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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次开玩笑 ...

  •   也许是因为成绩大幅度提高心情好,这天早读,上的是语文课,很多人大声背诵,郎朗的读书声几乎把人淹没,但是赵梓航听见了苑静唱歌。

      前后桌的距离非常近,好多时候苑静稍微一伸背就能直接抵上他的桌子。赵梓航在看一本A3大小的杂志,这意味着他得把书摊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前倾,看上面的内容头也得前倾。

      就在他看的起劲的时候,他听见了声音很轻的歌声。

      那歌声来自前面的苑静。赵梓航抬头,发现苑静很放松地倚在他桌子前面,看似看着课文,嘴里却哼着一支调子。

      她唱的很入神,唇角微挑,带着一点笑意,眼睛微微眯着,眼睛里的光,是亮而充满希望和想象的,那一瞬间赵梓航觉得苑静身上充满了活力和生气勃勃,充满了很多亮而有光的东西,她微眯着眼睛轻轻晃动,随着音乐的节拍,赵梓航听见她唱歌时候的声音,空灵剔透的嗓子,却带一点银质的哑,就像抖落了一身落雪,马上要归家的那种舒畅,天地空茫白霭,落雪簌簌然,听得人简直忍不住要微微笑,觉得哪里都是暖的。

      她唱的是一首《百年孤寂》,是王菲的歌,可是等她闭上眼又睁开眼,只看见沙漠,哪里有什么骆驼。

      赵梓航在原来学校混的时候是麦霸,大多数歌驾驭都没问题,但不常唱女生的歌,一来他的声音清亮,不适合低压着抒情高调着撕心,二来怕人嘲笑。

      王菲的歌却是个例外,赵梓航一个人的时候是很喜欢唱她的歌的,很多歌带仙气不带媚气,不神伤心碎,不矫揉造作,不无病呻吟,清凌凌立在那里,带着一股子克天灭地的自我。

      但是赵梓航不喜欢这首《百年孤寂》,每每听到歌词,他就觉得过于悲凉,那悲凉像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觉得不舒服。
      他记得看《等待戈多》的剧本,等待戈多的人被问到戈多其人时回答,“我不知道,先生。”

      贝格纳在街上被皮条客捅了后,问那个捅他的人自己怎么招他了,他说,我不知道,先生。

      又记得是看《百年孤独》的时候,花费大量时间终于把名字痛苦地搞清楚,却每每在光怪陆离的情节前面束手无策,彼时的赵梓航实在无法理解那种孤独致命荒诞残忍的情节,他看到一半赶紧从书架上抽出古龙的七种武器压压惊。

      悲凉和孤寂是什么呢,注定走向死亡的出生,注定走向孤独的沟通,一切开始在结束之后。苑静想到她最近在看的一个写武侠的女作家书里的话。一切开始在结束之后。

      苑静微微闭着眼睛,唱,“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

      赵子航听见她把这几句话反反复复地唱。
      重复的声音突然让他产生一种感觉,这个时刻如此好,这个时刻仿佛已经经历多次,有干净迷哑的声音像不纯的藏银,一点点渗入到心底。

      直到苑静很快停止唱歌,开始读课文,赵子航都忘记了看自己手里的杂志。

      他在后面,看似心不在焉,却屏足呼吸,小心地倾听着前面传来的只言片语,像安静地等待一场雪,倾听飘落的声音。苑静的声音非常小,哪怕是潜藏在众多读书声的保护色里,她的声音也不会有多少抬高。他听到苑静在背语文课文,她在背屈原的“众女嫉余之蛾眉兮,”突然停下来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说,“许多女人嫉妒我美丽的容貌啊,”赵梓航不知怎么就有点笑喷。她读端木蕻良的《土地的誓言》,“夜夜我听见马蹄奔驰的声音,草原的儿子在黎明的天边呼唤。这时我起来,找寻天空中北方的大熊,”,本来她的声音明澈,不甜不腻,感情轻轻地韵在里头,自然而然,自己却无知无觉,很容易把人带进去,赵梓航听得正入神,她停顿了一下,轻声念,“北方的大熊,的大熊,大熊,和哆啦A梦。”然后她又哼起了哆啦A梦的主题曲,赵梓航嘴角抽了一下,突然发现苑静内向安静的外表只是一种假象。

      语文答案卷发下来的时候,猴子瞥了一眼苑静的试卷,突然夸张地叫起来,“我去,作文居然给你满分!”

