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士无双》一二斤雪

134、未尝不可

　　广鸿堂上，正邪掌门人联席大会即将开幕，各大门派当中的当家人，或是被委派前来参会有发言权的代理人眼看都已然落座，经杜轻舟来如此一闹，这时候，在场众人各自的表情都变得有些特别……

　　正道十大门派自是在上次的武林大会上见识过她的胆魄，知道她这性情是尽得爹娘真传，动辄和人以死相拼，谈笑间便可翻脸无情，是极为不好相与的，对她此种言行已然见怪不怪。

　　甚至也有乐见她闹起来的，正好是给在座的邪教门派一个下马威。

　　而且有此等想法的也不在少数，例如：那正是用眼神示意她“干得好”的蒋芝素以及沈星辉，就正在鼓励她不要让步呢！

　　而在座的邪教十大门派，也是各家都有不同表情：

　　云霄宫乔善因依旧是器宇轩昂的俊朗模样，看上去处事干练，虽也惊讶于杜轻舟与上官昉的沟通方式，但没多久他便是一脸的“唉，她就是这性子”，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玄元神宗谭苏看年纪已是属于父辈了，不过保养适宜，脸上没太多风霜感，约莫当年也曾是个英俊少年，此刻他是正襟危坐，眼底有着事不关己的平静。

　　治光教全员都是遮住脸的，看起来是全员目不斜视。据闻那教主“暗夜阎罗”司徒无量也是个五十岁以上的长者了，他进门时步履轻盈，动作利落，尽管是山高水远的赶路而来，却是丝毫没有疲态。

　　长善门绪修致倒是生得一副风流俊俏的面容，年纪应是三十往上，他正挑了眉，好像在问上官昉，“这点小事，你自己莫非不能应付？”

　　珑凰斋的启玉坤虽是四十好几的年纪，却芳容正盛，长得宛如一朵怒放的芍药，艳光四射，妖冶魅惑。她那一众女弟子，也是个个眼中含春，姿容艳丽，看得人蠢蠢欲动的，不过她们对杜轻舟是侧目而视，仿佛是觉得商繁胥居然娶了她，简直被她糟践了！

　　我执涯黄盞看上去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那容貌气度看上去倒是像个学究夫子，眉目慈祥，嘴角含了宽厚的笑意，没太大攻击性的样子，一见杜轻舟把剑比划到了上官昉的脖子上，他是生怕被误伤似的侧身一下。

　　而盛剑集翁泽莲可谓是八风不动，一派怡然自得的神态，他年纪看上去是与谭苏一般大，气度上也是近似，都有名门正派一代宗师的气派。他这一方关注更多的到不是上官昉，而是对面正道各位的反应。不过，听过师兄们的那些话，杜轻舟完全有理由认为，如今这翁泽莲及弟子们能稳重成这样，很可能是因为已经服用了定净丹的缘故，若是待会儿药效一过，指不定他们会疯到哪个份上！

　　若水派牟槐看上去有些微胖，脸圆圆的，四五十岁的年纪，是一张和蔼的面相，他倒是站起身，貌似想要居中调停一二。

　　容言居季舜的年纪也是三十好几的样子，相貌阴柔近乎女子，他貌似拭目以待，心底是估摸这不会这么快便有第一战。

　　而作为当事人的上官昉倒是不紧不慢：“姑娘……喔，不对，应该说是商夫人，本谷主被你目光火热地盯着，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想法，本来是好心要规劝你不要白费心思，本谷主是已经娶妻的人了，哪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唉，同你闹了个笑话，实在抱歉。”

　　人家说了抱歉，她便也是宽大为怀：“你既然心怀歉疚，那我便不与你计较了。”不过，她也就是这话说得宽宏大量，实际并未立即收剑，而是闲心很好地又于人家说起另一桩事，“不过嘛，你那娶进门的妻子倒是与我有过些渊源，她曾有幸蒙我出手相助，是欠了我一件天大的恩情，若你真心诚意的待她，那她欠我的恩情，就得轮到你来还！”

　　“是吗？竟有这回事？”上官昉笑了笑，自是知道自家夫人与妹妹落到商家手里为奴为婢一事，本还对此甚是恼火呢，她竟哪壶不开提哪壶！

　　话已说到这里，她也看得出对方正听得一脸不屑，她抬了一下手，让那断离剑又贴近他脖子一分：“你若不信，大可以把人请出来让我们当面对质，我很想看看，她会不会对我忘恩负义？”

　　上官昉虽被她进一步逼迫，却从容答道：“内人体弱，自嫁入不盈谷后便未曾离开本谷主半步，本谷主也未曾听她提及过欠了谁恩情的事，想来是商夫人你记错了。”

