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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姜尚失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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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天看着杨戬的恼羞成怒,不由得在旁边开怀大乐起来。
她笑起来实在是没个样子,仰仗一张好皮囊才没能笑成一朵寒风里盛放的干巴皱菊花。杨戬瞥了她一眼,眼神很是嫌弃的样子,音天浑然无觉,只是扯着他的袖子边摇边笑着说,“又关人家三首蛟什么事?”
杨戬扯了扯袖子,没扯开。再看看她一脸的得意忘形,简直不明白有什么可乐的,干脆把人紧紧揽了过来拢在胸口。他的胸膛宽厚,直接把音天笼罩进去。
音天也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其实毫无长进,哭不会哭,笑不会笑,想不会想,说不会说。当人没学个当人的样子,当佛也没学个当佛的样子。不会跟着人事笑,也不会跟着人事哭。这么一想,突然就有些泄气地讪讪的。
“不笑了?”杨戬声音淡淡的,就着将她扣在怀里的姿势,把下巴微微搁在了她头顶。男儿装下音天的长发收拢的整齐妥帖又利落,周身淡淡晕着一股极为清淡且顽固的荷香。杨戬心思起了,下巴微微触在那发上,呼出去的轻微气流浮着,一点一点地撩着那发丝。
“不笑了。”音天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我是不是很没意思的。”
“谁说的。你多有意思。”杨戬声音平淡如水,郑重其事,“在我这作天作地的,谁有你这么有意思。”
音天怒不可遏,直直伸出腿来照着杨戬的小腿骨就狠狠来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怒视着他。杨戬疼得直抽气,但看着她一副怒气冲冲嗔怒的样子还是想笑,也禁不住乐起来。
挨了这一下,结结实实,杨戬发挥的是一贯的面不改色痛狂抽的冷静本事,人还是扣在怀里,等乐够了,杨戬用手拢了拢音天鬓旁的发,低声说,“你看,我也挺没意思的。”
所谓情之一路,大概就是两个都很没意思的人,在一起很没意思地呆着,说着很没意思的话,彼此还都觉得很有意思。
杨戬又轻声道,“就是你,就很好。”
后背是杨戬胸口厚重踏实的热度传过来,一颗心跳得坚定而沉着,不屈不折,温和平定。是很好。这么一个人。
音天觉得这胸膛很像当年瑶池里那一方水,温和亲密。在她还在迷蒙里沉睡的时候,,上古的神祇也曾在水边温语讨论,虽是争执,那语气也是脉脉的,一人对另一人说,“人若赋情,三身恶起。”另一人说,“你我生情,可起祸端?我还是不甘心,伏羲,我想看看。”
福至心神,仿佛突然惊醒般,她在那迷蒙和懵然中昏昏然地问道,“想看看什么呢?不甘心什么呢,情是什么呢?我也想看看。”
于是很努力想睁开眼睛。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她,也没有人听见她。但一念遂起,灵识乃聚,在那懵懂昏沉里再走几万年,等到她终于从那方水里走出来,曾经深情慈悲的神祇早已陨去,人间遍眼都是杀伐血气。她杀得累了,也不再去深究情这个东西。
现在她想,我也觉得这个东西,是很好,是该不甘心的。
于是她踮起脚尖,在杨戬唇上点了一下。
杨戬只觉得猝不及防间,她突然就吻了上来,吻完了,看着他笑,温声讲话,声音又轻又和,“你让金蛟鞭把头打坏了,讲话这么中听。”
杨戬不说话,只是沉沉看着她,而且目光越来越沉。音天暗叫不妙,从他怀里躲开,一边倒走着一边牵他的手,笑着说,“你师父他们还在等你。”
杨戬就这么任她牵着往回走,就这么正对着看着她,一双温悯的桃花眼,纵使不笑,那神采也像燎原的火一般熠熠。音天转个话锋,“这几日从战场下来,你心思不定。”
杨戬顿了下,眸色有些暗沉,但最终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到了主殿,西岐大败,此刻气氛有些颓败。杨戬看见姜子牙神思忧虑,安慰道,“等再战时,我与哪吒兄弟紧护师叔左右,师叔有师尊所赐的打神鞭,只要心神镇定,不必忌惮闻太师。”
姜子牙点点头,杨戬又道,“若能得胜,就要乘机劫他们的营,断了后路,不能贻误战机。”
自领法旨伐纣以来,杨戬一向是只听命,不为令,做得一把合格尽职的战场刀。一来他实际年岁尚小,许多事都不愿妄下定夺,二来他好不容易风波将定得个太平,不知不觉间就有些不愿费神多思。