      苑静的语文一向很好,但是能够让曾经参与高考语文阅卷的老师打出满分也是很不容易。赵梓航从后面把苑静答案卷抽过来,苑静惊呼,看见是他居然放松一口气,只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赵梓航翻看作文,苑静的字体小巧工整,顶多算得上清秀,论骨格是没有的,但看起来也舒坦。赵梓航向来不务正业,这些个不务正业里头却包括他读的大量的书。赵梓航迷上书的时候是初三,大姐就给他在家里划分出来书房,一摞摞大部头往家里放,赵梓航无聊的时候就一排排读。苑静写文章,不无病呻吟,干干脆脆,有一说一,对于文字的应用已经到一种天赋,但赵梓航惊讶地是,苑静的很多典都是他明白的,这些典里不仅包括传统意义上的大家之作,还包括大量的男生喜欢的武侠小说玄幻小说悬疑科幻小说,字里行间不经意划过,隐藏得挺深,隐晦莫测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犀利和嘲讽。

      “没想到啊。”赵梓航看着苑静,“我还以为你们女生们都喜欢四十五度角忧伤的那种。”

      苑静从他手里抽回试卷,“那得拿夹板固定住脖子。”

      说完问,“你怎么又交了白卷?”

      赵梓航其实有点楞的,这是苑静第一次和他开玩笑,自然而然,仿佛这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仿佛她本来就是一个善开玩笑有机锋的人。但他就坐在她的后面,非常清楚她是怎样的沉默寡语的人,有时候可以一整天坐在座位上,除了上厕所和打水打饭一动不动,班里的女生因为个子问题大多集中在前排,和苑静的交往并不密切,女生是一种上厕所也要约的神奇动物,但是苑静永远独来独往。

      他看见她静静坐着,题做累了就抬头看看窗外,他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感到孤单。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成群结队拉帮结派,三五个要好的朋友,要好到全班都知道她们总在一起,孤零零的人总是会显得异类,还是小孩子的少年少女们,察觉到自己孤独的时候总是惶恐的,总想要惶恐地把自己放到其他个体中间,生怕自己的头上长出不一样的犄角。

      赵梓航是群居动物,他天性开朗豁达,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他有这个资本,什么高兴做什么,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但好在家教好,没有长偏成午夜飞车的七十码,脾气秉性还是可圈可点,自然周围的朋友也不少,呼朋唤友,或者说狐朋狗友,怎样说都好,赵梓航可受不了一个人。

      他很疑惑地看着苑静,当看见嬉笑打闹的女生们,她的眼里有笑意,但没有羡慕,更多时候苑静的笑像是看见活波开朗的小孩子,自己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和美好的事情,于是轻轻地笑,但是没有参与的意愿,也没有艳羡的想法。

      有时候她出神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睛,静静地,漂亮的眼睛,沉沉地看着窗外,看不出来忧伤,也看不出来喜悦,也不是做深沉,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赵梓航是无法理解苑静为什么可以一天说的话不超过十句的。他是个话唠,没人搭理他他也得叨叨几句。

      苑静不知道赵梓航在一瞬间想到很多,她只是看到赵梓航的沉默,还以为自己说错话惹怒他,想来自己确实没有资格去过问别人,何况他不愁未来,不忧生活,有什么可去较真的。

      于是苑静转回身,在她要回过头的一刹那,赵梓航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抖了抖自己空白的试卷,说,“懒。”

      “那你还去考试!”

      赵梓航顿时来了兴致,挺直腰板跟她讲,“但是我觉得在考场上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啊,想想,监考老师紧张地监考,你周围的人紧张地做题,你稍微一翻动试卷就会刺激到他们的神经,你观察他们的表情,绞尽脑汁,浑身发抖,惊慌失措,度日如年,尤其是交卷完的时候,你突然惊恐地大喊一声,“我忘记了卷子背面的题!”,你会在一瞬间看见各种表情,人生百态,懊悔失措,议论纷纷,等到他们意识到卷子背面没有东西的时候,我已经跑了。”

      苑静抿着嘴,眼睛里倒有了些笑意,“你太损了。”

      赵梓航也笑,“其实那些题我是真不会。与其做了做错还死脑细胞,不如干脆不写。”

      苑静惊讶,“怎么会?我的题都问你。”

      赵梓航挠挠头,“考试的时候差不多百分之八十是基础题,考察基本概念,甚至可以说考察背诵。那玩意我从来完蛋。”

      苑静笑,“那下次考试前我给你念叨一遍。”

      赵梓航反射一样想说,“不用,反正我也不在意。”但是苑静看着他,眸子里的光静静的,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赵梓航飞快把直冲到嘴边的话吞掉,果断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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