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林海传》一曲禾

4、第四章

　　第四章 纨绔子仗势欺人 探花郎苦肉择主

　　林如海听见马蹄声猛地停住，转头看是武人打扮的一行人，打头的像是世家公子，肤色微黑，眉如墨画鬓若刀裁，高鼻深目薄唇，显得有些悍勇之气，仿佛在哪儿见过一般。

　　“三哥，好好的怎么突然停下了，人家车停得又不碍事，直接跑过去不就得了。”

　　林如海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个面如傅粉的公子，一双桃花眼，倒是比打头的俊俏，如今世人以男子面白唇朱为美，依自己的想法，倒是青睐打头的那人的相貌，不过，以后还是得看玉儿自己的喜欢吧。林如海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想到黛玉的婚事去了，自嘲一笑，玉儿才多大呢。

　　然而他这一笑，连说话那人也注意到林如海了，眼睛一亮，继而眯了眯眼促狭道，“男要俏一身皂，古人诚不欺我，三哥，你不去我可就去了。”

　　打头那人瞪了他一眼，“四弟，我们火急火燎地回去，可是为了给你擦屁股，别再给我惹事。”也不听他四弟回答，利索下了马往林如海那儿走去。

　　林保看这一行人的打扮和所骑的马心知不是一般人家，又见这人直奔老爷而去，便想拦在前头，林如海朝他摆了摆手。

　　来人走到林如海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了脚，拱了拱手笑道，“公子若是担心前头村庄里路不好走，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林如海定定地望着他，忽然开口道，“下官谢三皇子殿下好意，不过小女在怀，不便行礼，请殿下不要怪罪。”

　　阮棠先是一惊，想不到自己便服竟然被认出来了，定了定神瞥见此人怀里抱着的童子偷偷地转过头，还从兜帽底下偷偷地瞧自己，露出来的半张小脸已隐约可见未来沉鱼落雁之容貌，倒确实是个女童，便学那市井之人朝她扮了个鬼脸，女童扑哧笑出了声，忙把头又埋进年轻公子怀里。

　　林如海不妨阮棠被点破身份竟然还逗黛玉，自己也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阮棠笑道，“不妨被公子识破了，倒要请教公子大名。”

　　林如海笑道，“不敢当殿下请教，殿下有问，下官自当表明身份。下官姓林名海，表字如海，现今在翰林院忝居编修。”

　　“竟然是前科探花郎，”林如海的名字阮棠自然是听过的，“李大学士给我们授课时多次拿林探花的文章当作范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想今日在这儿有幸见到探花郎本人。”

　　“殿下抬爱，下官并不敢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林如海想，竟然在这里遇见这个无显赫外家、无元后嫡子身份而且名声不显的皇子，不过，这些别人眼里看来的不足之处却未必是皇帝眼里的不足，“下官请了假居家守妻孝，如今正要往庄子里去小住，有幸遇见殿下，是下官之福，不过郊野之地，不敢耽搁殿下行程。”

　　阮棠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忽然传来了喧闹声，原来是牵风卧雨骑着马径直冲了过来，而阮棠手下的人远远望见，误以为他们别有图谋，直接绊倒他们骑的马把两人绑了起来。林保忙上前道，“几位爷，误会误会，这是我们家的小厮。”阮棠瞧了瞧林如海的神色，笑道，“手下人太鲁莽了，林探花莫怪。”转头道，“赶紧松绑，像什么样子。”

　　卧雨顾不上扑打身上的泥土，着急道，“老爷，林叔，赶紧赶着车马离开大路，后头一伙子人跟疯了似的。”牵风急得直接扯着林保就跑，“赶紧啊林叔，大爷是不是还在车上呢。”

　　林保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仔细问，忙去赶车，林如海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后面是什么人？”

　　卧雨刚要说话，阮棠皱眉道，“我怕你这小厮也不清楚。我们倒是从头到尾知道得八九不离十。”

　　说话间已听见马蹄声滚滚而来，不时夹杂着扬鞭声喊叫声，然而林家车里仆妇丫鬟不少，车原本就是靠右边停的，路右边是个小坡，只路左边有大块空地，慌乱之中一时半刻也赶不到这边来，林如海脸色大变，抱着黛玉就要冲过去，阮棠一把拦住林如海，转身厉声道，“给我拦住后面那些人!”自己快跑过去林家的大车，喝道，“先把小少爷抱出来！”