但这些时日,见得这战场杀伐,自西岐去朝歌一路哀歌并战歌,尸横遍野。若战争不可避免,自然是越快越好。
再战的时候,杨戬与哪吒一左一右,一把三尖两刃刀,一把紫焰火尖枪,把姜子牙的身前身后护得严严实实。闻太师再以金蛟雌雄鞭来打,姜子牙以打神鞭往上一迎,打神鞭本就是元始天尊的利害法器,直接一鞭将闻太师的雌鞭抽断,气势不减,又将闻太师打下马来。眼见闻太师以土遁逃了,杨戬也不追赶,直奔后营,一把不灭三味真火烧照天地,把兵营粮草烧了个干净。败势已定,闻太师只好率军直退岐山七十里。
本以为西岐至此能喘口气,不想申公豹搬来的金鳌岛十天君做救兵,一搬就是十个。这十人不仅法力高强,还有十阵图相助,什么天绝地烈,金光化血。杨戬于阵法向来不精通,只听玉鼎真人逐个解释其中玄机便听得头疼。杨戬向来一把斧子砍天灭地神挡杀神,三尖两刃刀砍翻便是,对付的都是玉帝那些根源尚浅的兵将,哪里见过截道大教底蕴下这层出不穷令人无从应付的阴诡玄异手段。
此刻那十天君里的姚天君,更是七盏捉魂灯,一个扎草人,草人上写上姜子牙的名字,施法作符,就这么直直一拜,就把姜子牙给活生生拜成了个傻子。
西岐这边众将议事,只觉得姜子牙先是言语都成问题,像是变了个人,再是整日昏睡,整个人都不省人事。姜子牙身承伐纣使命,是整个西岐的主心,他一昏沉,西岐众将顿时散成一盘沙。
杨戬已经一日内连去姜子牙殿内看了三次,每次去时,内侍倒不阻拦,只是说,“丞相浓睡未醒。”杨戬看着酣睡的姜子牙,面上实在看不清异样,开了天眼,却是能看见姜子牙额前一股黑气萦绕不散,影影绰绰极为细弱,便是天眼也看不确定。饶是玉鼎真人见识广远,也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
音天闲来无事,端坐于案,一只手拿的是袖里乾坤里存的干货吃食,一只手拿着玉鼎真人送来给杨戬看的关于阵法的典籍帛书。杨戬走再回来的时候她在那咯吱咯吱,杨戬回来又走的时候她还在那里咯吱咯吱。丞相重病在身,西岐群龙无首,杨戬心头实在闹心,这咯吱咯吱就在那挠心挠肝又挠肺。于是杨二爷那走山剑眉不自觉一拧,音天顿时福至心灵从善如流,于是顿时那咯吱咯吱变得缓慢,小心,谨慎,体贴,而坚决。
杨戬登时就给乐了。
这么一乐,拧着的眉峰却舒开不少,杨戬呆了片刻,想到一些猜测,又去找了玉鼎真人。
音天吃得正入神,报音青鸟无源而现,音天以为如来又来催她听经,估摸着这个是可以逃的,却见报音鸟一言不发,口中却有细微金光。
那是报音青鸟口中叼着的空白的佛印偈言,音天面色微沉,把那法偈在空中一抹,帛就化成了齑粉,十五个细字浮在空中上下游动,佛光细微若无。
天道行局,落子定势,不发不动不生灭。
音天看了一会儿,那十五个字在空中浮了片刻,就全部直直拍在了她脑门上,那力度之大,就像给她隔空来了一巴掌敲爆脑袋,当头棒喝。
音天简直都不想再进行无意义的痛骂。
生灭生灭,若无有颠倒,若无有挂碍,若无有存在,若无有因果,便无有生灭。若无有生便无有灭。
那十五个字已经消弭了好一会儿,音天还是看着那地方,仿佛那十五个字还在,不仅在,还能看出花来。
无有存在,无有生灭,周而复始,没完没了。音天菩萨那颗平淡漠然的非人心,也生出那么一股子薄薄的悲凉味出来。
待杨戬第四次回来,纵然杨戬向来沉稳冷静,此刻心中烦闷,也耐不住随口纳罕说道,“师叔这是怎么了,颠倒昏睡,怕是让人暗算了。”
音天立时一顿,停下手里翻着的书,抬起眼来定定看着他。
杨戬与音天的目光对个正着,想起来出行前她给元始天尊那边的承诺,忙说
“我没有旁的意思,也并不是让你回答我,我只是随口一问。”
“谁在意给那老儿的承诺。”音天只是看着他,杨戬见过她凤眼里杀气腾腾的样子,见过她笑意盈到眼角的样子,却感觉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一双极美的凤目,仅带着一丝丝暖意,更多却是冷静平和,像是异常端稳,心思已平,非常认真地问,“你想知道吗?”
杨戬定定看着她,不知怎么心底一突,立即回道,“不想。”
她却笑了,道,“正好,我也不敢回答。”
杨戬真是惊奇了,话出口果然已离题千万里,“竟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音天怂得坦坦荡荡,摊手,“自然有,而且不少。”
杨戬坐过来,和她并排坐着,看她手里的那本书,顺手从她手里拿吃的,漫不经心且理所应当道,“无妨,若是不敢做而不必做,我们就服输退避,若是不敢做而非要做,那就我为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