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花》青青青

1、车站女婴

　　这里是一个交通和信息都相对闭塞小山村，然而就是在这个小山沟里，却走出来一个天生倔强，与命运抗争的女人，这个故事要从80年代的一个初冬说起…………
　　一个农民模样，满面沧桑、一脸胡茬的中年人，手里提着一个重重的行李包，走进了长途客运站。候车室的人并不多，中年人坐在长椅上无聊地等着检票时间。
　　“大哥，您能帮我照看一眼孩子吗？我去方便一下。”
　　中年人抬起头，一个穿着比较时尚，头脸都围着围巾，只露一双眼睛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听声音也就是二十左右岁。
　　“可，可是我就要坐车走了，要不你让别人帮忙……”
　　女人直起身左右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还是投向了中年人。
　　“大哥，我几分钟就回来，也不让您白看。”女人说完掏出了一张大团结递过来。
　　中年人看着眼前的十元大钞咽了一口唾沫，这可是两天都挣不来的钱呀，他又看了看眼前的女人，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给他。女人把手里的钱又往前递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中年人虽然觉得仅仅几分钟而已，根本用不着给钱，但他想想家里的状况，实在是禁不起金钱的诱惑，双手不自觉地就接过了大钞收进兜里，然后指了指旁边空座“要不，就放这儿吧。”
　　女人虽然蒙着脸，但明显眼角微翘了一下，接着又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样放下了棉被包的长条形包裹。
　　“大哥，要是孩子饿了，我这个包里有冲好的奶粉，你帮忙喂一下。”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老茧的双手，没好意思抬头。
　　“嗯。”
　　女人留下了长条形包裹和一个手提兜，擦了一把眼睛转身走了。
　　唉！自己摞一天的砖头才挣4元钱，买一张长途车票就花了三天的工钱，想想真是心疼，还好，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挣回了车票钱，中年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心里开始盘算着，明天傍晚就能把半年的工资带回去了，今年一定能过上一个宽裕年，等回去以后扯上几米布料，家里每人都做一件新衣服，老婆一定高兴的不得了，再给爹娘买一点营养品，虽然爹娘和弟弟一起过，但弟弟的日子也不宽裕，再给儿子……
　　一想到儿子，中年人的脸立时僵住了，僵住瞬间他脸上还保持着刚才欣喜的表情。唉！儿子，算了，什么都别买了，就这点钱，给儿子看病可能都不够，想想自己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爹娘一辈子也是老实本分，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惩罚自己。自己成亲十年老婆肚子才鼓起来，儿子哇哇落地时候他都乐傻了，整整三天没合眼、没闭拢嘴。可是谁能想到，如今已经五岁的儿子却是天生呆傻，每天只是知道吃喝，连拉尿都不知道，自从发现儿子这样到现在，夫妇二人已经跑了大大小小的几家医院，每每面对医生的摇头叹气，夫妇二人甚至彻底死心过。
　　但是每当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娶媳妇、出满月办喜事的时候，夫妇二人还是垂头丧气，儿子长大以后要还这样，能娶上媳妇吗？能传宗接代吗？
　　治！还得治！哪怕是有一点希望，倾家荡产都得治！就算把自己的大脑，装进儿子的脑袋里他都乐意，此时中年人一脸的迷茫困惑。
　　哇哇……哇哇……
　　一个稚嫩的婴儿啼哭声，打断了中年人的思路，他这才意识到，年轻女人离开可不是几分钟了，而是很久了。中年人站起身左右张望着，根本就不见女人的影子。
　　哇哇……哇哇……
　　婴儿还在啼哭着，中年人想到女人临走时的话，他赶紧把旁边手提兜里面的奶瓶找出来，掀开包裹的头部，一个稚嫩的小脸露出来。婴儿吃饱了不再啼哭，而是朝眼前这个傻里傻气人‘呵儿呵儿’的笑，做过父母的人都知道，几个月大的婴儿最是招人喜欢，中年人看着婴儿的笑脸，想起了儿子小时候，他伸出粗大的手指，在婴儿小脸上碰两下，婴儿更是高兴左右摇晃着小脑袋。
　　就在这时，中年人发现婴儿胸前衣服里有一样东西，像是一张卡片。中年人左右看了看，确实不见女人的影子，他拿起卡片顿时有点惊呆了，卡片上是一连串的数字和‘雅雯’两个字，虽然两个字他不认识，但这数字一定是娃娃的生日。
　　这，这是，是弃婴！这可怎么办，自己的一个儿子就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了，如果再加上一个，不行！我承担不起！中年人想到这里不敢再想下去，他把卡片装进手提兜里，转头就要去找女人。
　　哇哇……哇哇……
　　男人走了两步站住了，然后快速回身抱起娃娃到了卫生间门前。他焦急地在卫生间门前走动，不时地往里看一眼。
　　“喂，同志，我观察你半天了，你怎么回事，一个大男人老往女厕所看什么，要不是我看你抱一个孩子，我早报警了！”一个穿着客运制服的中年妇女严肃地走了过来。
　　“我……她……那个……这位大姐同志，这娃娃的娘进去老半天没出来，我着急，所以……”
　　穿制服妇女上下打量着他，又看看孩子。“你等着，我进去给你看看。”
　　片刻，穿制服妇女出来严肃地说：“你老婆真的进去了吗？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什么！你再说一次！”中年人几乎绝望，他此时大脑一片空白。“我不信！同志你帮我抱一下娃娃，我自己进去看看。”说完把婴儿塞到制服妇女的怀里，急匆匆地进了女厕所。
