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余一梦》浅花大眼

3、第三章

　　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吹动我的衣袖，还有他的汗湿的长发。
　　我沉默了半晌。手扶到他的肩上。
　　在他还怔住的瞬间，手上一用劲，把他推倒在床上。
　　他先是讶异地看着我，随后像明白了什么，一张脸更白了，甚至发起抖来。
　　目中则一片绝望。
　　我从未见过有谁情绪能转换地这么快过。就见他的绝望，颤抖着转归为死寂，最后干脆地合上双目，长睫颤个不停，牙齿都像要被咬碎了一样。
　　我叹了口气，拎起被子抖了抖，把他盖了个满头满脸。转身把窗户关上。

　　半天没有动静。
　　我可不想把人闷死了，好心地把被子拉下一点点。
　　得，睡着了？
　　我一细看，这下不止是嘴唇，脸也红了。额上不停地往下冒汗。嘴中还向外吐着谁也听不清的梦呓。
　　就算意识不清醒，仍是轻微地发着抖。
　　我赶紧帮他把被子压严实了。

　　李太医这才提着药箱颠颠地赶来。

　　我挥挥手，让他务必好好医治。还找了两个细心的小丫头帮手照料。又想到他那副样子，便吩咐她们把什么尖锐的东西都丢了，把人看紧些。

　　笑话，伤了本……王岂是那么容易能善终的。你想死，本王偏不让！

　　在我开始想第一千个把他留在人间好好折磨的法子时，阿路在我耳边道：“王爷，您果真喜欢林公子多些。”一边露出让人恶心至极的猥琐笑容。
　　我抑制住想揍他一顿的冲动，问：“林公子和本王是怎么认识的？”
　　在我剔除了我认为的阿路添油加醋的部分后，我得出了以下结论：
　　林公子出身官家，世代清白。
　　林公子清风明月，一身秀骨。
　　林公子是先皇钦点的探花郎。
　　本王在宫宴上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本王风度翩翩地与他结交为好友，实则心怀不轨。
　　本王仗着父亲的宠爱，强把他抢入府中。
　　那年，我十六岁，刚封王建府，林公子比我大一岁。

　　这个故事，我十分怀疑它的真实性。饶是我非善心人，也觉得过分了。
　　可我又觉得，如果……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这种事，天不怕地不怕，任性妄为、胡作非为的萧昭可能真做的出来。
　　只是我现在不记得了，所以能理智地，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觉得这种事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这么说来，我真的很喜欢这位林公子了？
　　难怪刚才我想折磨他的法子的时候，心底有个声音弱弱地说：别这样，你对不起他。

　　可这就说不过去了。
　　我萧昭，若是真心地喜欢一个人，绝不可能再找别人。

　　心中一片烦乱，觉得头痛的厉害，半天理不出头绪来。谁想管这些破事啊，真好，以前的萧昭给我留的烂摊子。

　　天快暗了。
　　我几乎带着怒气回房，就见有人在等我。
　　我不由想起刚睁眼见到这人的情景。逆着光，不清不楚的暧昧颜色。
　　“顾……景？”我仍是不知该怎么称呼他，但看见这么个漂亮人儿，心中的火气不知不觉下了大半。
　　“阿景。”他说。
　　我一怔。
　　“王爷您之前是这么叫小人的。”
　　“那你之前也是自称小人的？”不知为什么，我有些不满，觉得这样又生分又把距离推远了。
　　“小人出身低贱。”
　　话说得很低，但姿态又是那样从容，哪有“低”的样子。
　　有趣，有趣。
　　我不以为意地笑笑，直白道：“阿景，你喜欢我吗？”
　　他的神色有一瞬间不知所措的空白，随即便弯了一双秀丽的眼睛，露出惯有的笑容。还挺适合作男宠的嘛，我不带恶意地想，身世凄惨，长成这样，若是女人，就和戏里唱的一样了。没有我，也还有别人。
　　“王爷对小人有恩。”我听见他这样笑着说。
　　果然如此。

　　“你这样说真让人伤心啊！”我想了想，看向他，忧伤起来，作出那副我最拿手的让漂亮姐姐们心软，一瞬答应我所有要求的委屈表情。

　　他怔了一下，大概料不得我会这样说，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嘴角的笑容凝成苦笑：“王爷何必伤心，我总是你的人。”
　　名义上有你的人，就算没你的心。
　　萧昭可真够混账的。
　　我收起逗弄的心思，移开视线，转了话题：“既是你的恩人，总能要求你，不必再自称小人了……听着我难受。”最后几字，我有意放软了口气，不像要求，倒像撒娇。
　　他的目光一下子古怪起来：“王爷您真是不同了，之前可绝不会这样，倒让……我不习惯了。”
　　“有什么不同？”我坐到凳子上。
　　“唔，应当更加稳重些……”他含糊着说。
　　我没听清后文，一下子趴倒在桌上，喊道：“好饿啊，请阿景给你的恩人我弄点吃的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