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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落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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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吏司,原先是大周一个极不起眼的机构,可自从圣后执政后,青吏司的地位便变得极不寻常。不知有多少人莫名死在青吏司里,神都里的权贵皆是闻风丧胆。
那名老师的神色微微一变,青吏司对于所有人来说是通往地狱的深渊,进去了就会万劫不复。
他不得不重视。
“你真的要考?要知道,那对你没任何好处。”他深深望了陈长生一眼,眼里满是审视之意。
这一条规定他要是记得不错的话,是被记载在院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估计连院内的也只有一两个人知道,他很意外,竟会被这个少年注意到。
不过,他认为这是陈长生用来投机取巧的伎俩,心存怒气的同时也带上了几分不屑。
心里也越发看不起这种人。
“是的,我确定。”他毫不畏惧,眼神无从坚定。
天道院的那位老师正想甩着袖子离开的时候,有个相貌寻常的中年男人悄悄走过来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匆忙离开了。
他的目光一凝,视线紧紧锁着陈长生,嘴角浮现一缕冷笑,“年轻人,你会后悔的。”
天道院的考试自然不会简单。只不过陈长生自幼熟读道三千卷,应该也不会落到一无所知无从下笔的地步。
陈长生微微一笑,丝毫不介意他恶劣的态度。
看着少年清瘦却不孱弱的身形。那位老师的心情有些莫名复杂,又有些微的同情与怜悯。可下意识的,心里又奇怪涌现出异样的情绪。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方才匆匆离开的中年男人在一个偏僻的拐角处消失了。
只见那里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流光溢彩的锦纱帘里,一只保养得恰到好处的白皙手轻轻掀开帘子,里面的人眸光渐渐变得冰冷。
那双眼睛漆黑幽邃,看着陈长生的眼神像在看蝼蚁一般,只要轻轻一动指头就能轻易将他碾死。
“若是识趣点,就赶快给我滚出神都,要不然……”冷漠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温度。
明明是很温暖的天气,温度却莫名下降了。冷冷的,似乎把一切都结成冰。
站在马车外的车夫不觉打了个冷颤,低低垂下了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没通过感应石的考核,却可以继续参加考试,陈长生可谓是十几年来的第一人。
有些人感到不忿,却不敢上前说些什么。
不过他们大部分人心中并不以为然,除了唐三十六之外,并无一人看好他。有些人乐意浪费时间做些无谓的事情,就随他去吧,反正都是他自取其辱。
因为尘埃始终是尘埃,任它飞到空中,也不会变成洁白纯净的白云,依旧低微卑贱。
命由天定。
做再多事情也只是垂死挣扎,还不如多学着享受人间的欢乐,好好快活几年。
唐三十六拍了拍陈长生的肩膀,安慰道,“别太担心,或许你可以通过考试也说不定。”
说完之后他也不自信的摇了摇头,眼里隐隐露出忧色。
陈长生也不再多言,朝着他点了点头,径直往天道院深处那座建筑走去。
书案上的考卷极厚,一张张的叠在那里,仿佛有千斤一般压下来。陈长生不免有些紧张,天道院的试题包罗万象极为难考,他一个普通人要把这些试题都答完难度可想而知。
既来之则安之。
陈长生呼出一口浊气,轻轻翻开试卷首页。
心情有些微妙,也有些复杂。毕竟,他只是一个毫无修行的人。
陈长生执着笔的手微微一顿,温润秀致的脸浮现一丝疑惑。因为上面的试题太熟悉了。
好像是南华经淮南注疏著不起眼的一小段。这个,应该是岑参子与第七代教宗辨析三十一参真义。
这些,他都看过,他确定自己看过,好像在三岁还是五岁……他也背过,因为在西宁镇,伴随着他长大的便只有那大道三千卷。在他十一岁那年,更是彻彻底底将那一屋子的书背了一遍。
他又如何能不记得?对于这些,简直就是熟记于心了。
陈长生虽然有些不解,心里毕竟还是欣喜的,提笔沾墨在白纸上将记忆中的那些篇章记下来。
接着他翻开了第二页,又是熟悉的篇章。
插在香炉上的香点点焚燃,香烟气息缭绕在鼻尖处。
静谧无声。
可听闻的便只有少年笔尖下轻微至极的声响。
大道三千卷,无其不有。
天道院的考卷包罗万象,尽出自于大道三千卷。可那大道三千卷,他早已熟记于心,倒背如流。
只见一衣衫朴素的少年端正坐于案前。他的左手处,放了一张张已做完的答卷。
久后,香焚尽,钟声起。
陈长生放下笔随着那些一同考试的学生走了出去。
他呼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心终于松懈下来。望着天空的悠悠白云,说不出的舒畅。
这次考试,若无意外的话,他应该会被录取。因为他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
不是他自傲,而是他认为自己做的还行的时候在别人看来已经是接近完美的存在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却不会完全否认自己的天赋。
唐三十六凑了过来,“怎么样,考得还可以不?”
