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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投名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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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仲景长叹一声,幽幽道:“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阿斗接口。
两人心里都是一股子说不出的凄凉。
气氛一度凝滞,如同队友孙膑为你开的二技能结束的那一刻。
阿斗与张仲景这一老头一毛孩子,从开始便互怼,这会儿却倒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了。
诸葛亮把阿斗叫过来,摸了摸他的头,笑着打破了僵硬的氛围:“亮瞧着小主公高了些许,总不至于一辈子不长。”
阿斗脖子一缩,“就是不长也没啥……”他挺了挺胸脯,骄傲道:“我可是硬过的男人……是吧先生?”
张仲景瞄了瞄六十多的自己,又瞄了瞄才十几的阿斗,倍感扎心。
只听诸葛亮扬眉,又是横插一句:“一夜七次,精/尽/人亡?”
阿斗:“……先生你打哪儿听来的那么猥琐的句子?”
“公嗣原话。”诸葛亮又很无辜。
随着张仲景哈哈哈的大笑声,屋里的气氛再次快活起来。
“那咋整?”阿斗发愁。
张仲景不堪用,就他跟诸葛亮俩人,带着几千刘备亲兵。对面吕蒙曹仁,队友关羽。按照这武力值和冰粒值,咋看咋像自己跟诸葛亮俩野怪不自量力跑去救英雄。
不过考虑到诸葛亮爆表的各项指数,勉强算个小boss吧。
诸葛亮想了一会儿,问张仲景:“可有带官印?”
张仲景伸手入怀,却掏了个空,又左摸右摸,总算从袖中掏出了一枚个头儿不算小的印契。
阿斗抽了抽嘴角:“哥们儿,不嫌沉么?”
也亏张仲景说自己没收拾细软,这连带着那么大一块儿官印都掏出来了。要真拾掇了是不是还要把长沙城搬过来啊?
他还没来得及吐槽,就听诸葛亮沉吟道:“亮疾笃不起,恰逢张仲景云游至此,特寻之。”
张仲景名声响,不若将他拉出去露个面。
诸葛亮病到将长沙太守张仲景都挖来诊治,还被后者宣称病重,想来极能迷惑世人。
阿斗一点就通:“对外传先生重病日笃,掩盖行迹?然后咱们赶紧拾掇拾掇到江陵?”见诸葛亮点头,又道:“那我呢?难不成我跟先生一块儿装病?”
诸葛亮重病倒还正常,再来个阿斗,两师徒一块儿病着就假得很了。
诸葛亮只笑看着阿斗,不说话。
倒是张仲景有点憋不住,开口就是一句大实话:“你当你谁?就一十几岁小毛孩子,还傻不拉几的扶不起来,谁还管你去不去江陵啊?就是突然在许昌冒出来,估计人都还以为你跑去送人头的呢。”
阿斗还大大咧咧地不甚在意,只琢磨着有没有可能有朝一日他也能跑去许昌策划个暴动的问题。诸葛亮却突然冷冷地瞧了张仲景一眼。
张仲景一个激灵,只觉得遍体生寒。不为别的,只因这目光极冷极冷。
他抬头看诸葛亮,无奈想着果然,相传的孝怀皇帝和诸葛丞相基情无限绝不是空穴来风,不过说了句坏话,至于么那眼神压他。脑中却有根弦儿隐隐提醒着不对。
一个念头瞬间划过,却又一闪即逝——诸葛亮既然对那个扶不起的阿斗维护至此,又为何与面前占了他壳子这位搅合在一起?
阿斗却道:“那也不成啊,府里这么多人总要有个交代。都知道我在府里,整日待先生哪儿不出门算个什么事儿?衣不解带伺候么?”
诸葛亮将目光从张仲景身上收回,漫不经心道:“才拜陈叔至为师,忘了?便道小主公出府去射山习骑射了。府中又有子龙压着,谅也无人敢说些什么。”
“感情先生让我拜陈到为师,是因为这个啊!”阿斗直冒星星眼,觉得果然先生就是高瞻远瞩,做任何事情都是有考虑的。
诸葛亮微笑不语,如果有羽扇,他一定要拿出来装/逼地摇一摇。
其实最主要还是想找个人管管你刘阿斗,我会说?!
“那陈祗咋办?”阿斗又想起来一出。
张仲景一愣:“哪个陈祗?”
诸葛亮淡淡接口:“与黄皓一起狼狈为奸那位。”
张仲景:“……难道。不应该。砍了。吗?”
正常人,穿到三国刘备政权,遇到黄皓陈祗糜芳孟达李严之流,都不会留着当后患吧。
阿斗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大幅度摇头:“非也非也,陈祗是我们荆州保卫计划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见张仲景呆滞的模样,又朝外面努了努嘴:“这不?刚领你进来那位,叫黄皓……长得还挺俊。”
张仲景:“……”
他真傻,真的。他这会儿真的想跟这俩神经病划清界限,并万分不能理解,当初自己是怎么笃定跟着这人能一统三国改变历史的?
他隔着千山万水,一脚屎一脚尿,一脚汗一脚血地跑到成都,带着和诸葛玄的书信与长沙太守的官印。可以,很好,遇上了一个地方来的人,不用他费劲心思接触诸葛亮,小心翼翼提供他知道的历史了。
然后就发现人就算知道历史,也可以把事情拐到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角度。比如面前这俩。
他默然无语片刻,破罐子破摔道:“说吧,除了做假证,还让我做什么?”
