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相父 ...
-
阿斗皱着眉头走进正堂，随随便便将鞋子一踢，刚一抬头，便被刘备的脸色吓了一跳。
“爹？！”
刘备摆摆手，沉声道：“说说你的法子。”
原来是方才的事，但是刘备不问诸葛亮，却问自己，是几个意思？
阿斗看了诸葛亮一眼，道：“先生还讲不清楚？巴巴儿地问我做什么。”
刘备泥腿子本性暴露无遗，一拍桌子：“我问你怎么想出来的阴毒办法。”
阿斗本来还好，听刘备这一说就是一股子邪火上来：“阴毒？！这就叫阴毒？”
“夺了人刘璋地盘儿就不阴毒？借了荆州不还就不阴毒？暗算个老贼就阴毒了？”
说着又冷笑一声：“怎么着？要不咱学那宋襄公，待其陈而击之？”
刘备被他气得直抖，伸手将案上杯子掷在阿斗头上。
汉代没有后世那白白薄薄的瓷杯，刘备的杯子是结结实实的木头。阿斗退了半步，还是没能闪开，肩膀被那力道砸得生疼。
他气急了，吼道：“有本事砍了老子，把刘封扶上去当王太子。”
刘备霍然起身，转身拔剑便要冲过去。
赵云在旁边连句话都插不上，本想着这父子俩关系虽不好，吵上两句也罢。却怎么都想不到竟会是一言不合拔剑就砍的场面，一时怔在那里。
阿斗看着刘备过来，抿着唇看着他，却蓦然间跌入一个清清淡淡的怀抱。
诸葛亮揽着阿斗，将他整个人裹在怀里，用自己单薄的后背对着刘备。
听得后面没了动静，将阿斗往前推了推，让他离刘备远点。自己则慢慢转身，缓缓跪俯在地。
刘备剑尖松松垂下，正好虚指着诸葛亮的额头。
阿斗看到这一幕，眼圈蓦然一红，上前跪在后头，扯着诸葛亮袖子：“先生……”
诸葛亮仍低着头，反握住他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
刘备被刚反应过来的赵云虚虚拦住，却对赵云劝慰的话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他死死盯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握剑的手蓦然一松。
剑哐镗一声掉落在地，锃然的剑光刺得阿斗眼睛生疼。
“孩儿无状……”
刘备苦笑一声：“罢了，汝数日前亦如此说，今日方知，孤原当不得此话。”
阿斗正暗自心惊，却听到刘备一声长叹：“起罢。”忙拽了拽诸葛亮的衣袖，道，“先生，别跪了，你先起。”
诸葛亮从地上起来，又将阿斗拉起，微垂着头不说话。
堂屋里一时寂静无比。
赵云看了看刘备，又瞧了瞧诸葛亮和阿斗，极有眼色地一声不吭，拔腿便走。
刘备道：“今观孔明与公嗣之作态，汝二人之意竟不薄于吾父子之情。”
“孔明待汝一片赤诚啊。”
情同父子？！
阿斗本来正惶恐，此时却突然想翻个白眼。
且不说咱俩是不是父子，您老要是知道你家大管家跟你儿子什么关系，肺炸了都是小事情。
诸葛亮谨慎道：“师徒之情，君臣之分……亮当不得主公此语。”
刘备看向诸葛亮的眼神却中颇有欣慰之意，他笑道：“此话休提，议事罢……子龙？”
赵云刚退至门边提上鞋，又默默褪掉，带上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回去。
阿斗见三个人都看着他。三道目光一道温和，一道凛冽，还有一道似乎带着笑，总感觉像是来自一只老狐狸。
阿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惶恐道：“别，你们议事，看我做什么？”
刘备眯起双目，重复道：“言汝之法。”
阿斗快哭了：“不就诈个降么？怎么就阴毒了……”
刘备皱眉，看向诸葛亮。
阿斗一愣，感情诸葛亮加了别的？所以刘备一直说阴毒？
他想了片刻，小心翼翼道：“先生怎么看？”
