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落》连亓

38、第 38 章

　　接到苏旻骞的电话，穆清正在编织鱼篓。

　　京洛喜欢吃鱼，穆清就想着自己编一个鱼篓，去捕鱼回来给京洛炖鱼汤。

　　在小渔村的西边是河道和海洋的交界处，因为地势原因，河道被冲出了一个豁口，小时候，穆清和京洛就经常去那边捉鱼。

　　鱼不大，但是比市场上卖的要鲜多了。

　　自从回到小渔村，穆清用手机的次数明显减少，除了偶尔打打电话，其余的时候，他的手机都是出于静音或关机状态，直接扔在家里的。

　　短暂的惊讶过后，穆清接通电话，“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那边，本来满心欢喜的苏公子，一听到这句话，瞬间不高兴了，“怎么，难道我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想来是苏旻骞理解错了，穆清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手中的活儿不停，说道：“你不是在国外吗，手上的工作完了？”

　　苏旻骞前段时间去英国出差去了。

　　与穆清相比，苏旻骞是个十足的工作狂，只要工作没做完，是决计不会主动打电话找穆清的。

　　“我刚下飞机。”他话音刚落，穆清就听见了关车门的声音，苏旻骞还在继续，他没打断，耐心听着。“本来想找你们聚一下的，结果老何跟我说，你带着京洛去小渔村了。”

　　穆清：“哦。”

　　他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跟谁说过他和京洛走了这件事。何畅知道这件事估计也是听何楷西说的，京洛跟他们说过。

　　苏旻骞：“你还‘哦’？”

　　“那不然？”

　　“……”

　　苏旻骞一口气没提上来，平复了一下呼吸，说：“你明知道京洛的身体不好，需要在医院静养，你怎么还带着他跑乡下去了？”

　　一个鱼篓编完，穆清数了数，一共四个，够了。

　　苏旻骞半天没听他说一句，“喂，你干嘛呢，说话！”

　　穆清砸咂舌，“你要我说什么？”

　　“……”

　　“我觉得静养，在乡下也没什么不好，这边空气清新，天蓝海阔的，跟医院比起来，好得多了。那医院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有什么好的。”穆清说话避重就轻，“再说了，小洛都没说什么，你瞎叫唤啥个什么劲儿。”

　　啧啧啧，瞧穆清说的这话。要是苏旻骞此刻在这里，指定会一巴掌给他呼过去。

　　苏旻骞说：“病人就应该呆在医院里，那样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处理。”

　　沉默了有半分钟的时间，穆清说：“不用了。”

　　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听得苏旻骞是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行了，就这样吧，小洛快醒了，不说了。”穆清说完，不等苏旻骞反应就挂了电话。

　　被挂了电话的苏公子此时正懵逼着，他分心想着穆清说的那句‘不用了’以及他略带沉重的语气，一个分神，差点撞在车道旁的护栏上。

　　然后，他立马拿出手机给穆清发了个消息。

　　【等我忙完，后天过去找你。】

　　等他到家，掏出手机，看到穆清六分钟前给他回的，就一个字：【好。】

　　——

　　京洛精神不济是在两天前。他这两天大多数时候都处在恍惚状态，他没有告诉穆清。他害怕自己会一睡不醒，所以他不敢进入深度睡眠，一直都在强撑着。

　　他的身体情况自己是知道的，他能感受到他所剩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一天二十四小时，他用仅有的几个小时寸步不离地陪在穆清身边，似乎是想将穆清的样子深深地印在心上，刻进骨子里一样。

　　穆清洗衣服，京洛就躺在藤椅上看他洗衣服，穆清做饭，京洛就帮他打下手。当然，大多数时候他是在一旁看着的，因为穆清压根就不给他打下手的机会。

　　有京洛在身旁，穆清做起事来都干劲儿十足。

　　京洛累了，穆清就让他去休息，他不答应，穆清也随他去，反正他是乐的如此的。

　　偶尔他会调侃京洛，说他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每当这个时候，京洛总会顺着他说：“白捡个这么大的孩子，你就知足吧。”