　　“上官谷主，你未免也太看不起尊夫人了，你觉得她是个相貌平平让人一见便能忘的人吗？你觉得她就卑微到不配获得我来出手相助吗？”杜轻舟知道他不会把人带出来，所以故意激他，“我不禁要在这里替她鸣不平了，你最好还是把人请出去，一来让我们当面对质，二来也让天下英雄看看，你千方百计娶回来的到底是不是个庸常女子！”

　　启玉坤身后，一位容貌出众堪称绝色的女子突然开口：“谷主夫人是如何女子，这是不盈谷的家事，既然是家事，就不该拿到此地来任人评说。”

　　长善门绪修致也适时地劝了一句：“听闻名门正派人士个个宽容海涵，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从来施恩不望报……”

　　杜轻舟一笑：“你们莫要对我们名门正派有太多误解，我们宽容海涵施恩不望报了，但不代表你就可以厚颜无耻的不报恩呀！”说到这里，他看了商繁胥一眼，看对方那样子，也没要制止她的意思，她只好又继续活跃气氛，“为了鼓励见义勇为，我们名门正派一向是有恩必报，而且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想来同样为人，这样的想法不该差异太大，既然欠了人家的恩情，有能力偿还时自然要还，你说这话是想劝不盈谷的谷主不对要我归还恩情了？是因为你觉得他不盈谷素来没脸没皮，不可能还，还是因为你知道不盈谷最近每况愈下，没能力还？”

　　说到这里，她又转身看看那为美人：“这位美人，你听了人家的家事会就受不了吗？这承受能力还有待培养呀！要不你就先回自家门派去修炼修炼，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上官昉听她洋洋洒洒一席话，一时也是对她很佩服：“商夫人，好一张利嘴！”

　　在座诸位邪教首领，自是有着异于常人的想法，如今听到这正道之首的夫人也是个见解如此独到，且敢于冒头之人，不禁想要向她讨教讨教，看看她到底有多不知死活！

　　杜重瑕是看出对方的意图了，然而，虽然他女儿就是这么个伶牙俐齿的机灵鬼，他这为人之父的也不能见着孩子一人去与对方十个门派，几十张嘴理论呀，那还不得把自家孩子累到！

　　“轻舟，你闹够了没有！”杜重瑕叫了她一声后，便手指一勾，以强劲内力将她的断离剑从上官昉的脖子上震开。

　　杜轻舟身影一闪将断离剑接住，随即挽出一个剑花后收剑入鞘，那身形那手势真是极为漂亮！

　　在场众人见她如此身手，正道这边自是心底皆赞她一句“又有长进”，邪道也是兀自冷哼了一声“倒是有些斤两”。

　　蒋芝素是看得想给她鼓掌，奈何此时此刻，她也不好造次，便默默与她对视一眼，用目光夸她：真有你的！

　　杜轻舟脸色淡然，以眼神回一句：正常发挥！

　　而后便言归正传，在经历了杜轻舟的热场后，正式开启了正邪大会的正式篇章。

　　接下来的会务安排如下：

　　第一天大宴宾客，接风洗尘。

　　第二天到第十天便是一日一论，一日一战。

　　第十一天，正邪大会闭幕，期间会有一次闭幕战。

　　这一日一论，要论什么杜轻舟是兴趣不大，反正她也没有充沛的理论去支撑自己参与其中，而且人家也不一定乐意听她的胡搅蛮缠，对于此等玩不到一起的事她也就懒得管。但这一日一战，她觉得自己是有机会参战的，纵然闭幕战这样的大场合她参与不到，至少一日一战这样的事她还是可以参合一下。

　　她正想着一日一战不知是怎么个打法，那厢正邪之间的人已经开始友好交流起来，正派掌门的接任者都在这里，个个是稳重矜持，没谁像她一样咋咋呼呼！

　　无论是正道还是邪道的继任者们，此刻都知道该少插嘴，好好听着看着学着，往后便是自己要面临这些场合了，该如何回复对方的问题，如何避免上当，如何合理下套，这都是值得好好专研的大学问！

　　杜轻舟自认在下套这一环上是抵不过商繁胥的，她还不如多花心思在练功上面，取长补短，不要拿自己的不足之处与人较劲，这才是不害自己。

　　于是在这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她竟分心在进行剑法的意象练习，也懒得管人家聊的是什么……

　　“喂……”

　　可正练到紧要时分，蒋芝素突然推她一把，她颤抖一下后回过神来：“唉，吓我一跳！”

　　“你才吓我一跳！”蒋芝素没好气地替她把脉，确定她没有病着惊着，才又继续和她说，“刚才啊，商掌印与上官谷主相谈甚欢，上官谷主高兴之余便答应要替夫人回报你的恩情，现在就问你，想要人家如何报恩？”

