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士无双》一二斤雪

139、有违常理

　　话说这厢，商繁胥和杜轻舟到关虔房门口后，因是事出紧急，商繁胥才一敲门杜轻舟便直接推门进去，正好撞见关虔正与蒋芝素亲密相拥着。

　　虽然这二人立马是分开了，但见他二人脸上都有些羞怯神色。杜轻舟眉头一条，再一抬头，果然那商繁胥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呢！那神情是如同在说：你看看人家，你怎么就不能学着点！

　　为了不让人家二人尴尬，杜轻舟拉起商繁胥就退出门外，临了还帮忙将房门给带上了：“嗯哼，那我们就在外面等你们。”她咳嗽后如此对房内二人道。

　　人家蒋芝素也是听得第三论全程没错过，跑过来找关虔也就比他们快了几步，哪有那么急着要去做什么，没过多久就和关虔一起从房里出来了。

　　再被人家请回房里后，杜轻舟也没有迟疑什么，也没打趣什么，端着一张正经的表情，立即就请出元集真。元集真答应她一声后便以云霄伞之身现身，杜轻舟快速对关虔说明用意，说可以助他提升功力，帮他在与上官昉对阵时取得胜利。她这话音一落，云霄伞瞬间撑开伞面，接着在关虔头顶转了一圈，金光一闪后，伞面上出现一套内功心法。

　　杜轻舟立即说，如果关虔愿意接受这帮助，就赶紧将这内功心法默记下来。这些话都是元集真的意思，不过，既然他没有张开就提交换条件什么的，杜轻舟也没有立马就对关虔说那些，按照元集真下面的话，杜轻舟又道：“除了这心法，还有一套配套的剑法，从现在起你开始练心法，今晚上有人会来教你这套剑法的。”

　　关虔和蒋芝素自是乐意接受这帮助的，对于这神器的来历，虽没有开口去问，但他们也是有一定江湖经验的，知道过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传说，估摸着这华光璀璨镶满各色宝石的华丽金伞，该是那传说中的云霄宫圣物——云霄伞。

　　话到此时，杜轻舟看了商繁胥一眼，商繁胥立马起身邀蒋芝素外面说话，说的理由是他们在此不便关虔默记内功心法。

　　蒋芝素不疑有他，便和商繁胥先行出门。待他二人从房里离开，杜轻舟衣袖一挥将房门关上，接着云霄伞金光再一闪，为防关虔短时间内记不住这心法口诀，便将这心法口诀投印在了他的衣袖上。随后云霄伞收拢伞面，隐匿了身形。

　　上次元集真亮出心法给她和冯南烟各自记熟时，都没有这样投印在他们衣服上，可见他认为他们是能记得住的，而关虔，或许他是担心人家记不住。

　　这时，元集真才把他对关虔的要求说了出来，杜轻舟听后一愣，但还是照实传达：“关大哥，这些心法虽然可以帮你短时间内提升功力，但要打败上官昉还得靠今晚教你的一套剑法。但这套剑法并非寻常可学，若是想学，可能会对你的身体有些妨碍。”

　　关虔也知短时间内提升功力并非易事，便问是不是此后自己会大病一场。

　　杜轻舟面露难色，碍于时间有限，也不能多劝他什么，只得委婉表示：“一般说来，就算不会大病一场，但或许会害你折损一年寿命。”

　　关虔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来：“这算得什么，大义当前，适逢正邪两道对峙之际，既然需要我站出来替药王庄出战，若能在这一战中获胜，我是命都可以豁出去的。只要能让我光明正大打赢上官昉，这点代价我是肯给出来的。不过，弟妹……”

　　说到此刻时，关虔眼中有些莫名的情绪在闪动，杜轻舟本以为人之常情，这时就该讨教还价，点点头，等着他开口，却听开口说的是：“拜托你了，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蒋大小姐啊……”

　　“你……”杜轻舟哪里想到他是嘱托自己这个，因太过意外，一时被他感动得竟是眼泪都要掉下来。

　　她觉得，若是这事若换成商繁胥，即便他舍得了，他也肯定会巴不得让她知道，他才不会做出了什么牺牲还不让她知晓呢，而且，指不定他会把情况说得更惨重一些，把折损的寿命一年夸张成十年！