　　知足？可能他穆清这辈子都不会知足吧。穆清这样想着，嘴上却说：“对啊，白捡了个大宝贝，可知足了！”

　　视线相对，眼中皆是满溢的幸福和爱意。

　　有一刻，穆清多想时间就此停留，那样他和京洛就不会分开了。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

　　纵使生活不尽如意，穆清和京洛依然以笑而对，每天的生活平淡却温馨，颇有岁月静好的韵味。

　　吃过晚饭，京洛早早就去睡觉了，等穆清洗完澡出来，不见人，想着京洛多半是睡了。

　　京洛的体质是属于那种冬冷夏热的，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尽管临海而居，晚上依旧闷热。京洛惧热，睡觉爱踢被子。穆清进去瞧他的时候，被子早就被他蹬到地上了，自己缩在床上，两只手抱着膝盖。

　　穆清上前将被子重新给他盖上，然后又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前，借着微弱的月光，穆清看见桌上京洛看了忘记合上的书，书的旁边还有一张稿纸，上面写着一句话：

　　‘若我终将逝去，请将我葬于深海。’

　　京洛的字不想穆清的那般狂放不羁，更像以前那种文人写的正楷，写得快了，又有几分行草潇洒的味道在里面，与他身上的气质相得益彰。

　　简简单单的一行字，映入眼帘的，却带了浓浓的伤感和怅惘。

　　他面色平静地将那张纸夹在书的扉页里，朦胧中，那张纸刚才被穆清拿过的一角，起了几道褶皱。

　　苏旻骞来的前一天，穆清特意去网了一箩筐鱼。

　　他回来的时候，京洛像往常一样睡着，没有去打扰他，穆清径直去了厨房准备晚餐。

　　简单的两菜一汤，荤素搭配。穆清完全按照之前营养师的建议来做的，但收效甚微，他眼看着京洛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消瘦，心里在焦急也只能告诉自己，不能着急，要慢慢来。

　　把碗筷摆好，穆清去叫京洛起床。

　　“小懒虫，起床时间到啦。”

　　床上的人没反应。

　　穆清伏下身子，凑到京洛耳边：“宝贝，起床了。”

　　这次，京洛有反应了。耳朵痒酥酥的，他在被子里蹭了蹭，然后转头继续睡。

　　穆清忍俊不禁，用手拨弄几下，把京洛的脸露出来，红扑扑的，怎么看怎么可爱。

　　“小洛，小可爱，小懒猪……”

　　在穆清把所有他能想到的，能用在京洛身上的昵称都用完了，京洛才有悠悠转醒的迹象。

　　整整睡了一下午，京洛有些懵，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说：“我睡了很久吗？”

　　穆清回答：“对啊，都快八点了。”

　　说完，他半搂着京洛，帮他穿衣服。

　　京洛也乐得让他伺候自己，坐在床上醒神，穆清让他抬手就抬手，让他脱裤子就脱裤子，让他伸腿就伸腿，听话得不得了。

　　十来分钟后，京洛坐在桌前，等着穆清给他盛饭。

　　这半个月以来，穆清对京洛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从‘勤劳的小蜜蜂’生生变成了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人’。

　　说来也奇怪，京洛今晚的胃口出其的好，一连吃了两碗饭，，桌上的菜大多也进了京洛的肚子里。他今天的饭量是平常的三倍。

　　要不是穆清及时制止，京洛还想加第三碗饭的。穆清怕他等下涨肚，说什么也不让他吃了。见他态度强硬，没有半分妥协，京洛瞥了瞥嘴，放下碗筷。

　　吃完饭，京洛坐在门口吹海风乘凉，穆清担心他着凉，拿了一张毛毯给他披上，方才去收拾厨房。百无聊赖，京洛翻着手机，里面有很多他以前拍的照片，他恍然发现，他已经好久没有拍过照了。临近九点，京洛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从京母那里得知京铭期末考了班级第一，京洛的心情比自己考了第一还要高兴。