　　哟，商繁胥的交际水平果然非同一般，刚才让她来说时，人家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抵死不认账，他这没几句就把人家说开窍了。当然也不排除他之前就曾和人家暗通款曲……

　　唉，可不管怎样，人家肯认下这恩情的事，也是商繁胥有本事。虽然杜轻舟其实目的不是要人家报恩，而是更想要当面对质，然而，这下不放人出来当面对质，她也只好用其他办法：“听说江湖上有过这样的传闻，说上官谷主发出过悬赏令，说谁帮你把重要之人寻回，你便让对方做不盈谷的二当家。可之前上官谷主又说，你的妻子是一直伴随你身侧的，这么说来，不盈谷的二当家这个位置，是一直空着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上官昉寻思她是要和他夫人杠上了，怎么来来回回的提起这件事。

　　杜轻舟觉得对方一定猜不到自己想让他怎么报恩，而且不仅他想不到，就连商繁胥听了应该也会大吃一惊！

　　当然，对于这个要求，她也觉得亏她自己想得出来：“若是已经有人当你不盈谷的二当家了，请上官谷主对他好言相劝，让他退位让贤。若是还没有二当家，我觉得自己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担此重任！”

　　“啊！”自觉是见过些大风大浪的蒋芝素，听她这话也是大吃一惊！

　　而其余人等是皆以为自己听岔了，她好端端一个掌印夫人怎么可能荒唐到要去做不盈谷二当家呢！

　　上官昉也是惊愕之余直接问她：“商夫人，你是怎么想到让本谷主如此报恩的？”

　　杜轻舟看了一眼商繁胥，见他仍是在与治光教的教主聊天，似乎他也是听到她说的话了，但从表情上看他并未介意。而且不仅是他，她又看了一眼爹，她爹对她说的这话也是完全没介意！

　　这果然就是泰山崩于敢面不改色的，枢机库掌印的气度吗？！

　　他们二人无所谓，她自然也无所谓：“就刚才你问我的时候我想到的呀，我不可以这么想吗？”

　　废话，当然不可以！上官昉很想这么回答她，她这现任枢机库掌印之妻，前任枢机库掌印之女，她跑去自己的不盈谷当二当家，她到底是想干什么呀！

　　正邪壁垒她就完全不看重吗？

　　她不觉得这个提议很异想天开吗？

　　正在上官昉头疼时，那若水派的掌门牟槐插话进来：“若商夫人有兴趣历练历练，他不盈谷不欢迎你，我若水派很欢迎你呀！”

　　杜轻舟看看对方，真是活脱脱一副奸商嘴脸，不是很想接受这个邀请：“可我还是比较希望去不盈谷历练，若水派不适合我。”尤其是若水派或许于那人有瓜葛，她才不想参与其中。

　　那掌门还想再劝，就听上官昉又问她：“那商夫人为何想到我不盈谷呢？”

　　“其实吧，这原因有很多……”说到这里时，她特意停顿一下，发现是很多人都在听她说话的，她才边想边继续说，“首先来说，你夫人欠我恩情，往后我在你这里做二当家，就算事事都搞砸了，她也会替我求情，我想她应该会吧；其次，我对不盈谷的一些独家秘方很是好奇，什么雪肌粉，什么定净丹，对于这些很好奇的事物，我一向想弄个究竟；最后，我其实挺想知道邪魔外道和名门正派的区别在哪里的，想着若是打入敌人内部应该可以了解更多情况。所以，以上三点，或许可以成为我想做你不盈谷二当家的合理理由！”

　　之前那找茬的美人听到此时又来开口了，经蒋芝素的普及，杜轻舟已然知道对方正是珑凰斋现任的素仙裴织，也就是排琼华册第一位的邪教第一美人。

　　可杜轻舟却感觉，这琼华册怎么如群芳谱一般，选出来的第一名都不是实至名归！

　　“什么叫或许，你究竟想干嘛？”她正想到这里时，裴织已如此对她奚落道。

　　“我想干嘛，你了解了又如何呢？”或许人家是听闻她打雪肌粉的主意，所以对她很是警惕。然而，她从对方不时飘往商繁胥的眼神可以分析出，对方居然对商繁胥有些难以言说的情愫！

　　这可是个大惊喜的，未必还真让她猜到了，珑凰斋果然是没有放过商繁胥，而且当初对商繁胥下手的人，竟然是裴织！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

　　应该不可能是他们成亲之后，不是说得好听，成亲了的商繁胥几乎整天守着她吗？怎么可能与那裴织有所瓜葛！

　　那就是成亲之前！

　　兴许是商繁胥病中那四年，他病着，对方趁火打劫，想趁他脆弱无助时将他收入囊中……然而，他其实是憋着坏心眼在装弱呢……

　　“若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就不该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裴织一脸厉色，对她教训起来，“枢机库掌印的夫人，不该……”