　　“弟妹，教我剑法那人什么时候过来？”关虔从杜轻舟的眼中看出了动容之色，为防她心中犹豫太过，反而来劝他不要练，关虔赶紧又问她。

　　“他说，他会在今晚亥时过来。”元集真这么告诉她，她便如此转告关虔。

　　可她觉得，元集真是云霄伞的伞灵了，又不可能亲自现身，多半是要把剑法传给她，再让她去教给关虔。毕竟他也知道她学习剑法那可是一把好手，一学就会，教起来也不累。

　　她原是这样以为的，可这时关虔又问她：“那来教我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元集真笑了笑，没有半分犹豫就说出了那个名字。

　　在听到他的回答后，杜轻舟愣了！

　　关虔看出她的表情很惊讶，什么事能把她吓成这样，正想问她怎么了，却听她颤巍巍的说出那个名字：“元集真！”

　　直到中午草草地吃过午饭，再和商繁胥一起回到广鸿堂去听下午的荣辱之论时，杜轻舟还是精神恍惚的……

　　当然，大家见她神游太虚只当是她午时与商繁胥太过亲近，所以一时收不回心了，虽也是取笑他们，却也难掩羡慕之意。

　　杜轻舟才懒得去管人家怎么在想，最后听到元集真说出他自己的名字时，她确实是被惊到了，而且是被吓得不轻，现在以至于现在都难以收拢回心神！

　　元集真！

　　他居然说他自己要去教关虔剑法！

　　且不说他那让人不敢恭维的脾气，他是如何有耐心去教人家剑法！

　　就他自己，他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伞灵，他怎么去教？

　　莫非他是打算亲自现身去教！

　　他怎么可能亲自现身！

　　他都已经是凉透了几百年的人了！

　　太荒谬了！

　　他开什么玩笑！

　　元集真也看得出杜轻舟被自己吓得不轻，但他暂时没急着告诉她一些事，只是说，今晚教剑法时她自然知道他会如何去教了，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所以就先保留悬念吧！

　　一日一论在持续了一下午的论战过后宣告结束，由于正邪之间的三观截然不同，彼此也是从没打算要去说服说倒对方，这第三论所达到的成效，也是如同前两论一样，坚定了各位对家们“我们确实玩不到一块去”的决心。不过，这新一任的枢机库掌印倒是让正邪双方都觉得有些惊喜，只是这人多口杂的地方，只怕他还藏着某些优点一时发挥不出来，大家不禁认为往后自己还得单独再来会会他！

　　因为治光教是无法在有光的地方显露出全部实力的，沈万冲身为正道的武林盟主，便很大气的表示，愿意等到黄昏之后与对方一战。

　　所以，这场比武之前，大家先吃了晚饭，一起等着太阳落山。

　　当天地间再没有阳光来照亮，黑夜的孤冷悄然而至，在这阴森氛围的笼罩下，枢机库友情提供在场人等人手一盏照明度尚佳的烛灯，助大家点燃希望的灯火，照亮未知的前程。

　　玉荀笙在领着侍从分发烛灯时一再友情提示：这并非是给大家发的参会礼品，请各门各派使用完毕后只觉归还，若有谁不还，枢机库将对其进行严肃处理！

　　在烛灯的映照下，那治光教教主司徒无量及手下们已然纷纷脱去那层黑衣和黑斗笠，露出里面雪白的绸缎衣裳，这个个看起来秀面殊色，竟有些贵气逼人。

　　大致因为常年不照射日光，司徒无量五十来岁的人了看上去是三十几岁的模样，不仅长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还自带高门贵公子一般的清雅之气。

　　不过这司徒无量如此气度不凡，大家也不该意外，原本那司徒家便是鲁国不可多得的高门！

　　“这司徒无量看上去好年轻，长得也挺不错！”杜轻舟举起烛灯向司徒无量那方一照，是由衷的夸了他一句。

　　站在她身边的商繁胥立马就向她邀宠：“可我觉得我长得更不错，轻舟妹妹不这么觉得吗？”

　　“废话，我又不瞎！”杜轻舟没好气地将他推到一边，生怕他挡着自己观战了。

　　商繁胥自是听得喜滋滋的，拉起她的手便与她一同观战。

　　只见，沈万冲神情严肃地与司徒无量走到沉星园当中去，各自点头示意一下便开始动手了。

　　不同于前两场都是在比剑，此回对阵，司徒无量出拳，沈万冲出剑。那司徒无量内功极高，拳法刚猛犀利，没有花里胡哨的东西，虽是赤手空拳却也没落下风，拳拳皆是迅猛又防不胜防！沈万冲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身为正道一脉的剑术宗师，他的每一剑都不是虚招，招招气象宏大，剑气所到如疾风横扫，飞沙走石；剑意所指可化砖石为齑粉，断草木为残肢。