　　李嬷嬷忙掀帘子把长豫抱了出来，阮棠看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裹在绣被里，伸手就要接，李嬷嬷看是没见过的人，倒不敢给，林保瞧着已看得见前面路上飞奔而来的马了，急道，“还不快交给殿下！”

　　李嬷嬷听到是位殿下，当即便愣了，阮棠忙笨手笨脚地把长豫接过来，王嬷嬷探出头来急道，“头！托着头！”阮棠忙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下姿势，一手托着头部，转过身来看见林如海也抱着黛玉赶了过来，阮棠皱眉道，“赶紧去那边空地站着，路上太危险了，”说着就抱着长豫往梅树下走，林如海心急之下也顾不得这位皇子殿下喧宾夺主了，对林保道，“告诉下人，人先出来，车上的东西跟车先别管了，人先到这边来。”

　　林如海一边走一边轻声哄着黛玉，“玉儿别怕，爹爹在这儿呢。”黛玉在他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斗篷上的风毛蹭在林如海下巴口鼻上，林如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黛玉忙抬起头来，“爹爹百岁！”

　　大步走在前面的阮棠忍不住回头望着他们笑了，倒把林如海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四皇子在旁边笑道，“想不到三哥你还会抱孩子呢。”

　　阮棠拉下脸来瞥了他一眼，“还有功夫在这儿磨牙，去看看那帮人要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四皇子哎哎了几声走了，林如海看着两个孩子都好好的这才定了神，被三皇子殿下仿佛相交多年的老友一样的做派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笑道，“竟然劳驾殿下给下官抱孩子，下官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阮棠并未答言，反而拾起来之前的话头，叹了口气道，“前头锦沙村里有个鳏夫，家里还算富足，只是人丁不旺，阖家只剩这老汉带着个小孙子，这老汉出了名的爱花，家里的院子里种满了各色花卉，他种的也格外好，一样的花苗，他种出来的就比别人种的开得花更大更香。”

　　林如海想到黛玉生于花朝节，又有不凡的来历，不禁感慨道，“必定是这老人格外用心。”

　　阮棠笑了笑，“恐怕比照顾亲孙子还用心。陆续有人听到风声，特意过来赏花的，这原本也是件雅事，谁承想不知怎么惹到了一位混世魔王，强行闯入老汉家里摘花，这就起了冲突。”

　　四皇子阮棣踢踢踏踏地走过来，厌恶地哼了一声，“这伙儿人也太狠了，不过是花花草草的事儿，就把人家六十多的老人捆着手，自己骑马上用绳子牵着老人跑。”见林如海用一只手去捂怀里小孩的耳朵，阮棣吐了口气，又道，“罢了罢了，三哥你说怎么办吧。哦对了，我当是谁家的少爷，是光禄寺少卿新娶的小舅子。”

　　阮棠皱眉道，“什么叫新娶的小舅子，你这嘴，真该管管了。”见阮棣毫不在意的样子，又问，“哪个少卿？”

　　阮棣朝上努了努嘴，“最近风头很盛的那位韩氏她哥。”

　　林如海也曾耳闻朝鲜献给当今圣上的一个处女异常得宠，圣上封其兄为光禄寺少卿，不想自己来西山路上先是遇见了两位皇子殿下，又碰上了外戚。

　　“正儿八经的小舅子？”阮棠问道。

　　阮棣皱了皱眉，“这个倒不清楚。”

　　那伙儿人被三皇子的人拦下了，正吵吵嚷嚷地叫正主儿出来，林如海心中有了主意，“这事儿，不管是不是正儿八经的小舅子，两位殿下都不便出面，殿下若是放心，不如让下官去看看。”

　　阮棣看了一眼阮棠，阮棠笑道，“四弟，这位便是林探花如海，如今居家守妻孝。往常李大学士拿林探花的文章教育我们，你必定记得的。”

　　阮棣哈哈一笑，“竟然是林探花，失敬失敬，不瞒你说，我被李学士折磨的，听见林探花的名字竟然有点头疼。”