　　杜轻舟本是很悠闲的听着，奈何她听了人家前一句后，那商繁胥的表情一变，她想着自己暂时不想被商繁胥出面救场，便自行打断了对方的话：“枢机库掌印的夫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不是你能妄加揣度的！我这是在与上官谷主说话，人家上官谷主都没有意见，你倒是有意见了，莫非你是可以替上官谷主下决定了？你要是有这能耐，只怕谷主夫人不会和你善罢甘休吧！”

　　“本谷主的夫人自然是宽宏大量，不会在这等小事上与人计较。”上官昉先说话缓和一下气氛。

　　启玉坤也叫了裴织一声，裴织收敛一些后，其余邪教之主貌似也坐不住了，眼看长善门门主也有话要说，盛剑集首座也有话要说……

　　上官昉不等他们开口，便先对杜轻舟道：“商夫人，你这个不情之请本谷主无法……”

　　“无法拒绝是吧？”杜轻舟知道他是要拒绝，故意歪曲他，“我也没想到你真会答应，也就是随口一说，但既然你愿意接收我加入不盈谷，想来你也是考虑得很全面了，知道我一旦加入，对你不盈谷而言绝对利大于弊，甚至一个不好，还会影响正邪之间的局势……”

　　“商夫人说得有理。”季舜与黄盞对此都点头称是。

　　上官昉一时也没再说话，像是正考虑什么事情，杜轻舟见此情形，叹了一声：“那就容我考虑几天再给你答复吧，毕竟你盛情相邀，我得给你面子，不能立马就拒绝你吧！”

　　其实吧，她就算再不知分寸，也不可能去做不盈谷的二当家呀，就算人家真的疯了答应她，她也最多借此机会去把晋蕾见一面，在清楚对方打算之后再做行事，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去做那个邪教门派的二当家呀！

　　就这样，一个上午下来，大家如此就各自一些观点进行分析探讨后，中午时十人一桌的宴席摆上，吃过午饭各自又接着开始谈天说地。当然，下午时大家就不仅是聚在广鸿堂说话了，也有在沉星园溜达的，但除了沉星园，枢机库的其余地方一概不许去，就算你说你是尿急，要上茅房的也不行！

　　一开始杜轻舟便被师兄们教导过，说这些邪魔外道觊觎枢机库的珍宝已久，肯定是要借此机会窥探一二的，届时不论人家找了如何借口，反正就是不能放对方到处走！

　　杜轻舟问师兄们，为何从前武林大会上没有特别防着那些正道门派呢？莫非他们就境界高尚到不会打歪主意了？

　　师兄们对她笑道，说正道中人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枢机库是正道之首，若是正道哪个门派敢对枢机库不利，立马会被视同邪道，群起而攻之的！

　　杜轻舟点点头，下午时，她就没在广鸿堂继续守着了，省得一不小心又与谁争论起来。她正在沉星园里晃悠几步，果然看见有某个邪教门派的弟子意图踏出沉星园，她赶紧上前阻拦，却听对方道出他是内急想上茅房！

　　唉，没想到还真是有人如此找借口！

　　毫无新意！

　　她向人家指了茅房在哪里，可这人却不肯听，说自己根本等不及了，径直就往内院冲去！

　　她一面挡住对方去路，一面嘲笑对方内力太差，居然知道了茅房在哪里还如此忍不住。

　　对方气急败坏之余要与她动手，杜轻舟一边面带和善笑容，一边果断出剑迎击。这可是他自找的，她客随主便，对于此等找打的要求，是无不得答应下来了……

　　说实话，其实沉星园里也不只是她守着，还有覃冈和何宽也同在，另外还有一些侍从也在，奈何那些人似乎是觉得她是女子，应该身手要弱于他人一些，于是个个往她这里闯……有这些人契而不舍的尝试，杜轻舟今天便好好活动了一下筋骨，借此弥补了一些不能好好练功的遗憾！

　　待到傍晚来临，邪教各派有人过来将这些弟子领回去，杜轻舟这才知晓，邪教前五位排名的门派是一个弟子都没差来，珑凰斋也没有来人，当然，兴许她们的专长便不是武艺高强。所以，在场给她打趴下的八人便是来自容言居的三人，我执涯的二人，盛剑集二人和若水派一人。

　　面对那些来领人的，虽然对方全无愧意，杜轻舟却难免对其感叹：“我也不知我枢机库的内院对你们的弟子而言竟修建得如同茅房一般，大家竟陆陆续续的想进去方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