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夭之苗 ...
-
智慧之鲑。
那是在芬恩——日后的丹纳——众多宝具中也极为出彩的一个，甚至可以说日后芬恩创下的种种功绩都活跃着它的身影。作用与北欧神话中主神奥丁的“智慧之眼”相同，却没有同样的副作用，可以说是非常好用了。
“智慧之鲑啊……”藤丸立香一脸神往，“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呢。”
“嗯……”库丘林满脸的一言难尽，被凯尔特女士透露了第一手讯息的森之贤者莫名地含糊其辞，“你看到就会知道了。”
隔天范格斯就当着所有人的面钓到了传说中的智慧之鲑。
藤丸立香：“……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进程被加快了的感觉。”
他只来得及吐槽这一句，下意识看向智慧之鲑的迦勒底御主立刻被闪瞎了眼——被钓起的智慧之鲑体态纤长，身姿优美，一看就知道是一条肉质劲道鲜美的好鱼，就是鳞片太鬼畜了些。
那居然是七彩的！在太阳的照射下七彩鳞片更加耀眼，凭空形成了一道彩虹。
早有准备的库丘林默默捂住了御主的眼睛，丹纳欢呼雀跃，高兴地呼喊：“太好了，老师！我真为您高兴！”他跑到范格斯身边，想要接过他的钓竿，“这是您等待了七年的鲑鱼吧？请您去品尝吧，我会接手您剩余的工作。虽然平时我不愿意劳烦萨博，不过今日特殊，萨博，也许你愿意帮老师将这条鱼烹饪熟？”
萨博立刻迎了上来，自从与丹纳缔结了关系之后，她就一直如此——为丹纳之忧而忧，为丹纳之喜而喜，乐意于为丹纳做任何事。反过来说，丹纳亦是如此——能被喜欢的人如此拜托，让她喜上眉梢：“请交给我吧，范格斯先生！我一定会将它变成一道美味佳肴！”
但是之前既欢喜又得意的诗人此时却低落下来，他凝视着丹纳，目光诚挚又哀愁，那份诚挚令丹纳深受感动，而那份哀愁则几乎使少年热泪盈眶，他站起身，沉重地叹口气：“我需要离开一会儿，很快就回来——在我离开期间，你们可以把鱼烤了，这样我回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成熟了。”*
丹纳安静下来，他意识到了老师有难言的苦衷——苦等七年一朝得偿所愿，却反而要将成果生硬地推远，这其中怎么可能没有蹊跷？——然而他又不愿意追问老师让他为难，体贴地回答道：“请放心吧，我一定照办。”
诗人用热切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他。*
“你绝对不会趁我不在是偷吃我的鱼吧？”范格斯问道。*
“我连一粒肉末都不会吃的！”丹纳说。*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范格斯一面喃喃说，一面转过身去，缓缓地穿过草坪，走到了草地边缘茂密的灌木丛后面。*
丹纳担忧地望了眼老师离开的方向，捡起鱼和萨博一起向小屋走去。立香也跟在他们身后，装作没有发现范格斯的异常：“我做饭也是一把好手哦，关于做鱼还有不少小窍门呢！”
三个孩子齐心协力地将鱼煮熟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鲑鱼盛在木盘里，映着绿茵茵、凉丝丝的草地，画面动人、香味诱人，令观者垂涎三尺；至少当范格斯从灌木丛后走出来时就是这样想的。他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被丹纳献上来的鲑鱼，用眼睛、用心、用灵魂。一个只有他知道的重大时刻来临了。*
他问丹纳：“看来你终究还是没有偷吃我的鱼喽？”*
“我答应过您了。”丹纳回答。*