　　林如海笑道，“四殿下果然是个爽快人，”皱眉看向那边，阮棠带的人因没有命令不敢动手只能拦着，倒被公子哥儿的人推搡中打了，道，“王嬷嬷过来抱着姑娘，两位殿下在这儿稍等，下官过去瞧瞧。”

　　王嬷嬷忙上前接过黛玉，“不如我抱着姑娘大爷去车里，还清静点。”

　　“不行！”林如海放轻声音道，“万一起了冲撞，惊了马，车里更不安全。抱着姑娘远远地站着就行。”李嬷嬷闻言更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去抱长豫。

　　阮棠看了看自己怀里睁着俩黑滚滚的大眼睛不哭不闹的娃娃，对林如海道，“就在这儿吧，我们兄弟俩的功夫，防身肯定是够的。”

　　林如海对着阮棠阮棣做了个长揖，“如此下官先谢过两位殿下，下官去去就来。”

　　阮棣忙把林如海扶起来，“林探花别客气，原本就是替我们出面。”

　　等林如海快步走过去，那边那位小舅子已经骑在马上拿着马鞭在抽人了，“你们他娘的知道老子是谁吗？好狗不挡道，给老子让开！”

　　林如海忍不住笑了出声，好狗的老子不也是狗，“这位公子，不如先下马好好说说，这老人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再怎么惹了公子生气，公子打几下骂几句就算了，何必跟乡下没见识的老头置气。”

　　那小舅子看林如海虽然人物出众，但穿的是毫无修饰的棉布衣裳，用马鞭指着林如海问，“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

　　林如海并不恼，仍然笑道，“并不敢教训公子，我不过是路过看这老人可怜，想替他求求情，这么一路过来，公子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再这么下去，恐怕就出人命了。”

　　那小舅子驱马走到林如海跟前，握着缰绳的手里还牵着栓老人的绳子，老人脸上早已遍布血痕，身上更是不忍直视，那小舅子嚣张道，“你睁大眼看看，老子是怕人命官司的人吗！我姐姐可是嫁给了国舅爷！”底下人也附和道，“我们姑奶奶可是最得宠！”

　　看来不是光禄寺少卿正儿八经的小舅子，林如海笑道，“失敬失敬，想不到是锦乡伯公子的家人，不知爵爷一向可好？”

　　育有现太子的元后病故之后，延平帝册立彼时的韩贵妃为继后，可惜继后一直无所出，且于一年后病故，之后宫里后位空悬至今。而锦乡伯乃是已故继后之父，严格来说，自然只有太后或皇后的弟兄才算国舅，元后非世家大族出身，家人流散各地，而当今太后早已驾鹤西去。

　　那小舅子骂道，“去你娘的，谁是那个死穷鬼锦乡伯的家人！”

　　随从也帮腔骂道，“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眼神不好！”

　　看来并不是大家出身，锦乡伯再如何落魄，他女儿也是皇上昭告过天地列祖列宗的皇后，这纨绔如此辱骂锦乡伯，恐怕都不知道锦乡伯风光的那一两年。

　　林如海故意皱眉道，“除了孝康皇后那边的，其他大大小小的国舅多了去了，哪个都说自己是国舅，谁敢在皇帝陛下面前这么说才真算是呢。何况哪个都仗着自己是国舅娶十个八个的小妾，国舅爷的亲戚，满京城里都是，谁有工夫去认识。”

　　孝康皇后便是继后谥号。

　　几句话把那小舅子说得心头火直冒，一时羞怒，马鞭就往林如海脸上招呼，阮棠手下的人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离得近的人自然伸手去挡，林如海却一偏头，正好被鞭梢扫到了右边脸颊，当下就冒了血珠儿。

　　打自己的下人甚至打平头百姓，打个半死也没有像这样玉树皎然的人脸上带伤来得震撼，那小舅子当下就有些怂了，“鞭子没长眼，你他娘的也没长眼吗！”

　　远处阮棠分不清鞭子落没落在林如海脸上，有些着急，林康老管家站的近，忙冲过去一看自家老爷的脸，当即心疼地落了泪，“我的少爷啊，当初殿试的时候，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夸的‘貌可比潘安，才不下子建’，好好的怎么在天子脚下就被打了，还有没有王法了！”林康那真是看林如海看得比自己儿子还重，哆哆嗦嗦地伸手想碰伤口又不敢。