　　之后，他又跟许沢何楷西王睿哲，还有林方言和贺枢聊天，了解了一下他们的近况。

　　前段时间刚放暑假，许沢他们组队去了三亚，每天玩得不亦说乎，林方言跟他的导师去参加比赛了，贺枢则开始在他爸的公司实习……总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有事可做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等京洛回过神，已经十二点过半了。

　　他心生奇怪。

　　之前，每天晚上，只要一到十点，京洛保准犯困，雷打不动。

　　其实，不仅京洛感到奇怪，从吃饭的时候开始，穆清也察觉到了他今天的不正常。回想今天早上，他就发现京洛醒后的起色很好，整个人的状态也比前些天精神了许多。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京洛睡饱了的缘故，可是刚刚，他见京洛打电话聊天时喜笑颜开的样子，穆清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穆清宁愿相信京洛是睡足了。

　　悄声走近，穆清就着京洛的姿势，双手将人抱起放在自己腿上。

　　整个过程只用了他不到八分的气力，可见如今的京洛有多瘦弱了。

　　京洛知道是穆清，没有回头，顺势靠在他身上。手机屏幕上是京洛和林方言的聊天界面，他刚回了消息。林方言估计还在忙，过了好几分钟也不见他回，京洛便将手机拿给穆清。看了几个小时手机，他眼睛受不了了，有些酸胀。

　　“等方言回我消息，记得提醒我啊。”京洛说。

　　穆清回答：“好。”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天上繁星点点，在月亮的光辉下，周围的星星都失了色。

　　京洛说：“今天是十五了吧。”

　　穆清纠正他，“是十六了。”

　　京洛恍然大悟：“我倒是给忘了，十五的月亮是十六圆的。”

　　“记不清就算了，我帮你记着。”

　　“你说的啊。”

　　京洛粲然一笑，望着天上的星星，穆清则是垂眸看着他。

　　“嗯，我说的。”

　　过了一会儿，京洛心血来潮，“对了，你记性那么好，那我考考你怎么样？”

　　穆清一脸宠溺，“好。”

　　京洛：“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穆清：“十一年前，我十一岁，你七岁。”

　　京洛：“你送我的第一个东西是什么？”

　　穆清的手一直抓着京洛的右手，转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想了想，说：“小陀螺。”

　　他们小时候，除了扔石子玩沙子跳房子，京洛接触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玩具就是穆清送给他的小陀螺。

　　那时候的小陀螺与后来的不同，是胶制的锥形的小玩意儿，顶部有一小截儿拿捏的地方，拇指和食指轻轻捻起，稍微一用力，放在地上他就会唰唰转起来，小陀螺便由此得名。

　　京洛说：“那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什么吗？”

　　穆清不假思索：“你小时候最喜欢跟京爷爷一起去捕鱼。”

　　京爷爷是村里有名的捕鱼好手，他每次出海去捕鱼，京洛都会跟他一起去。那时候，穆清抵不住诱惑也跟着他们去了几次。京爷爷会跟他们将许多好听的关于大海的故事，教他们认鱼的种类。京洛对老人口中的故事早已耳熟能详，倒是穆清每次听的时候都显得十分新奇。

　　出海捕鱼也是穆清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之一。

　　对于穆清的这个答案，京洛不以为然，“你再想想。”

　　思索良久，穆清依旧毫无头绪，见京洛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答案，知道自己多半是忘记了，穆清妥协道：“我想不出来。”

　　京洛转而看着穆清，笑了笑，说：“笨蛋，我最喜欢你啊。”

　　面对他的突然告白，穆清有片刻的怔愣。

　　京洛接着说：“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呢，你倒是给忘了。说起来，还是你先说”

　　“没有没有，我没忘！”穆清立马否认。

　　京洛低笑两声，又咳嗽了几下，穆清连忙将他揽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