成才说的话,举手向右后方一示意,袁朗一看,暗叹:糟糕。
果然,不远草丛中,冷枪一响。
灯“啪”的一声灭了,一切遁入夜色,袁朗哭笑不得。
浑水摸鱼。
杜涛趁乱早已爬了上来,正好碰上一人,身手不是一路,便死磕了上。
来者拳路敏捷,章法虚实不明,一招一袭,连绵不断,劲道看似不大,却犹如暗涌击石,自有气势,杜涛心中暗自赞叹,这套路不似袁朗的古劲犀利,招招逼人无形,拳脚绞缠,倒似是切磋和玩笑。
屋里瞬间又多了几人,全凭套路找对手,袁朗也吃不消,外加担心吴哲,便好笑气吼道,“时间到了!都给我停下!”
屋内打斗亦是安静,只是此一刻,杀气敛尽,方显平寂。
空荡荡一片混沌中,但闻袁朗一个人的声音,似笑非笑,勾得安静的气氛反而挺挠人的---------本想让你们看一下机密,这下好了,灯都灭了,谁打的,这么远,敢用真弹,你军长我一个中将,这么挂了岂不大冤,胆肥了啊~~
杜涛纳闷,疑惑,恰听旁边一个人十分不屑,一点面子也不给的轻笑了一声。
月色朦胧,渐渐可以辨得清身形。
杜涛仔细一打量,吃惊道,“吴哲?!”
吴哲直直站立,似乎一直在等杜涛认出自己,即而抿嘴一笑,微微点了下头。
“给大家介绍下啊~”袁朗上前,拍拍吴哲的肩膀,“吴哲,上校,发给你们的教材上很多东西就是他编的,曾是你们两个教官的团长…”
吴哲毫不给面子的笑眯眯插上一句,“那个,其中一次,只做到副团。”
“嗨~”袁朗斜了他一眼,手貌似不耐烦的在他脖子上一捂,继续说话,“所以,你们要记得,记得他…”
中间顿了一下。
成才笑意一僵,转头见吴哲很安静的微低头笑着,他忽然间就明白了,今晚,是第一次正式介绍,也将会是最后一次他们的见面。
这,是一场告别的仪式。
袁朗眼神一扫,在成才面上一顿,似注入了什么东西,成才面容一柔,再次梨涡一旋,近似腼腆的笑着,这一刻,他知晓,却只能装作不知,这一刻,他是这支分队的主心骨,只能稳,万波惊涛不能动丝毫。
那一夜,说得酣畅尽欢。
临走的时侯,吴哲抬手至眉,标准干净的一个军礼。
成才一愣,杜涛脸色一沉,也察觉出些异样,袁朗站在不远处,身后一片黑色,三人默默的站成一个近三角形,成才身后,二十几个年轻的士兵唰的还礼。
在这个安静的夏夜,如同一排清新傲然的竹林,唰的那一声,是竹子,拔节的声音。
袁朗安排的车静静的候在凤凰树下。
砖石铺就的小道,似一个甬隧,前面树影婆娑,夜色黯然,两个人并肩走着,脚步叩在砖面上,有着坚定执著的声音,哒,哒,哒,极富规律。
“谢谢。”吴哲头平视前方,良久道。
袁朗皱皱眉,“说什么呐?!”
吴哲微微抬头,似是在看月亮,“那一枪,打得真好。”
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任务和兄弟。
就在那一瞬间,灯啪的灭了,又啪的在心头亮起,希望和信任,坚守和勇气,原先以为泯灭消失的东西,依旧璀璨,只一瞬,便耀入了眼。
袁朗笑,双目涩然,忽然间,他想搂住这副清瘦的肩膀,却又忽然间,觉得不必,那肩膀担着日月,撑开了豁然天地。
“好了!”吴哲笑,侧身望了眼袁朗,“我走了,保重。”
“保重!”袁朗顿了良久,回道。
车灯亮起,光线似乎从吴哲身上透过,打在路面上。
袁朗低头,看见地上吴哲长长的影子漫过自己的脚背,一点点向光处远去。
忽然间,他抬头,一字一句的念道-------------
“十年磨一剑,霜刀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字字铿锵,如金石砸在玉盘之上。
吴哲没有回头,但一定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