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白溪沉烟

11、是福是祸

　　晚间，男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平生第一次失眠。
　　而地上，一名女子睡着正香，呼气如兰。
　　男子心烦意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觉得自己似乎生病了，不敢睁眼，更不敢闭眼。
　　因为他一睁眼，就能看到床下女子的容颜，一闭眼，就能看到女子白日里的笑容。
　　那笑很明亮，不是甜美清纯的那种，而是如阳般的开朗。
　　她长得很清秀，不是清纯可人，不是活泼可爱，也并非完全温文尔雅。就如同初春时窗外的一抹新绿，柔美清新的外表下，有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还带着一点点文静的书香气息。
　　这种女子，他生平从未见过。大家闺秀的端庄她没有，小家碧玉的温婉也不及，江湖女子的侠情豪意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欠缺民间女子的单纯可爱，更没有朝廷中那些女官叱咤风云的雷厉风行。
　　她的身上，似融合了多种气质，却又不尽相同，一切的一切，配上她的长相，却又如此完美，找不出半点瑕疵。
　　怎么形容呢？她会笑会哭，会喜会怒，可以开玩笑也能正经严肃，可随口吟出惊世绝艳的诗句，却也能如同市井百姓一般说出“你傻吗？”这样直白的话来。她读的书比别人多一些，却又不是很多，知道的比别人多一些，却也不是女子该了解的东西。她不学医，却能认出断肠草；她不爱拘束，却礼仪娴熟；她内敛含蓄，却强闯民宅；她爱干净，却能忍受自己席地而卧。明明知道强闯民宅于情于法不合，她却能说出一番堂而皇之令人无法否认的道理，明明心虚得要死，却硬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她没什么心计，却拥有着不输于谍者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她很纯真，却能一眼看透他人内心所想。
　　这一切，是男子在这短短的晚饭时间加上睡前乘凉时的只言片语中总结出来的。
　　她，就是一个矛盾体！
　　这么想着，男子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将一身清冽尽数散去。
　　柔和的月光穿透窗棂，洒落在蚕丝被褥上，散发着柔和的银色光芒。男子翻了个身，看着地上睡得沉静的女子，微微出神。
　　看！她又变了！这恬静安宁的笑容，和白日里阳光的笑容相差何止半点？
　　白日里，她是当空的艳阳；黑夜里，她是柔美的月光！
　　如天使般的笑容，让男子慢慢地放松了身心，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男子按时起床，他用极其不便的姿势跪立于床铺之上将被褥整理好，小心翼翼地绕过床下的人儿，到小院中洗漱。
　　清晨空气清新，一大早就能听见悦耳的鸟鸣声。男子换上束身的黑衣，发丝高绾，端是神清气爽。
　　他从院中沙地上的铜架去下一柄剑，挽了个飞花，开始练起招式。
　　这是他每日都要练习的功课，打小在师父的威逼下养成的良好习惯。
　　几套剑法下来，衣衫微湿。男子看了看天，是时候该早饭了。
　　这一次男子特地多放了一捆面，多炸了一些油。
　　将煮熟的挂面过了过冷水，男子顺手拿起桌上的抹布，左手拿着抹布握住锅柄，右手拿起大勺，将锅里热腾腾的油浇在撒满葱花的挂面上。
　　葱香四溢，满屋子皆是诱人的味道。
　　男子满足地吸了两口香味，洗了锅，将两碗面端到餐桌上，转身掀开帘子进了卧房。
　　他的呼吸微乱，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地上的人儿。
　　没有反应......
　　再拍了拍。
　　地上的人儿翻了一个身，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两声。
　　男子宠溺地笑笑，刚想摇醒那熟睡的人儿，却发现那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男子吓了一跳，再仔细看，何止是双颊晕红，连嘴唇都泛着不正常的红色，比胭脂的颜色还要重。
　　看她的熟睡样，不可能半夜三更爬起来涂脂抹粉的。那么只剩下了一个可能，得了温病！
　　念及至此，男子心下一惊，连忙抱起地上的人儿，让她平躺于自己的床上。
　　男子的心里不止一次责怪自己，后悔没有将床让给崔媛。女子本是阴寒体质，女孩儿尤其较弱，自己则能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让一朵娇花辗转于土地之上呢？
　　他后悔，他害怕，他不知所措！得亏昨儿让她留宿，否则这么好的一姑娘，沦落至此，实在是太可惜了！
　　许是感受到了男子的慌乱，抑或是感受到身下的温暖，崔媛慢慢地张开沉重的眼皮，唤了两声：“何轩！何轩！！”
　　那名叫何轩的男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昨天临时留给这位女孩儿的名字。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头坐下，双手拘谨得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轻声问道：“崔姑娘，我在呢！”
　　崔媛一手敷额，迷迷糊糊地应道：“我好像发烧了，是吗？”
　　何轩点头：“嗯。”随即顿了顿，不自然地问道：“难受吗？”
　　“嗯！”崔媛的声音从鼻腔中挤出，秀美蹙了蹙，道：“头疼！”
　　“我带你去就医好不好？”就连何轩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有如此柔声细语的时候。
　　崔媛浑身发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索性点了点头，放任自己陷入沉睡之中。
　　何轩见她答应，手忙脚乱地将她抱起，却又马上放下。
　　得穿外衣啊！
　　女子的服饰实在是复杂，何轩研究半天，才不伦不类地整理完毕。
　　顾不得许多禁忌了，何轩将女孩儿背起，出了远门，顺着溪流向东走去！
　　何轩从来没有一天这么后悔过，自己逃婚逃到这个鬼地方来！山高路长，何轩心急如焚。
　　背上女孩儿的体温越来越高，何轩再也控制不住，突破禁制使用轻功快速朝山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