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克莱顿]这才是我要的结局》青山VIP

95、九十五

　　一整晚，Karen迷迷糊糊想了很多，自然是没睡踏实，不过，天一亮，她又立即振作精神，一如往常。这就是她的好处，无论怎样受打击，精力总是不减的，时间一到，该干什么干什么，用Michael的话说就是，比闹钟还敬业。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在被Don Jeffery背叛之后还能继续留在U/North那个伤心之地，把工作做得风生水起。这种本事，一般人还真跟她比不了。
　　看过医生之后，她身体的不适的确好转了许多，果然心理作用的影响是巨大的。但她的食欲愈发减退了，心里就像突然失去了一个目标，面对着食物却不知道吃下去有什么意义，便索性不再浪费那个时间。
　　空出来的时间总得打发。她做了个决定，去Jennifer介绍给她的那家瑜伽馆，尝试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她抽空给Jennifer打了个电话约时间。虽然两个人一见面除了互损再没别的，可有些时候，Karen还是觉得Jennifer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比如现在。
　　对于Karen这种人来说，抽出时间就如同从钢板上徒手拔钉子一样困难，然而如今她确实这么做了。能让一头倔牛突然转性，那么这次的事一定是让它撞了牛角觉得痛了。这一切，Jennifer猜想得到，而且对自己的猜想颇有自信。
　　Karen与Jennifer直接约在瑜伽馆碰面。傍晚下班后，Karen驾车再次跨越小半个城，中途路过咖啡厅顺便点了一杯外带咖啡。到达瑜伽馆的时候，Jennifer还没到，Karen艰难地找到车位停下车，然后走下来，在车外靠了一会儿。有那么一瞬间，Karen是有些恍惚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跨越半个城市来到这么个地方，而此刻她就站在这里发呆，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她整个人是放空的，是无所依怙的，尽管双脚踩在地上，后背倚着车窗，却像是漂浮在宇宙中的一粒粉尘，或是被撞碎而偏离轨道的太空垃圾。
　　她是来做什么的，为什么要做？她能够从中得到什么，而她又想要得到什么？她看着瑜伽馆大大的夜光Logo，心中起了离开的念头。
　　她三两口喝干剩余的咖啡，将空纸杯丢进垃圾桶，走回车边按了开锁键。打退堂鼓的理由还没想好，不过还是先走为妙。
　　然而就在她拉开车门的一瞬间，她听到Jennifer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她泄气地低叹，转过头来。
　　“怎么，还没进去就想走？”
　　Jennifer身上淡淡的香氛遮掩了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Karen一只手还按在车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下：“我不大舒服……”
　　“Bullshit。”Jennifer翻个白眼，“不想去就说不想去，我最受不了你装蒜的样。”
　　“好吧。”Karen垂下头，“Jenny，能陪我走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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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到下班时间，Michael就请假来到了Cooper的学校，准备接他回家去。他找了一棵树作地标，给Cooper发了短信报到之后，就双手抱胸靠着树干闲闲地站在那里。
　　没站定一分钟，Naomi的短消息就发送了过来，内容是提醒他别忘记接Cooper。他嘴角勾了一下，手指将太阳镜推至头顶，慢吞吞地打字：“已经在随时候命了，放轻松点！”
　　按下发送键后，他抬起头来，轻声微叹。
　　Naomi老家不在这里，也没什么靠得住的亲人，离婚之后事事都是亲力亲为，这一次出差属于突发事件，一时照料不到，又不想再和前夫有任何瓜葛，因此只能委托朋友。而Michael刚好没有家室牵累，自然而然成为了监护人的最佳人选。这个时候，身为朋友，如何能坐视不理呢？何况又只是举手之劳。
　　校门口的学生渐渐多起来，Michael于是站直了身子，在那群少年们中间仔细搜寻Cooper的身影。很快，他的视线锁定了一簇泛着银光的黄毛，那家伙的头发比上次短了不少，几乎能看到头皮。Michael走上前去。
　　“小子。”
　　Cooper一看到Michael，眼睛里便露出异样的神色，他看看四周：“车在哪？”
　　“那边。”Michael伸手一指。
　　Cooper立即抽身就往车的方向跑去，这让Michael有点措手不及。
　　“Hey，慢点！”Michael急忙追上去。