“可是我不在。倘若你觉得情不自禁，说不定就会把鱼吃了。”范格斯接着说，“因为年轻人的欲望都极为强烈。我以为你会先尝上一口，然后把我的鱼吃个精光呢。”*
“但这是您的鱼。”丹纳骄傲地说，“我确实想要‘智慧之鲑’代表着的无限智慧，可是我不会去偷窃别人的东西，更何况这是您的鱼！与其偷吃，我为什么不向您学习钓鱼的技巧，获得属于我自己的鲑鱼，然后堂堂正正地拥有智慧呢？”
“不过，”他想了想，又笑道，“多亏了立香哥哥——他在做鱼上确实是一把好手，因为有他的提醒，我们没把鱼做坏。差一点它就要起泡了。那样的话，我一定忍不住想要把那个泡摁上去，然后因为不喜欢那块皮在手指上的触感而舔掉它吧。这样的话，虽然不是故意的，可还是偷吃了您的鱼呢。”
注视着少年满溢骄傲的笑脸，诗人下定了决心，与此同时，内心中感到一阵绞痛——他疼痛得一面颤抖，一面却又困难而坚定地开了口：“把鱼拿去吃掉吧，丹纳。”
“可这是您的鱼。”
“不，这是一个谎言。根据预言，这条‘智慧之鲑’却是会被我捉到，但是这并不属于我……丹纳，或者说芬恩？它属于库尔之子、拜森族的后裔——它属于你。你命中注定拥有这无尽的智慧，你注定无所不知。但我却没告诉你这一点，这就是谎言。”范格斯心情沉重地说。
“这并不是什么弥天大谎呀。”听到“芬恩”之名时，少年皱起了眉，然而丹纳仍然先安慰老师，他喜欢顺其自然，却不喜欢这种命中注定的言论，哪怕它对他有利，“即使如此，这条鱼至少仍然有一半属于您。请您吃掉它吧。”
“我不会吃的，哪怕是它身上最细的鱼刺尖儿那么大的鱼皮，我也不吃。”诗人坚决地说，他抖得更厉害了，“你现在就把这条鱼吃光，我会一边观看，一边歌颂异界和大自然的神灵。”*
于是丹纳吃下了“智慧之鲑”，当他咽下最后一块鱼肉时，范格斯便恢复了平静，又变得兴高采烈、热情洋溢起来。*
“哎呀。”诗人说，“我可是跟那条鱼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搏斗啊！不过我赢了，幸亏我赢了！”*
他欢欣鼓舞，像是达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伟业，然而能战胜自身，这本来就是值得称道的功绩。所有人都为他感到高兴。
这时，萨博突然上前一步，环视了所有人一圈后郑重地开口说：“我有件事，想请诸位见证——我想与丹纳缔结灵魂契约。”
灵魂契约。
知道这个契约份量的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连茫然的立香都是一脸不明觉厉。
范格斯率先开口，谨慎道：“你想好了吗，萨博？虽然丹纳是我的学生，我自然偏爱他，但这不代表我会对你视若无睹。这样的契约……你是认真的吗？一旦成功结契，你们两个之后就永远都分不开了哦？”
从灵魂上将两人彻底绑定，烙印下彼此的印记，无论相隔多远——哪怕是纵向的空间与横向的时间——都能感应到彼此；但是，它的限制也非常严苛，一旦缔结契约，即使横亘漫长的岁月，即使双方都已投胎转世，也仍旧无法分开。
一经认定，便是永生永世。
对于性情随意豪爽的凯尔特人来说，灵魂契约大概不是祝福，而是诅咒吧。
即使如此，仍有不少深陷爱河中的人们，被一时的狂热之情冲昏了头脑，冲动之下就想要定下灵魂契约——这也确实是检验忠诚的好手段。想要缔结灵魂契约的先决条件非常苛刻，首先要足以比拟灵魂的贵重之物，接着是足够支撑契约进行的强大魔力，见证契约的尊贵见证人，以及最重要的——两颗完完全全属于彼此的心。
绝大多数人都败在第一步上，偶有地位超然之人集齐了所有条件，却于最后一步溃不成军——想要一个人爱别人胜过自己，就已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更何况这还要求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呢，或许去挑战神灵都更容易些。
