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药丸》白渊操

177、第 177 章

　　因为送别的时候不太喜欢太多人，营造出那种仿佛“再也不见”的悲伤氛围——阿申是是这么觉得的，比起感伤离别，倒不如庆祝相遇——所以在她的坚持之下，送她离开地狱的只有鬼灯和红阎魔。

　　“鬼灯——先生——……呼，红——老师——！！”

　　急急忙忙地在约定的时间之前赶到了三途川旁，阿申朝着两位挥手。

　　“啊……来了吗啾。”

　　红阎魔有些恍神。

　　……接下来，就应该是冰室家发生的事情了吧……

　　“……嗯！”

　　和鬼灯简短地交流了几句，做好了最后的道别，阿申还是露出了大大的微笑，“……要走啦！”

　　“那么现在，人间是十二月十三日——”

　　“啊、请先等一下，鬼灯大人。”

　　红阎魔忍不住牵住了阿申的手，“我还有一番话要与这孩子说啾。”

　　“红老师，我听着呢。”

　　“经历反复的相遇与别离，人便成为了大人啾。温柔的谎言也好，为让谎言变成真实的温柔也好，都终将如同梦一般。”

　　【“感觉像是梦境一般……因为，再次和大家重逢的时候，谁都不记得我了。不过没有关系呀！因为我会一直记得大家了——就算把我抛下了，我也可以追上去的啦哈哈！反正……如果都不知道的话，大家其实是倒退回了一开始的起点，唔哇！怎么这么一想好惨啊哈哈哈哈！”】

　　红阎魔知道自己此刻的一番话只会给对方带来困扰，因此现在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她还是希望她能知道：“手上的皱纹逐渐增加，童话也会被彻底遗忘了啾……”

　　希望她能够安安乐乐地迎来手上的皱纹逐渐增加的年龄。

　　“红老师……？”

　　“能够一起创造出快乐的回忆，才是最大的喜悦。所以，前进就好。就算童话已不会映入你的眼中，你也不必回头看。有些事情的确是人力所不能达成的；人只要去做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就够了。”

　　“……我明白了……”

　　红阎魔的表情很认真，阿申虽然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会牢记在心的。”

　　“来了。”

　　这时，鬼灯突然发声，阿申扭头，只看见在这三途川的下游、临近地狱外的黄泉比良坂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混混沌沌的门。

　　“去吧。”

　　“嗯。”

　　阿申踌躇了一下。

　　在地狱停留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甚至都构筑起了稳定的人际关系，因此就不想回人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想想，既然她在人世间有即使失忆都还记得带礼物回去的好朋友，怎么想人间还是很让人期待的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黑发幼女还是走了进去。

　　……

　　走在其中，逐渐的，阿申没有发觉自己的身量像是沐浴了雨露阳光的小芽儿那样，抽条生长着。在她的灵体由幽冥步入此岸之时，那些离散的记忆也一点一点地，重新充斥进了她的身体。

　　……等等她在哪里啊？

　　从幼女抻高成少女的体态穿行在浓浓的瘴气之中，身形滞顿了一下。

　　虽然这么说就好像突然被解除了催眠术，或者夜半喝酒喝断片又在空荡荡的无人街上奇怪地清醒了，但是阿申的确是这么感觉的，一时半会儿昏昏沉沉的，又像是睡到正酣被人强行拽起，但是满眼黢黑，眼皮子沉重地宛如泰山压顶，死抬抬不起来。

　　更要紧的是，从她的视角来看几乎天降的记忆——就好像一个学生刚拿起笔，眼睛一闭一睁就惊悚地发现空白的卷子写满了自己的大字：脑袋里的确有如何下笔的记忆，但就是没有实感，仿佛是自己的体内陡然生出了另一个人格，掌控着自己的身体进行了考试。

　　就是没有实感。

　　……行吧。

　　阿申呆滞了几秒，嘴角抽搐地接受了这段温馨而又美好的记忆。可等她再往前走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是怎么进的考场——她是怎么落入地狱的呢？

　　一边遵循着冥冥中的感觉前行着，阿申一边思考。

　　她记得，最后能够摸清楚的记忆，就是她在冰室家的侍女的带领下去会见冰室当主。然后、然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嗯……秦广王的第一辅佐官、平安时代的贵族小野篁生前就是经由六道珍皇寺的水井来到地狱而迷路的，她也不会是在在途中经过了一个什么什么井……结果不小心掉到地狱了吧？

　　“嘶。”

　　阿申忍不住捂住了脸。

　　什么事儿？居然在别人家无缘无故地昏倒了好几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上门碰瓷的呢。在她的灵魂在地狱里跑来跑去的时候，她的身体不会麻烦到人家吧？虽说以冰室家大族的风貌不至于把她失去灵魂的□□抛到荒郊野外……但是，这个，这个也太叨扰人家了啊。

　　等她回到自己的□□里一定要好好向人家道谢才行啊。而且她之前还答应过冰野若叶要好好照拂照拂绳之巫女的。啊……这次回去就在冰室家做个暂时的客卿吧，如果是客卿、而不是旅居的外人的话，也有那个资格请求冰室当主提升一下那个听她讲故事的小巫女的生活质量啦！这样不就是一举两得了嘛！

　　哎嘿，她可真是个小天才！

　　阿申又高兴了起来。

　　……不过。

　　灿烂得意的笑容被若有所思所取代，于此同时升起的还有淡淡的不安。

　　冰室家——冰室邸及其分家的范围，好干净啊。

　　太干净了。而水至清则无鱼。那么干净而无一丝邪秽的气，就连阳炎山也没有，她只在日上山见识过。

　　……日上山啊。

　　阿申闭了闭眼睛，按捺下了不安，嘲笑自己想太多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才是。

　　“这个世界上这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啊。”