　　林如海安慰道，“林叔怎么跟过来了，我没事。”

　　那小舅子一听更加心虚了，转念一想幸好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他也没猜出来自己的姐夫是哪个国舅，倒也是好事，忙把绳子一紧，老人就踉踉跄跄地摔倒在林如海脚下，“老子今天就发个善心，人给你，我们走！”

　　林如海只顾着去扶老人，阮棠的人没有指示也不敢拦，那小舅子便驱马带着人轰隆轰隆地走了。

　　老人跪在地上不住地给林如海磕头，不住地说，“谢谢大老爷救命之恩。”每一声都仿佛带着血。

　　林如海转过头，“林叔，你扶着去马车上，先送回城去给老人治伤要紧。”

　　林叔有些踟躇，“老爷你的脸？还是一块回去吧。”

　　人群里有人主动站了出来，“大人不嫌弃的话，不如让卑职给大人看看。老大爷的伤，卑职也能瞧，总比一路颠簸回城好。”

　　林如海在心里笑了笑，是了，这些皇子殿下们，出行带个大夫倒也正常，“多谢美意，如此就劳烦了。”林康忙喊了辆车过来，看老人的伤，倒不大敢扶。

　　阮棠阮棣望见那小舅子带人走了，让王嬷嬷带着黛玉长豫去马车里坐着，快步赶了过来，阮棠看见林如海脸上的伤口，皱了皱眉，底下人刷地都跪下，阮棠冷声道，“起来吧，回去每人领十鞭子。徐哲，用上次父皇赏的生肌膏给林大人用，给老人也看看伤。”

　　倒像是军营里的做派，看来这位皇子也不是一点心思都没有，林如海一边道谢一边想着，如此倒比自己设想的省了一半的力。

　　徐哲便是刚刚毛遂自荐的人，闻言告了声罪先用纱布把林如海脸上的血珠儿擦干净，待要抹生肌膏的时候，阮棠冷着脸接过来，“你去给老人看看，我来抹。”

　　“是，殿下慢慢地揉，下手别太重了。”

　　林如海觉得别扭，刚想说让下人来，这位三皇子殿下已经冷着脸动起手来了，只好闭嘴不言。

　　连一向万事满不在乎的阮棣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踢踢踏踏地跟着徐哲去看那个老人了。

　　等徐哲给老人看完了要回禀的时候，阮棠才停了手，“徐哲，你看这样行不行？”

　　徐哲看一眼伤再看一眼已经用了一小半的上好生肌膏，心疼得直抽抽，这生肌膏堪称肉白骨，治这点皮外伤实在是暴殄天物，忙道，“可以了。回殿下，老人没受重伤，骨头也都没事，就是皮肉伤比较多，我把我们带的跌打损伤的药都给老人留下了。”

　　阮棠点了点头，“知道了，剩下的膏药林大人留着吧。我们也没驾车来，还得麻烦林大人把老人送回家去。是我不周全，害林大人受了伤，今日确实有急事，改日再登门谢罪。”

　　阮棣在一旁忙摆手道，“没事没事，我自己回城也行。”

　　阮棠瞪了他一眼，“闭嘴，你就只会惹祸。”

　　林如海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伤，“殿下，下官有几句话，能不能借一步说？”

　　阮棠自然无有不允。两人走到那几株野梅树底下，林如海才道，“下官岳家是荣国府，荣国府和江南甄家是世交。甄家在京的几个人，行事不大像甄大人走一步虑十步。”林如海顿了顿才接着道，“下官受伤的事，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阮棠垂下眼，半晌道，“我知道了，林大人放心吧。”

　　“是下官自己受的伤，与殿下的手下无关，请殿下不要怪罪他们。”林如海作个长揖，听阮棠低低地嗯了一声，“那下官就先告辞了，”起身走了。

　　阮棠站在那儿一直望着林如海上了马车，又远远地朝他和阮棣行了礼，林家车队慢慢地走了起来，这才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旁的阮棣，揉了揉眉头，“走吧，趁着事情没捅到父皇那里之前，看看怎么能补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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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终于见面啦，以后尽量赶在十一点的时候发稿
谢谢梧桐雨都市的地雷，竟然收到地雷了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