纵使真有人千辛万苦，排除一切不可能达成了契约，最后却无一有好下场——再热烈的爱都有冷却的时候，一世他们或许还能享受爱情的甜蜜，然而这期限若是延长到永生永世……不好意思，请问契约该怎么解除？
即使要从灵魂中剜去和当初所付代价一样的重量，让人痛不欲生，他们也甘愿。那是只有尝试过的人才能清楚的酷刑。是以范格斯才会这么问。
但是萨博却很坚定：“我想好了，丹纳，你呢？”
丹纳也点点头，他的神情中掩不去惊讶，瞳孔深处却是满是喜不自禁，那双蓝色的眼睛因心情波动起来，波光粼粼，美不胜收。两个孩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异口同声道：“是的，我们想要缔结灵魂契约。”
……好吧，灵魂伴侣配灵魂契约，完美。
范格斯默认了萨博和丹纳的请求，但是还是有一个条件没有满足——足以比拟契约者灵魂的贵重之物，还需要两件。
萨博微笑起来：“没关系哦，我这里有呢。连同丹纳的份一起。”
她将手伸入心脏，少女的胸膛发出微光，伴随着连库丘林都忍不住色变的强横魔力波动，萨博从她的心口取出了——两根、羽毛？
那不是属于任何一种鸟类的长羽，形状纤长优美，浑若无骨，中心处绘有神秘华美的图案，仅仅只是它散发出的魔力，就几乎使空间发生波动。
“……这可真是……”库丘林嘶嘶吸气，“凭这个力量……就算跨越时空都能做到吧？迦勒底远远不及啊……”无需精密的测量、无需电力的支持，只依靠羽毛自身的力量，就足够简单粗暴地进行灵子转移了。
这是只要出现就会引起腥风血雨的珍宝。
“啊。” 范格斯此时终于恍然大悟，“所以，‘智慧之鲑’……那不仅仅是我考验丹纳和你，同时你也在考验我吗？”
萨博羞怯地挠了挠脸，对长辈，还是丹纳的老师耍心眼这种事让她感到不好意思，然而：“这是必要的……毕竟，您看，我想要拿出的是这样的东西——不过，如果是面对‘智慧之鲑’都可以抵挡住诱惑的您，那么我也没什么不信任的。”
对于萨博的赞誉，范格斯欣然接受，他非自夸之人，但亦非自鄙之人。诗人小心地从少女手中接过那两根神奇的羽毛，让它们轻飘飘地浮在空中，随后面色一整，肃然望向萨博和丹纳：“那就开始吧。”
他上前一步，来到少年少女的面前，淡青色的魔力流水一般从诗人的身上流出，在半空中撰写除他之外无人可视的制约，范格斯的神情变得空白，他张开口，从喉间涌出的声音已不再是诗人的嗓音，而是更高处的什么“存在”借由诗人之口发出的喝问：【库尔之子、丹纳；异界之女、萨博——汝二人，欲结灵魂之契？】
丹纳和萨博高声应道：“是！”
撰写完成的制约重新转化为魔力，转而缠绕上浮在空中的两根羽毛，文字化为一道道细小的枷锁，密密麻麻地将羽毛围绕其中：【以此羽为根基，刻灵魂印记。】
它的话音落下，由文字所形成的枷锁忽然爆发出金光，光芒散尽，枷锁碎裂，然而其中镌刻的文字已深深印入羽毛之中，只有隐隐闪过的光泽才能看出羽毛上的文字刻印。本就轻飘飘的羽毛浮得更高了，下一刻它们方向一转，分别没入丹纳和萨博心口不见了。
“唔！”
两个孩子同时弯下腰，捂住胸口，眉头紧皱。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刻印已成。】
即使是魔力最微薄的立香也能清楚看到，原本已隐匿于两人身体的羽毛再度浮现出来，镌刻其上的文字变成金色的虚光枷锁猛然放大，它们环绕着萨博和丹纳不断旋转，越缩越小，直到最后凝结成两枚各有特色的花纹冲入少年少女的眉心——那两个纹章一闪而逝，男孩女孩的肌肤光洁如初。
然而确实有什么改变了。
从今以后，即使不幸失散，他们亦可找回彼此，再没有任何事物会变成两人之间的阻碍。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夭之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