　　眼见沈万冲是剑剑全都冲着对方要害处在下手，甚至是赌上让自己挨到几拳，也狠了心要在司徒无量身上多戳几个血窟窿。可这司徒无量也是个经得起折腾的，尽管浑身白衣皆已浸泡在血水里，硬是站得直挺挺的，还是气息浑厚，出招未乱，甚至还向沈万冲发起了更疯狂的进攻。

　　沈万冲也是不服输，嘴角都是被打得渗血了也还在想尽办法找对方破绽，最后在两百来招时总算发现对方的破绽似乎是腋下，便起劲的在朝着对方弱点攻击。

　　在场人等看他二人对战看得都是头皮发麻：司徒无量是战到了浑身鲜血淋漓，沈万冲是战到了身受惨重内伤吐血不止，但他二人都是硬骨头，倔脾气，就像自认该比对方命更大似的，谁都不肯退一步……

　　杜轻舟只觉得他二人确认都是当世顶尖，论境界几乎是分不出高下，论脾气也都是一个比一个的顽固，再加上相互都是内力高深莫测，底子厚又命很大，若双方皆抵死不退，完全难分伯仲，只怕今晚不战到精疲力尽，是谁也不肯停下来。但对于此等顽固硬挺的前辈高人而言，他们觉得什么才叫精疲力尽，或许不到油尽灯枯之时，他们都不认为自己是精疲力尽了吧！

　　那这下可有得瞧的，兴许是非得战死一人才能停手！

　　他们此刻正是酣战正欢，也无法分心看一下战局外的情形，似乎不知各自的家人、门人都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被他们这要一决生死的架势吓得不轻。

　　这紧要关头，眼见司徒无量的右腋下被沈万冲刺中一剑，而沈万冲也是重重的挨了一拳，一口老血喷出来……似乎下一刻就可以决出胜负了，然而，这二位武林泰斗都是还不服输，彼此往后跳开十余步步，各自喘息片刻，顺手是封住了命门后就又朝对方冲过来！

　　杜重瑕和商繁胥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杜重瑕随即飞身冲到这二人中间，高喊一声：“老夫提议，这该是一场平局！”

　　要再不制止，看他二人这阵仗就得双双战死！

　　尽管杜重瑕的提议正邪两道都有人点头称是，可两个当事人还不服气，正嫌杜重暇碍事，要联手将他挥开，这时，沈星辉带领师弟们冲过来将沈万冲抱住，司徒无量则被那些护法拉住，两家各自想办法，好歹是把这二人拖下去疗伤了。

　　沈万冲被人又推又拉地送回房后，杜重暇亲自过来把他往床上一按，蒋奕直赶紧给他瞧瞧伤势，是一面摇头感叹他真是命大，一面将一粒金溯还阳丹塞进他嘴里。

　　见沈万冲还梗着脖子不肯咽下，杜重瑕一掌拍在他背上，助他吞咽下去。见他又要发作，杜重暇是立马换出凄然神色，冲他长叹：“我自是知道你沈天君是个不怕死的，但不怕死不代表随便死啊，你这武林盟主是我正道的脊梁，若是就在这里没了，岂不叫亲者痛仇者快！那司徒无量不过是一介邪教头目，哪里值得你与他这般计较！”

　　沈万冲本是对他有气，觉得他是故意拦着自己，让自己在天下人面前丢脸，但听他这话，他竟有如此重视自己一回，心里顿时就舒坦多了。这心里一舒坦，脑子也正常了不少，也能感觉到痛了，不像刚才那些一腔热血上头，一身孤勇加持，完全就没觉得自己伤得多严重！

　　沈万冲想，看在杜重瑕终于承认他很重要的份上，自己就暂时不和人家计较了。不过他嘴上还是别扭地道出一句：“下次你要是还敢拦着我，我连你一起打！”

　　这两年与商繁胥相处下来，潜移默化的，杜重瑕也比从前会哄人了许多，这时见沈万冲还有些固执，张口就道：“哪来的下一次，这回也就是在我枢机库的地盘上，你沈天君有所顾忌放不开手脚，若是下次那人还不知死活，天君自当施展雷霆手段，让他看看我名门正派武林盟主的厉害！”