阿斗看着面前的老者,语气万分诚恳:“毒死吕蒙。”
张仲景听了沉默。他伛偻着腰慢慢从墙角站起,用比阿斗还要诚恳的语气回道:“我不会……”
他发现自己对阿斗和丞相的要求还是有点高,因为相比而言,自己才是啥都不会。
诸葛亮闭着眼皱着眉,淡淡道:“仲景跋山涉水而来,不至于当真什么都没备罢?”
张仲景听得出来诸葛亮弦外之音。才道连投名状都不用交,感情在这儿等着呢。
他深深吸气,从衣襟深处摸出油纸包成的一团儿。朝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递上前去。
诸葛亮却恍若未见,并不伸手去接。
两人相持许久,病着的那人忽地开口:“公嗣?”
阿斗站在下面抿着嘴角:“先生接。”
他知道诸葛亮在想什么。
张仲景说到底也算冲着阿斗来的,诸葛亮让阿斗去接这投名状,就是把张仲景给了阿斗管着。
自己的人和他诸葛亮的人,分得倒清。
只是一山不容二虎,一仆不容二主。人总是很可笑 ,说着不要势力不要权力,到头来还是得因这个争得头破血流。
阿斗不是信不过诸葛亮,只是他得防范着自己。权力就像春/药,自己一旦沾上,难免上瘾。到那时,诸葛亮作为托孤大臣,手中权柄跟自己几乎一般大,他该怎么办?
既然打定了主意做这个甩手掌柜,当诸葛亮的副手,就断没有与诸葛亮分势力的道理。
诸葛亮猛地睁开眼睛,声音一沉:“阿斗。”
他和阿斗的目光撞上,后者向来带着几分懒洋洋之色的眼中,此刻沉沉的氤氲着黑黑的雾色,一层一层地遮得密密实实,让诸葛亮有些看不透。
终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哑声道:“那公嗣替亮拿过来罢。”
张仲景对上头两位之间的暗流全然不知似的,头都未抬一下。将手中纸包递给阿斗。
阿斗在诸葛亮退让之后,嘴角就又挂上了那丝弧度。带着懒洋洋的笑意把纸包一拆,东西抖开,正要递给诸葛亮,自己却猛地抽了口凉气。
“怪不得,”阿斗喃喃道。
怪不得张仲景要千里迢迢来到成都,怪不得张仲景敢于一声不吭混进汉中王府见诸葛亮。
他的投名状,比阿斗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油纸里面是一块儿帛,帛上面,是襄阳的布防图。
“你当真不知襄樊战事?”诸葛亮接过那幅图看了一会儿,沉吟片刻,将它置于膝上。
张仲景苦笑摇头:“当真不知。”
外面传来打更的钟声,一声一声地敲在这些夜不能寐的人的心头。
诸葛亮有些累,摆摆手让张仲景离开。
两人看着张仲景的背影消失,阿斗给诸葛亮盖好被子,衣裳一脱也钻了进去。
他看出诸葛亮的神色有些疲惫,往诸葛亮怀里靠近了一些,道:“先生睡罢,睡着了便不难受了。我小时候在荆州......”
他仔细去想,却想不出接下来是什么,小时候又有什么。只得道:“反正再难受的事儿,睡着了就没事了。”
诸葛亮强撑着眼皮:“方才你二人所对是什么句子?......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阿斗握了诸葛亮的手,想了想道:“哪有那么矫情,方才敲钟先生听见了么?”
诸葛亮点点头。
阿斗双目放空:“要是时间够准,我爹正跟法正商量事儿吧,他俩也听见了。张仲景也听见了......曹操他头疼,估计睡不着,肯定也听见了。还有孙十万那小子,半夜不睡搞权谋呢吧......”
“三国群雄并起,英豪辈出,可那不照样是他乡之客么。我想着这个世界上还有先生,就感觉找着家了。”
诸葛亮将小阿斗揽进怀里,又拍了拍这小小的一团。笑道:“那过两日马车便是家,莫要嫌累。”
阿斗点点头。
外面。
黄皓看张仲景出来,忙恭恭敬敬问怎么了。
张仲景神色复杂地看了这位历史上著名的宦官一眼,给他递了个眼色,操着沙哑的声音大声道:“我尽力了,料理后事吧。”
黄皓:“! ! !”
见周围守卫哗然,张仲景头皮一麻神色一紧,紧张地小跑起来,脸色沉沉步履匆匆。
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他吓得声音都有点抖,刚好符合老大夫标准的颤音:“还有得救,千万不能打扰丞.....军师休息,我明天过来.....嗯,敷冰施针。”
见黄皓吓得面无人色,跟过来要问是怎么回事,张仲景顿了脚,狠狠瞪他一眼,又使了个眼色。
黄皓这回看懂了。
他回了屋,里面静悄悄的。见灯还亮着,他犹豫了一下,在外间问道:“军师可是歇下了?”
里面半晌没动静,过了一会儿,阿斗的声音传了出来:“先生没事儿,已经歇下了,你收拾好也睡罢。”
黄皓轻手轻脚进去,吹熄了灯。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着要不要进去再添个香。却听里面阿斗的声音响起,吓得忙屏住呼吸。
“先生……这次要是死在江陵,也别埋了,直接找个人一把火把咱俩烧了罢。咱俩骨灰掺一处儿,进了鱼肚子里,就不分你我了。”
黄皓骇得面无人色,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又听到了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两人翻了个个儿,一个将另一个搂进怀里。
军师的回声仿佛被什么堵在嘴里,黄皓听不真切。
好在过后又是一阵响动,接着便像唇分时夹杂着口水一般,“啵”的一声。诸葛亮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军师的声音有些哑,仿佛悲伤中混合着欣喜,欣喜里又掺着几丝惶然。
“好”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