“还行,会做的都写上去了。”陈长生看向他,嘴角含着笑意,眉眼弯弯。
“那你懂多少?”唐三十六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
“几乎。”
唐三十六脚下一个踉跄,一脸不敢置信,“你说真的假的?”
“真的。”陈长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除了第九页那两道关于修行的问题不会之外,懂得的全做了。”
“有问题吗?”他觉得唐三十六表情怪异,又随口说了一句,“挺简单的。”
挺简单的?唐三十六此刻都有了想揍人的冲动。
天道院之所以那么难考,虽然有一方面是修行的限制,可归根到底却是考题的偏涩冷僻。
这也是天道院每次招生人数最少的原因,可进了天道院的却无一不是人中精英。
陈长生说简单,又置那些一同考核的学生于何地。不过转念想到这家伙不久前才改进了他的大鹏千里也就觉得是理所当然了。
“考得不错啊,有本公子的风范。不如请我去吃顿饭如何?”
“好。”
“你这家伙,真是令人嫉妒啊。”唐三十六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
陈长生,“……”他不过是比别人多读了点书而已。
陈长生去了指定的地方等待考核的结果。唐三十六站在他身侧,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
榜单贴了出来。
上面没有陈长生的名字。
陈长生盯着那张榜单,沉默了许久,袖子下的拳手用力握着。
“这小子没本事也来学其他人考试,看吧,这会儿可不就是丢脸丢到家了?”
“哼,自找的,怪不得他人。”
“那个谁,赶紧回去吧,别丢人现眼了。”
周围的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善,多多少少都带上了鄙夷与不屑,还有同情与厌弃。
他们人性如此,将丑陋的一面发挥的淋漓尽致,却毫不自知。
陈长生仿佛没有听到他尖酸刻薄冷漠憎恨的话语一般。
唐三十六冷冷扫着他们,身上的气势展露无疑,眼一眯,“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许久之后,陈长生松了手,掩住的掌心里隐隐出现了血色。他低低笑了起来,“我不明白。”
心里涌出一股无奈之感。
他已经尽全力了。
可偏偏俗世无常,世事难料尽是不如他意。
“我也不明白。”唐三十六觉得他能理解陈长生的情绪。
这个他一眼就认为不错的人,相信是不会说谎。只是哪里又出了错,也不可能会是阅卷的问题,他隐隐猜了出来,却不知道是谁。
“你也别太难受,来年也可以再……”唐三十六没有把话说出来,因为陈长生此刻的表情。
他低低的笑着,浅浅的的笑声溢了出来,似浅吟似呜咽。明明在笑着,却绝望的令人潸然泪下。
唐三十六默然。
“可能不会有来年……”轻微的喃呢几乎没人听到。
除了一个人之外。
陈长生很快就平复了心情,抬起头,转过身子面向那位劝他离开的老师,“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天道院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既然你没有通过,那就说明是你个人的能力问题,别再做无谓的事情了。”
“我要查阅试卷。”
“这不可能,天道院从未有这种情理之外的事情,也不可能因为你而例外。”他的语气生硬,显得不近人情。
他看向陈长生时眼里多了一丝怜悯。他不得不承认,这少年的答卷可以说是历年来最完美的一分。连自己都忍不住想破例收了他,只是有人不愿他留在这里。
陈长生或许是个不平凡的人,只可惜了,他不该来神都的。
“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淡淡问道,眼里却满是认真之意。
陈长生是个很认真的人,甚至差不多到了偏执的地步,但是他依旧追求完美。
“你没错。只是来错了地方,或许,如果你还在遥远的西宁镇里,就不会有这种不公了。有些人掌握着你的命运,你无法逃避,唯一能做的,便只有顺应。你很优秀,也很诚挚,只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陈长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除了神将府,除了他身上那纸婚约,谁还会出手为难他!
他略微苦涩一声,“原来竟是如此。”
陈长生没有再说话,良久之后,只是深深看了几眼那位老师,最后才说了一句,“我理解。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世上,还有许多东西是别人无法掌握的。”
比如日升月沉,比如春秋交替,夏冬悲喜,比如一个人的命星轨迹,再比如一个人的生死轮回,这些都是让人无法更替的。
有权有势能让一个人轻而易举无声无息的死去,却不能挽回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性命。他们能掌握重权,却不能让自己得到永生。
陈长生不相信命运,却相信自己,即使后果是惨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