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雨半三

2、第 2 章

　　第二天，赵冬青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张浮着五根血手印的脸，心里第一想法是庆幸这两天是周末，不用找借口请假不去学校。
　　她从抽屉里拿了个口罩戴上，顺便把抽屉里全部的硬币都搜罗出来，准备出门买个菜，手刚触到门把就听见门外“哗”的声响。她赶紧走了出去，看到的是一地零散的硬币和碎陶瓷片。她很快认出碎瓷片是她陶瓷储蓄罐残破的“尸体”。
　　女人见她出来，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家里一分钱都没了，就想着你这储蓄罐里还有点，可以今天买点菜。”
　　赵冬青看着地上那一堆碎片，那种茫然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是什么心情。是该悲哀还是该庆幸？她告诉自己应该庆幸，毕竟今天的饭菜还有着落。
　　“这些够就行。”她说完，蹲着把硬币捡在手里。
　　“小青，昨晚…”背后站着的女人迟疑着，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她想向孩子道歉，想问问昨晚打的疼不疼，可话到嘴巴，终不能言。
　　“我没事，不疼。”她知道她要说什么。这么多年的母女，要是连这点默契都没有，委实可笑了点。捡完，赵冬青又把碎片清扫倒掉，整个过程，她都没去看女人的神情。倒不是心怀怨恨，昨晚的那一巴掌，她真的无所谓，反正挨都挨了，而且又不是第一次，习惯了。只是她依旧做不到自如地切换到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式里。她也想自己是条金鱼，拥有几秒的回忆，只可惜不是。
　　买完菜路过早餐店，赵冬青看见李阿姨的儿子李重坐在里面吃油条。他对面坐着个男生，穿着件黑色的羽绒服，背对着门口。昨天，她快进门的时候，依稀听到李阿姨喊了一声“阿钱”，想来就是他。
　　李重发现了门口的赵冬青，奈何嘴里嚼着东西，只好扬了扬手里的油条，当是打了个招呼。
　　赵冬青笑了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戴着口罩，别人看不见，于是换成点头，回应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家走。
　　“你跟谁打招呼呢？”陈乾回头看了看，没人。
　　“赵冬青。”说完，又解释了一下，“我同学，隔壁班的，就住在我家对面呢。”
　　对面？陈乾想起昨晚的那个女生，“她叫赵冬青？”
　　“是啊。我们学校的学霸。”
　　“她读书很好？”
　　“恩恩。”李重狠狠点点头，“哥，她可是真学霸，次次考年级第一呢。不过，她怎么脸上戴个口罩？”李重昨晚一直在房间打游戏，外面的吵吵嚷嚷完全没有入耳。
　　陈乾没有回答他，转了个话题，“赶快吃，吃完回去写作业。”
　　“卧槽，老哥，不是吧！你怎么也变得像我妈一样了？”
　　“你妈让我盯着你。”
　　“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李重对自家表哥表示震惊。事实上，这个人跟听话可一点搭不上边。从小就带着他拆遍家里所有的大小电器；往别人家鱼塘里投鞭炮；一言不合就开架，这不去年还……不过他也最佩服他表哥，因为每次干了错事，都一人做事一人当，特别男人，即使被姨丈揍得半死，住了大半个月的医院，也不见他哼唧一声。
　　“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嗯？”
　　李重在他幽幽的眼神胁迫下，低头猛吃早餐。
　　周日上午，赵冬青脸上的血印还没有完全消退。她想了想，戴上口罩，敲响了对面李阿姨家的门。结果，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开门。正准备走的时候，门开了。
　　面前的男生比她高出许多，穿着件高领黑毛衣，搭配条灰色运动裤，头发有些蓬乱，神情也有些慵懒，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你好，我是李重的同学，李重在家吗？”
　　陈乾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屋，朝楼上喊，“阿虫，下来，你同学。”