　　——然而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让我、让我再见她一面！！”

　　穿着洁净白衣的瘦弱少女被带进了被松明火把映照地煌煌然的洞窟中，但与其说带，不如说是挟制，是押送，蒙着面的神官们一言不发，映照在岩壁上的黑影随着他们坚定前行的步伐拉成了不可名状的怪影，配合着不断回头，却又不断被强行拉拽着通往密室的柔弱少女，似乎那怪影才是那些虔诚信徒们的真实模样。

　　“拜托了，我不想——我不要……我还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啊啊！”

　　少女如此悲鸣着。

　　那是——

　　阿申的瞳孔微缩：那是冰室家的绳之巫女！

　　这些人——居然敢这样对待冰室家的巫女？他们就不担心冰室当主知道吗？

　　她焦急地上前，想要将少女救下，却发现自己一头撞上了什么，额头上钝钝地疼，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卡在了一道混沌的壁障之中，上半身在阳间，下半身却仍旧滞留在阴间，自己的四周是与自己一般被卡住的妖。光是从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暴虐污秽的气，便可知绝不是好相与之物。

　　她强忍着与这些由恶念中诞生的妖相邻的汗毛倒竖感，勉强扭转着身体避免触碰它们，此时，压抑的痛呼又将她的注意力引了过去：指尖冰室绯叶已经被引到了密室中，而那密室空空荡荡，唯有一张巨大的圆形石质桌子；在那张巨大的石桌四周，又规律地分布着五根缠绕着结实麻绳、有着把手的一人多高的木桩；而冰室绯叶之所以发出痛呼，是因为她正躺在石桌上，五根木桩上的麻绳分别绑缚在她的双手、双脚、脖颈上。

　　“裂绳之仪式，十二月十三日，时长为三六六九日，断现世之留念净其身，裂巫女之身化作御绳之力。”

　　而之前还被阿申呼唤过的冰室当主赫然位列于首，带着冰室家的那四位神官长转动着木桩。理所当然的，绳子越绷越紧，不多时，躺在石桌上的绳之巫女的身体便成了到了极限的“大”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疼痛，年少的巫女带着尖锐的泣音凄惨地哀嚎着，清秀的脸庞扭曲着，“救……救我……说好了啊，要带我去外面的世界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阿申的往前挣扎的身体陡然停滞。

　　“……祭裂绳之巫女之灵，需献上五体，供奉御灵五体之痛——”

　　“啊呜呜呜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

　　“咔嚓”声和人体内的生命液体一起四溅开来。

　　在神官长们的祷词之中，这声音细小轻微地被遮掩过去了。在这之后，沉重的木桩也不再被推动，不再发出粗粝的摩擦地面声。

　　“…………啊、啊……”

　　已经无法将注意力放在身旁可能会让自己感染上恙的妖，阿申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地张开嘴巴，发出了干涸的声响。

　　新的温热的血，红色的，覆盖在深黑色的、旧时的、历历代代以致于与将那祭祀的石台染成可怖斑驳样子的血渍之上。而在那石台之上，只余下一个勉强能称之为肉块的东西。从原本长出纤细的四肢与清秀的脸庞的地方，现在只能看见猩红的血肉与森森的白骨。

　　“——————”

　　陡然无力地张大着嘴，阿申徒劳地震动自己的声带却也发不出一丝声音，眼球因为没有眨眼、泪膜破裂产生了接触空气的刺痛；而她就用那样一双眼睛，失去神智了看着往日里严肃冷静的冰室当主和神官长们，甚至没有去看凌乱地散落在地上的头颅和四肢一眼；他们只是失态地、视若珍宝地举起那浸濡透了无辜少女鲜血与痛楚的绳子，连步伐都因为喜悦和激动，看上去就像是醉酒之人的舞蹈。

　　反胃。

　　恶心。

　　反胃。

　　恶心。

　　反胃……恶心……反胃反胃反胃反胃反胃恶心恶心恶心反胃恶心恶心反胃反胃恶心恶心反胃反胃恶心——

　　她一卡一卡地，像是一个老旧生锈的机器人那样低垂下头颅，那双深棕色的眼对上了此前名为“冰室绯叶”的绳之巫女的头颅上，那瞳孔扩散的眼眸。

　　“太好了……啊啊这次也成功了！”

　　“当主大人、仪式还差最后一步了……！”

　　阿申：“——”

　　不复之前的凝重，虽然还是端着，但依旧能从那放松的表情看出了好心情，冰室当主接过了绳子，走到了“门”前：“不可大意。”

　　她低着头，深棕色的眼瞳却沉淀为了更加晦暗的色彩，翻了上来，从头发的间隙中看着眼前的这些——

　　根本不能称之为人类的东西。

　　绳被缚上，“门”被关上，妖们尖啸着回归幽冥，阿申徒劳地挣扎着无法停留，而回到了自己的躯壳中，耳边只模模糊糊听见了“接下来该准备十年后的裂绳之仪式，于年满七岁九月二十五日的女童之中，选择有巫女之力者。”这样的话。

　　从哪里来的，都回归到哪里去。

　　土壤中，被深埋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与灵体一道回归的，还有被乱刀砍伤、最终一刀穿心的死亡记忆。

　　“朱香。”

　　她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