　　“哎哎哎……我说你……”
　　时间不长，男人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女厕所。
　　“我就说吧，里面根本没人，我有必要骗你吗！”
　　“同志，这个娃娃不是我的，麻烦你广播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娃娃娘。”男人说完就要走。
　　“站住！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抓你！遗弃儿童可是犯法的你知道吗？”制服妇女把婴儿塞到了男人怀里。
　　男人看着婴儿还在朝他‘呵儿呵儿’地笑，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说你们这些农村人，养不起就别生，既然生了就得负责懂不懂！这可是一条生命，现在你老婆走了，你就是唯一的监护人，你要是敢遗弃婴儿，就等着法律的制裁吧！”
　　中年人抱着婴儿，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座位上的。怎么办？把孩子放在这里，一会自己直接上车？不行！万一没人管怎么办？再说了，遗弃罪到底有多大！
　　车站大厅传来了广播检票的声音，嘈杂的候车室里有排队等着检票的人；还有继续坐着等下一班客车的人；更有围在一起喝酒聊天的人，熙熙攘攘的候车大厅，所有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有一个女人站在不远处，目送着这个非常普通的农村中年人背着行李，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检票上车，女人朝检票口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过头呜呜地跑开了。
　　中年人下了最后一班客车的时候已是下午，他还要走上一个多时辰的山路才能到家，太阳偏西时候他才到村口，此时一瓶奶粉早就喝完了，怀里的婴儿间断地啼哭着。
　　呦，李国回来了。
　　嗯！
　　这是谁家娃娃在哭呀？
　　嗯！
　　…………
　　一路上，中年人不断地遇见邻居好友和他打招呼，但他嘴里回答的就是一个字。
　　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农家小院，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年妇女，妇女手里拿着一捆柴，正准备进屋的时候，忽然看见自己的男人站在门口，女人欣喜万分立刻迎了上去。
　　哇哇……哇哇……
　　女人呆住了，她的第一感觉是，这是谁家的娃娃？其余别的她什么都不用去想，因为她的男人她最了解，傻里傻气的，三脚都踹不出一个响屁，就算仍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要。男人摇着头，一脸迷茫地看着女人，等着女人的责备，女人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上前接过娃娃悠了几下。
　　“娃娃这是饿了，先进屋喂点米汤吧，然后再想想别的办法。”女人说完抱着娃娃快步进屋。
　　男人有点没反应过来，平时自己在家一点地位都没有，这一路他想着自己到家先是挨一顿骂，然后再想办法给娃娃找一个好人家，但眼前……男人不敢多想，赶紧提着行李进屋。
　　女人正在解开婴儿的包裹“看这包被和这小衣服，就知道这是有钱人家的娃娃，李国，你在哪抱……”女人话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了。
　　“哦，我在车……”李国看着老婆的表情凝重，他也不敢再说下去，不知道等一下会发生什么事情。
　　“唉！女娃！要是一个男娃就好了。”女人说完抹了一把眼泪。
　　“李国，赶紧找点干净布来，看娃子拉尿的。”女人说完小心地给婴儿处理着。
　　李国赶紧四处找着东西。
　　“哎呀！你快别乱翻了，我自己找吧！你去供销社买点奶粉什么的。”
　　李国正不知道老婆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听这话赶紧溜了出去。
　　晚上女人看着女婴熟睡的样子发呆。
　　“老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你和我说说呗。”
　　女人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李国，恐怕咱儿子是治不好了，这要是一个男娃，咱俩就把他当成亲儿子养大，他大了以后也不愁不孝敬咱俩，可这是女娃……唉！明天我四处打听打听，看看谁家没娃送人吧，咱们家这种状况养不起这娃。”
　　李国终于明白了老婆的意思“老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都听你的。”
　　“李国，你在哪抱的这娃，抱的时候就没个生日啥的。”
　　“有有，有个卡片，那女人还留下一个包。”李国赶紧在行李袋里翻出了女人留下的手提包，然后又简单说了一下车站的情景。
　　“啊！李国！这，这，你确定这是那个女人主动留下的吗？不是她落下的？”女人打开了手提兜惊讶地说。
　　李国见老婆打开手提兜的惊讶表情，他也赶紧凑过去看。此时女人已经将两捆现金拿在了手里。
　　“这，这真的是她留下的，我这胆量你还不知道吗？”
　　女人看了看李国“要不把这娃留下吧，有了这些钱，咱们就可以给儿子看病了，等这女娃子长大了给咱们当儿媳妇。”
　　“啊……这能行吗？”
　　“啊什么啊！睡觉！”
　　深夜李国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干了一件缺德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