　　“不好意思，一大早打扰你们了。”赵冬青此刻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当，毕竟周末早上8点对于一般人来说都是个睡懒觉的好时候。
　　陈乾没有理她，半眯着眼睛靠在楼梯旁。他昨晚打游戏打到半夜三点，这会儿又醒的那么早，他真的是困得不行。两人谁也没说话，站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楼上李重下来的声音。他烦躁地仰头吼了一声，“要我踹你下来是不是？快点！”
　　赵冬青敏感地觉察到了他的怒气，心里沉了沉，越发后悔自己的冒失行为。
　　“来了，来了。我正上厕所呢，别催我了。”李重慌慌张张从楼上下来，看见楼下站着的赵冬青有些莫名。
　　赵冬青赶忙解释：“能不能明天代我和我们班主任请个假？明天家里有事，去不了学校。”
　　“好的，没问题。”李重见赵冬青还戴着个口罩，正想问她怎么了，人家转眼又塞了一把试卷过来，“还有这几张试卷也麻烦帮我带给老师，这是我们这周末的作业，老师明天一早要收。”
　　“哦哦。”
　　“谢谢你。那我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头也不回的急匆匆走了。
　　李重看着她急忙走掉的背影有些发愣，“哥，赵冬青好…”他想了半会儿才想出个词，“好迅速啊。”
　　“恩。”陈乾声音有些怏怏，不知道是自己刚才那一吼吓着她了。还是她过于客套和拘禁。
　　“哇塞！”李重的一声惊呼使他回神。
　　“她们的试卷竟然和我们一模一样！”李重像献宝似的摊开试卷，“哥，你看，她都写完了耶！这下我可有的抄了。“
　　“你自己的不是已经写了？”
　　“我那是瞎写的，这下有正确答案校对了，哈哈哈。”
　　陈乾瞥了一眼，恰好看到试卷的作文部分，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句：“给我看看。”
　　于是，在赵冬青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作文被某人“欣赏”了一番。
　　“哥，怎么样？学霸写的作文是不是特别牛X？”
　　李重观察着自家表哥脸上的神情，发现他若有所思，“该不会她写的太深奥，你也不懂吧？”
　　陈乾默不作声地把试卷还回去，上楼继续睡他的回笼觉。
　　“什么情况？”李重把作文也看了一遍，不禁赞叹赵冬青的厉害之处。她竟然可以写到1000字，自己可是每次写400字就歇菜的人。（呵呵呵呵呵…）
　　中午吃完午饭，陈乾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李重坐在老板椅上，悠悠转着，嘀咕着：“又没人监督我学习了。”
　　陈乾一听就笑了，笑骂道：”放POI，你是没人带你打怪升级了。“
　　“嘿嘿嘿。”谎言被拆穿，李重羞赧地挠挠头，“哥，你别拆穿我。”
　　“暑假来我家，可乐空调加光纤，怎么样？”
　　“Good!”李重开心地转了一圈，又停下来说：“哥，我英语运用的是不是很熟练？出口就是good这种高级词语。”
　　“滚！”陈乾甩了件衣服在他脸上，“走了。”
　　虽然自己外甥已经十八岁了，但李雪梅还是不放心，亲自把陈乾送到车站，临走还不忘嘱咐：“到家了给姨妈打个电话。这一袋子是你妈上次托我买的东西，你带过去，下车别落在车上了。还有，你也不小了，都读高中了，别在那么混了，让你妈少操点心…”
　　陈乾听着姨妈一句句唠叨的叮嘱，头皮有些发麻，脸上却还保持着镇定，若有似无的点着头。
　　“好了，车要发动了，你上去吧。”
　　陈乾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用手挠了挠眉毛。车子缓缓开动，开出车站后，一个转弯，他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路边的药店出来。她戴着个口罩，低着头，数着袋子里的药。
　　“赵-冬-青”他心里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想起她作文里的那句话——“如果我把每天都过完，是不是就能迎来明天？”也想起那天晚上，冷冷月光下，边擦眼泪边捡衣服的小小身影。他的心里突然有一丝细微且异样的感受，但很快就消失了。陈乾皱皱眉，觉得今天的自己多愁善感得有些不像个爷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