诸葛亮笑了起来，慢悠悠道：“此计行险。然子度本非一心事主公。若其败矣，吾亦无亏。”
“曹孟德挟天子而令天下，不臣之心日久，终未效王莽之举，并非无士族之故。今以日蚀之事探之，近可知曹氏之意，远可施离间之计，亦可行也。”
“谯沛魏子京，皆传有惑众才。交游甚广，重名在外。云长于荆襄之地素有恩信，若得其所助，便可里应外合。其反曹贼，归我主，弃暗投明也。即死之，亦无所留恨。”
“至于子度诈降，亮私以为可留书一封，以辞先主。言正方夺己之功，心怀怨愤，以惑孟德。”
阿斗嘴唇抖了抖。
孟达诈降是法正的主意，自己提了个意见，说要借着孟达诈降离间曹操和士族的关系没错。
可孟达这个事儿瞒着刘备的，如今却被诸葛亮直接给捅出来了。
捅出来还就算了。可那封《辞先主表》是什么鬼？怂恿曹操称帝是什么鬼？
拉着魏子京造反又是什么鬼？
阿斗整张脸都僵了。感情诸葛亮这人，想一出是一出，自己刚说出的法子，转头就能改了卖给刘备……定计策不带打草稿的？
被诸葛亮坑了一把的他内心在滴血。刚想算了，不帮他圆场子了。却又看到诸葛亮期冀的眼神，想到了方才先生替自己挡剑的情谊。只得昧着良心呵呵笑道：“咳，也……不算太阴。”
“不算太阴？！”刘备“呵”地冷笑一声。
靠，不就是拿老子做挡箭牌么？脾气还大成这样？
刘备跟诸葛亮不好意思互相怼。现在可好，都隔空朝着自己开炮。
刘备明知道是诸葛亮的主意，就是要算到自己头上。诸葛亮明知道刘备怼的是他孔明自己，依旧腆着脸在这儿装蒜。
为什么受伤的是我？
阿斗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叹了出来：“仁德不能当饭吃。”
刘备脸一沉，就想把他撵出去，却听阿斗继续道：“说句大白话，曹操就是跟士族情好日密又如何？”
阿斗总算明白了。
刘备不是因为假仁假义，不是不肯施离间计。他是怕士族压过了曹操。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刘备或许宁愿看着曹操坐大，都不愿看着曹氏政权把控在士族手里。
阿斗轻声道：“他们斗起来倒还是好事儿，就怕不斗。有矛盾就有斗争，当他们没了斗争时，就说明他们早已休戚与共。”
“待到那时，曹氏便是士族。”
刘备慢慢敛去脸上沉郁之意，不动声色地看着阿斗半晌，忽然笑了起来，缓缓道：“子长矣。”阿斗，你可算长大了。
阿斗定定看着这个人。
从一开始的烦，到如今的敬佩，不过短短几天而已。刘备称得上是英雄，是三国里为数不多的英雄。
可他老了，比诸葛亮还要大二十多岁。几近半白的头发束在头顶，面上却仍旧端严，半点都不像演义里的爱哭鬼。
子嗣薄弱，后继无人，后主昏聩。他的政权几乎看不到希望。
他忽然道：“爹您不想想别的，也得想想阿斗，就赌这一把。您年纪大了......阿斗怎么办？”
刘备似是被一棒子喝醒，喃喃道：“既如此……便赌一把。”
诸葛亮闻言淡笑：“主公明鉴。”
刘备看了诸葛亮一眼，神色复杂。却又忽然想起一事，饶有兴致道：“不若公嗣便将孔明认作相父......如何？”
阿斗脑子一懵，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刘备笑道：“孔明意下如何？”
诸葛亮还未答话，阿斗却抢道：“不认!”
刘备话还未说完，就被阿斗打断，难以置信道：“不认？”
阿斗斩钉截铁：“不认!”
刘备到底是刘备，正常人都应该打个哈哈过去，他偏不，还非要问出个所以然，冷冷道：“孔明待你如子，为何不愿？”
阿斗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相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