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与人鱼》上清玉

65、65

　　雨水将一切痕迹冲刷干净。
　　在夜里，浑重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厚厚的雨云积压成片蔓延得很远，看不见半点星辰，况且这里是里城中心较远的边角暗巷。
　　浓郁的土腥和霉味借着这场雨发散出来，湿气夹杂着些血腥气。
　　斗篷积了水变得异常笨重，轻薄的布料因为被水打湿粘在身上，迷途的羔羊拖着笨重的身体绕进一个个巷子，时不时顿布侧耳倾听，瑰丽危险的竖瞳紧缩成线，发现迷路以后瑞蒂亚就不自觉陷入紧绷压抑的心态。
　　想要分辨方向，但高高的围墙阻挡了视线，好像隔开了她与人类的世界，黑漆漆的暗巷蜿蜒回折，仿佛囚禁魔魅的牢笼。
　　她不喜欢这里，一点也不。
　　她不知道哪里是回去的路，只好用笨办法，哪里人声更嘈杂，就往哪里走。她不算有毅力，对世上大多数的东西感情都是浅薄的，也不爱争取什么，但此刻她忽然有些害怕，怕把自己弄丢，找不到那个唯一想要陪伴的人类。
　　她曾想过：这个世界那么大，那么陌生，留给她小小一个地方，够安静，够独自生活就好。而她只要蜷缩在一角，就算生命走到尽头，那也就这么让尸骨糜烂在那里好了。
　　身体倚着墙，双腿一软，一下跪坐在地。全身放松下来才发现身体有多痛，劈裂的钝痛过后，针扎般绵密的后劲涌上来，小腿的肌肉都在抽搐发颤。
　　她纤细的身躯在雨中轻幅度地颤抖，单手支撑在墙面，白净的手掌染脏了也未察觉，随着松懈的力道微微喘气，绷着的一股劲跟着散了。
　　她失去的太多，得到的，从不奢求拥有太久，有太多东西是她得不到的，自己都没有把握拥有的东西——
　　想要坚持下去，太难了。
　　浸满夜色的雨丝携带凉意，雨势许久没有消停的意思。
　　这场雨给深夜行走的人带来阻力，却也放大了淅沥雨声之中的杂音，倒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些。
　　一个陌生男性带着不确定的试探靠近团在一角的模糊影子，虽然同样被雨水淋湿，虽然衣着容貌都很普通，可从他身上总能找到一种与这里十分不合的怪异。
　　“喂……”男人谨慎地抽出随身佩戴的匕首，慢慢接近以后才发现这个疑似昏迷的可疑对象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他有预感，自己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她。
　　于是打算弄醒她。
　　“你——”
　　伸出的手还未触及衣角，眼前莫名恍惚，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身躯已经骤然倒下，记忆最后似乎陷入一片极惑人的仿佛能吞噬他整个灵魂的幽蓝。

　　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大雨倾盆，一刻未停。深夜冒雨回王宫显然不是个理智的选择。
　　坎蒂丝城城主为表忠心，主动提出邀请国王陛下暂住城主府，希望能够将功折罪，并且贴心地为皇家亲卫们安排了食宿。
　　室内仅燃着几只蜡烛，透过制作精巧的玻璃罩子散发出柔暖的橘黄光晕，相比王宫寝殿的清冽柔光，要温暖明亮得多。
　　少女侧躺在大床上，柔软的裙面散乱铺开来，的光线使她的眼眸多了诱人堕落的迷离，发间仍残留着沐浴过后的朦胧水汽。
　　腰肢被紧锢在男人的臂弯里，任凭身后的人靠在她单薄的肩头，他平时也爱搂着她入眠，瑞蒂亚并不抵触这样的亲近方式，但今天他似乎表现得比平常更没有安全感。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身上。
　　碰到淤伤，有些疼，但她没说，也没有提醒他。除了之前被他发现按摩过的小腿，瑞蒂亚将其他受伤的地方隐瞒得很好，反正……过几天就会好……自己又何必拿这些小伤博取他的同情。
　　她喜欢他的爱护，但如果他关注她的伤口大过于关注她本身，那么，她大概会，嫉妒。
　　会猜疑是否他对她的同情多于喜爱，贪婪于希望那份喜爱更加纯粹。
　　灼烫的气息喷洒在脊背，又酥又麻，她几乎想要避开，身体小幅度地歪了下，却被禁锢得更加严实，娇小的身躯几乎完全埋在男人的怀里，不正常的体温透过面料传递过来。
　　她注意到气氛开始糅合些许微妙的意味。
　　信息素散发着强势热烈而隐藏丝丝清冽，有着引诱意味的魅惑气息。
　　反手伸手握住她的脚踝，半是试探往裙摆深处滑动，细腻凉滑的触感如同上好丝绸在掌心滑过，她迅速缩回小腿，并且侧头用一种静谧安然的眼神注视他。
　　不是指责或控诉，她似乎不曾真正意识到他所做事情的含意，又或者并未在意。
　　她诱人的目光令他盘桓许久又压抑许久的古欠念更加深重，没什么好犹豫的，他心想，她总是在用这种无所谓的态度，逼他不得不封锁所有退路，上了瘾似的，利用她的退让无知无觉地把她圈进自己的地盘。
　　半空弯卷的睫毛轻微抬起，像在思考，但最终没有推开他。
　　他反而放了手，也许是顾念她身上的伤口，
　　她不知没有拒绝就是无声的接受，他始终是耐心的猎手，中意的猎物一味退让，从不知自己的纵容只会助长他可怕的占有欲，然后被吞吃个骨头渣子都不剩。他一步步逼近，直至猎物无路可退。
　　下颌蹭过细腻凉滑的肌肤，他享受地闭上眼，脸贴着她优美纤细的颈，指腹轻轻在跳动的脉搏滑动，细细品味鼻间传来的淡香，娇嫩的身躯在轻颤。
　　只要，在这里狠狠咬下……
　　似乎感受到威胁，人鱼小姐只僵硬了一下，可是又放松下来。
　　对此，国王陛下心情愉悦地给出了奖励，他纡尊降贵地低下了头，仿佛收敛凶性的成兽亲昵地舔咬心爱的幼崽。迷恋地感受她的顺从与依赖，直至感到有些晕眩，微微地喘息。
　　“你发烧了。”相触的肌肤烫得异常，她反应过来，些微颤抖的声线里透着不太明显的担心。
　　她试图回过头看他，但被他压制住。他用那匀称修长的手，抚摸她的头顶，手指穿过耳际的发丝，在耳尖轻轻碰了碰。
　　食指绕了两圈，纠缠着几缕发丝，用尽可能温柔的力度，从最上面的发，顺到了发尾。
　　“是吗……”嗓音低哑喑沉，带着灼烫的温度。
　　他漫不经心把玩她的头发，慵懒，毫不在意地说，“大概明天就好了。”
　　“可是……”
　　“睡吧。”光线完全被阻挡，一只干燥的大手遮住双眼，耳边是他低沉优雅的声音，沉稳，不容抗拒，“你该睡了，闭眼，乖乖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