　　“拜托，我们快走吧！”Cooper一个劲抠着车门，催促Michael赶紧按下开锁键。
　　这让Michael有点诧异。开了车锁之后，Cooper一溜烟钻进了车里。
　　“你没什么急事吧？或者……在逃避什么？”Michael只好跟着坐进车里，眼睛瞟瞟Cooper，“我听说，校园霸凌在一些学校里还很严重的……”
　　“不，没有什么。请快开车吧。”Cooper把书包抱在胸前，低着头说。
　　这少年人的思维真是让人难懂啊。Michael决定还是先别多问，毕竟，他们还不算太熟。
　　汽车渐渐远离学校，转过几条街，Michael发现，Cooper的状态看起来似乎比刚才轻松多了。难道，Cooper是怕同学看见一个陌生男人过来接他吗？
　　“晚饭想吃什么吗？”Michael试图通过闲聊使气氛愉快些。
　　“随便。”
　　“那……你妈妈最拿手的菜是什么？噢！我竟然忘了向她讨两手，现在恐怕只能靠自己的想象力了！”Michael装作懊恼地说。
　　“可我妈妈说，你做饭很好吃。”Cooper瞥了Michael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了些。
　　“是吗，她这样说？”
　　Cooper点点头：“不止一次。”
　　Michael没有说话。他和Naomi分手也有二十几年了，这期间她未曾吃过一次他做的饭菜，想来，大概还是青春年少时有限的那么几次，他特意学了她喜欢的甜品和家乡小菜做给她吃，讨她欢心，而她就一直记挂至今。
　　这么说来，她也并不是个没心的，当年抛下他也不是因为厌倦，只是不甘于一生就这么早早被命定。在这个意义上，如今的Karen就和当年的Naomi一样。她们都有她们的道理，他懂，他不怨恨她们，只是还会有些不开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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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Jennifer的开导，Karen终于还是决定去上瑜伽课。
　　上课之前，她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她真的不擅长运动，和Michael在一起的时候，也把他那些关于运动啊健康啊之类的话全当作耳边风，她从不觉得自己身体会有问题，直到最近，她发现自己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生理功能都发生了紊乱，这时才想起Michael说的那些话有多重要。然而常年不怎么做运动的她，真的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把那些瑜伽动作做出来，相比之下，她倒觉得跑步要简单得多了，即使和Michael一起晨跑的时候她每次也都是筋疲力竭。
　　“放心吧，Kajal老师经验丰富，会帮助你的，你现在要做到的就是，放松。好吗？”
　　更衣室里，Jennifer看出Karen脸上的担忧，于是安慰她。这么多年来，Jennifer难得有这么一次好声好气，搞得Karen都有些不习惯了。
　　Karen换上运动内衣，对着镜子调整肩带，无意中瞥见Jennifer的身影。这个年纪的女人，又生过孩子，身材能保养成这样也是难得，想来，一定没少把时间耗在健身上。做医生工作并不轻松，又要照管孩子又要做家务，身为女人总是不容易的，然而Jennifer的生活井井有条，每次见面都是意气风发的。不像她，看上去还凑合，其实内里全是乱套的，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工作，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Jenny，你很令人羡慕，你知道吗？”
　　Jennifer转过头来，看到Karen的一脸诚恳。
　　“你也同样可以让自己活得令人羡慕，那要看你愿意选择什么，又愿意牺牲什么了。”
　　“我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只是，现在的我突然觉得自己内心崩塌了，以前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目标明确，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反悔。但现在……我变得优柔寡断，容易受影响，而且……变得贪心了，明明两只手就只有这么大，却妄想着这个也要那个也要……”
　　Karen自顾自说了一通，忽然意识到已经到了上课时间，于是停下来，对Jennifer笑笑：“说了你也不明白，何必说那么多呢。走吧。”
