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神》笙殳

19、织绢娘（六）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风吹动的青色车帘。
　　“终于睡醒啦？”旁边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轻柔声音。
　　是林菀！
　　苏念一下坐直了身，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林家的马车里，林菀好端端地坐在她的旁边，而绿云则掀起了一半车帘，正探出身子与外面的车夫说话，“还有多久才到？”
　　原本已经跑掉的车夫一边答着“快了快了”，一边扬起了手中的马鞭。
　　苏念一把掀开小窗上的竹帘，发现外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青玉街口。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半是惊骇半是迷惑，刚刚那小童子和白衣人怎么不见了？还有林菀和绿云，她们俩不是都晕过去了吗？怎么这会却像没事儿人似的？
　　这时，只见林菀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着道：“怎么，睡了一路睡糊涂了？你也真行，坐着都能睡着。”
　　她的反应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苏念睡着后做的一个古怪可怖的梦。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的后颈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不对，一定是那个小童子和白衣人，他们做了手脚！幻梦蝶，对，她们一定是被幻梦蝶消去了记忆！
　　若是在以前，苏念也不信这事上还有这等离奇的事，可她连自称为神的蛇都遇到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可为什么她却不受影响呢？
　　难道……苏念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事莫非与那位尊神大人有关？
　　想到这儿，她有些坐不住了，简直想立刻找小蛇问问清楚，不过为了确认林菀是真得不记得刚才的事，她试探着问道：“菀姐姐，我们怎么走了这么久？天都黑透了，不是说抄了近路吗？”
　　这么问的话，林菀应该会察觉到时辰对不上吧？
　　可是林菀的神情却仍是没有丝毫异常，“快别说了，车夫走错了路口，这抄近道变成了绕远路，不然早就到了。”
　　苏念哑然，这说辞倒是合情合理，让人无法反驳。
　　“吁——”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马车停了下来。
　　“总算到了。”林菀长舒了一口气，扶着绿云的手下了马车，苏念紧随其后，眼前正是林家食肆。
　　林三娘听到动静从后厨走了出来，看到苏念脸色明显一沉，再转向林菀时，却立刻有了笑意，“阿菀怎么来了，莫不是阿念又烦你去了？”
　　林菀也笑道：“不是的姑母，今日下学，我见天色尚早，便硬拉着阿念去买胭脂，不想耽搁了一些时辰，这会子才回来，都是我的错，姑母你可千万别怪阿念才是。”
　　听她这么说，林三娘看苏念的眼神总算缓和了一些，拉过林菀的手拍了拍，露出一脸让苏念胆颤的慈爱神情，“什么错不错的，多大点事，我还以为是她自己又跑出去疯了，跟着你，我是最放心不过的。正好，姑母求你个事儿，你看阿念年纪也不小了，没事儿就在外面疯玩也不是办法，你平日里若是得空，就帮姑母教教她大家子的规矩，若出门的时候无人作伴，也尽管叫上她听你使唤，也好让她见见世面。”
　　她这番话说到后头，苏念听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林菀却露出了会意的笑，“姑母放心，我晓得了。”
　　林三娘听她应承下来，自是高兴，本还想同她说会儿家常，但见她脸上露出几分倦意，便让苏念去包了些肉脯来，“姑母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你母亲爱吃我做的肉脯，今日正好，你带些回去让她尝尝。”
　　林菀知道自己这位姑母的厨艺是极好的，所以即便如她娘，对饭食向来挑剔的，都一直喜爱林三娘做的菜，当下也不推辞，接了肉脯交给绿云，又让她去取了一盒今日新买的胭脂来送给苏念。
　　苏念连忙摆手，她是知道这盒胭脂的昂贵的，林三娘也道：“你这是做什么？她个小丫头用不了这么好的东西。”
　　林菀笑了，“姑母刚才不还说阿念大了吗？这会儿怎么又成小丫头了？快拿着，过些日子我们出游，正好用上呢。”
　　林三娘听她说到“出游”二字，有些犹豫了，绿云趁机将胭脂塞进苏念手里，“阿念姑娘快收下吧，这是我家小姐特意为你挑的呢。”
　　林菀看了绿云一眼，知道她这丫鬟又在信口胡说，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道：“是啊，阿念用了一定好看。”
　　听她这么说，苏念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万万没想不到林菀竟这般有心，若这样了还推辞，那就太说不过去了，于是红着脸收下了胭脂，嘴里小声地道了谢。
　　“都是一家姊妹，说这些做什么。”林菀说完，望了一眼门外，对林三娘道，“时候不早了，姑母我就先回去了。”
　　“好好好，路上一定小心。”林三娘将她送出门去，看她上了马车，直到车夫赶着马车走出很远，方才带着苏念熄了门口的灯笼，给大门上了门板。
　　帮着林三娘收拾好厨房，又听她唠叨了许久，苏念这才获得恩许，可以回房睡觉了。
　　可是当她急吼吼地跑回卧房时，却并未看见小蛇的影子。
　　正有些奇怪，窗棂“嗒”的响了一声，一个赤红的细长身影熟练无比地滑了进来。
　　“尊神大人！”苏念顿时双眼放光，像看到救星似的跑了过去，迫不及待地就要把自己这一番可怕又离奇的遭遇诉说一番。
　　可是小蛇却无情地打断了她，懒洋洋地道：“不用说了，本神都知道了。”
　　苏念惊讶：“您知道我遇到了那只螳螂精，还、还有那两个怪人？”
　　小蛇嗤笑一声，“你说的那两个怪人都是镇邪司的人，镇邪司里本来就没一个正常的。”
　　“镇邪司？”苏念想起那小童子好似也提到过这三个字，“听这名字像是什么官衙，可我怎么从没听过汴京城里有这样一个地方？”
　　“你不知道的事情难道还少吗？”小蛇鄙夷的神情溢于言表，不过顿了顿，还是给她解释了一番。
　　“这人间的帝王享尽世间荣华，宫城内有尚药局、尚食局、尚衣局诸内司，宫城外有牛羊司、仪鸾司、供奉库等诸外司，衣食住行，样样都有专人负责，那么你想想，若是遇到妖邪作祟，是不是也该有专人保护？”
　　苏念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小蛇接着道：“大唐太宗皇帝弑兄夺位，夜不能寝，便让手下两员大将秦叔宝和尉迟恭手持武器在门前站岗，后来更专门建了归一观，以袁天罡为国师，镇压妖邪于观中，至此大唐得享一时太平安宁。你大宋朝太祖皇帝生逢乱世，黄袍加身，兵变立国，身上的杀孽自然也是不少，为求心安，便效仿唐太宗设立了镇邪司。只是这赵匡胤最怕史官乱写，于是镇邪司一直隐于朝野之中，很少被人知晓，到如今更是越发沉寂无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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