　　这话听着还算顺耳，沈万冲即便是觉得伤很痛，脸上也带了笑：“那是自然！”

　　杜轻舟也认为，有沈万冲这个武林盟主顶着，往后有什么锅都可以给他背，商繁胥会轻松许多，所以他的确是有活下去的必要。难得她爹肯这样来劝人，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会说话！

　　没想到，商繁胥用区区两年功夫就把她爹规劝了这么多，他也太是个人才了！

　　待到从沈万冲那边出来，商繁胥正想拉着她说说话，毕竟今天自己大庭广众的对她坦露心机，再加上看见了关虔与蒋芝素竟亲密无间到了那份上，他觉得自己应该……

　　可无论他自认应该些什么，杜轻舟丢下一句她要去看看关虔练功如何了，就急匆匆的跑开了。

　　杜重瑕见他盯着自家小轻舟的身影怅然若失，似笑非笑地问了他一句：“你不跟上去看看？”

　　商繁胥低头一笑：“岳父大人说笑了，如今我们自当以大局为重，小婿还是别去烦扰轻舟妹妹了。”

　　杜重瑕心里轻哼一声：亏你还没有得意忘形！

　　唐嘉山与杜重暇一同目送商繁胥离开：“你这岳父做得也算称职了，既要操心小轻舟，又得记挂着女婿……”

　　“是啊，两个人都不让人省心！”杜重瑕说着又把目光看向唐嘉山，眼神中流露出信赖，“还是你好，做事懂分寸，从来都不让我太累。”

　　其实，昨天听他宽慰旦天澜时，唐嘉山已然是很惊讶了，适才又听他劝导沈万冲，而这下他也是如此坦率的和自己说话，从前的他，哪里有这样的好脾气呀！

　　“我不过是写信让孩子他娘不要过来凑热闹，这算得什么大事。”原本唐嘉山本人也是有意劝嵇芳台不要过来，不过他私自写信过去，唯恐落人话柄。好在杜重瑕也给他透露出这个想法，他便顺水推舟把信写过去了。

　　“嘉山啊，你一向是惯于在做这些举重若轻事，所以你还没意识到自己做的事一直以来都有多重要。”除了唐嘉山，天底下就没人能让嵇芳台如此听话了。若是嵇芳台这次过来，兴许接下来的一切，又是另一番局势，而他与商繁胥，便又得做另一番计较。

　　“所以，我也从没想过你竟然会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唐嘉山听得莫名动容，没想到这素来高傲自大的一个人，会突然如此的认可自己。

　　杜重瑕一笑，没再说什么。想着自己这脾气或许是该沉一沉了，偶尔蹦出几句好话来，也叫身边人少生气一些。否则，万一自己一时没管住嘴，又说出什么话叫孩子听了生气。他的小轻舟总算是回来身边了，自己纵使再是个性刚正偏执，为了女儿，还是得沉住气呀！

　　他可受不了自家小轻舟又像两年前一般头也不回的和人走了，所以为了留住女儿，女婿他可以认，脾气他也可以改……反正，他这人就是这般的天赋绝顶，天底下就没什么是他下了决心还办不到的！

　　亥时快到时，杜轻舟已然端坐在了屋门口，为了等元集真出现，她一颗心真是心砰砰地跳！

　　她这么激动也是有原因的，她想着，若是元集真可以活生生的站到面前，那她娘是不是也可以……

　　就在她满怀期待时，于那高悬的明月辉映下，树影与月影中终于交织出一道幽弱的身影，她屏息往着那身影越走越近，越来越清晰，最后，总算一步步的，他从极为暗淡处跨入她的眼帘，一个活生生的元集真真就这样的出现了！

　　他一身玄衣，与商繁胥一般高大英挺，相貌自是与云霄幻境当中一模一样，不，应该说，站在她眼前的他，此刻更具有攻击性，眉眼桀骜，笑容肆意，这是一副叫人见了会心头一跳的绝色容颜。而这容颜的主人，纵使自带一股能将人压倒的气势，但从他那眉眼中依稀见得孩子气一般的自鸣得意，不错，仅以容貌来判定，他的确是个还未曾全然长开少年！

　　但杜轻舟为他出现而一颗心狂跳不止，那绝非是因为他的这张脸！

　　而是因为，他竟然有呼吸，有心跳，头发摸起来也是顺滑且有光泽的，而且他还有影子，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活人一样……

　　杜轻舟本还想看看他有没有肚脐眼，但在她正要下手的时候，她被元集真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