　　她戴上导汗发带，先一步走出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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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oper暂时借宿横竖不过七天而已，而在这短暂的相处之中，Michael发现Cooper这个孩子明显比之前话少了。他能够理解十几岁的少年内心戏总会多一些，但性情并不至于改变这么多。在Michael的印象中，Cooper是个比较开朗的男孩子，但现在变得闷闷的，Michael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周五晚上，Michael洗完澡出来，见Cooper自己坐在沙发里呆呆地看电视，于是问道：“明天周六，想去哪里玩？游戏城，还是动物园？或者，你想试试滑翔伞？”
　　Cooper把电视音量调小，慢慢转过头来。
　　“如果想要像你一样拥有坚实的肌肉，我该怎么样？”
　　“嗯？这个嘛……去健身房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腹肌吗？”Cooper仰着脸问道。
　　“当然……”Michael疑惑地看了一眼Cooper，撩起身上的背心，“就是这样咯。”
　　Cooper将视线聚集在Michael的腹部，接着，又看了他胸部和手臂的线条。
　　“我想去健身房。可以带我去吗？”
　　“你想去健身房？哈哈，为什么不呢。不过，这么宝贵的周末，真的不想去轻松一下吗？”
　　Cooper摇摇头，挪开视线：“我并不想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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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动的妙处在于，用集中一段时间的紧绷，可以换来长时间的酣畅淋漓。身体废置久了，假如不动起来便容易积压病症，运动像是打开了身体的闸门，伴随着汗水的奔流与呼吸的推挤，一切的滞涩与不快通通都发泄一空。这与性-爱是相类的道理。
　　下课之后，Jennifer的丈夫Pierre过来接妻子一同回家，一下车，Pierre就搂住Jennifer的腰，热烈地对她吻上来。Jennifer只是回吻了几下便推开了他，对着丈夫低语了几句。Karen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到Pierre向自己这边看了一下，便放开了妻子，知道Jennifer准是怕刺激到刚刚经历分手的她，才草草了事的。她心里暗暗笑叹Jennifer也太看扁了她些，然而又不得不承认看着别人甜蜜温存，自己心里的确是不怎么好受。
　　Pierre主动过来与Karen打了招呼，双方客套几句，Jennifer便被Pierre牵走了。
　　目送着夫妇俩离开，Karen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直到身上残余的汗液在秋风里蒸发出寒意，才转身上了车。
　　一个人开夜车回家是无聊了些，她打开车载收音机，调了几个电台都不尽人意，不能驱散孤寂，唯独显得嘈杂，最终还是关掉了。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她打开手机，想蓝牙g几首音乐来听，却发现播放列表寥寥无几，横在那里的几首歌名，或许已经是很早以前添加的了，她看来看去都记不起自己听过这些歌，正犹豫时，排在后面的车开始不耐烦地按喇叭，她急忙抬头，才发现前方的车早已绝尘而去，只剩了自己在这里堵着一整列队伍。她只得丢了手机，踩下油门。
　　竟然连一首音乐都找不到，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缺失乐趣，贫瘠如荒田。不仅如此，自从与Michael分开之后，她甚至连一场电影都没有去看过。打开电视机，火爆的真人秀都是些陌生的脸孔，脱口秀也尽是她不熟悉的话题。她可真是个无聊透顶的人啊，整整三十几年的光阴，她究竟都做了什么？她想来想去，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个年纪还单身的人，连朋友的陪伴都是被施舍的。朋友们各自成了家，都有自己的一摊子事，出去旅行大多是拖家带口的，周末也有的是家庭聚会，那些都忙完，剩下的时间才拿出来陪单身朋友。怪不得人人都希望找对象，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个玩伴。Karen轻叹一声，运动过后的疲惫似乎都一股脑地围了上来，这回是真觉得筋疲力尽了。
　　回到家，她在厨房转了一圈，打算随意做几口吃的就睡觉算了，洗了几个打算做汤品的番茄之后，突然连汤都懒得做了。她看着碟子里的几个红果子，直接拿了一个切了片。
　　她端着切片的番茄窝进沙发，打开电视调了音乐频道，准备好好补一下课，手里叉子叉了一片番茄刚送进嘴里，就皱起眉头。
　　酸极了。
　　看起来红红的，谁知道质地却是差的，早知道这样还是做汤算了。她扫兴地把碟子放在桌上，再没了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