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遥远》九分醉

3、第三章

　　路遥起来的时候，不过五点多。
　　房门一打开，只见晨雾缭绕，宛如仙境。
　　吸一口气，连空气都十分清新。

　　她拿着脸盆，去往不远处的水井。
　　山里的晨雾很浓，三米开外就看不清楚了。

　　等路遥快到井边的时候，发现那边有人。
　　对此，她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宋逸昨晚就跟她说过，住在这附近的人都会来这打水。
　　可等她走近，却发现那人竟是昨天见过面的季远。

　　他正在那打水，水桶往井里一放，一沉。手轻轻一勾，接着水桶便被提了起来。
　　只见他胳膊上的肌肉鼓起一块，硬邦邦的，桶里是满满当当的水。

　　季远把水桶放在地上，如有所感地抬头看。路遥的身影跃入他的眼帘，迎着晨曦，迎着朝霞，向他走来。

　　只一眼，他便挪开了视线。
　　再然后，他迅速拎起在地上的两只水桶，往前大跨步，如避蛇蝎。

　　自然这些统统都落在了她的眼里，昨个对他产生的一点点怜悯，现在已经都没了。
　　俩人逐渐走近。
　　路遥目不斜视，直视前方。

　　擦身的时候，他们俩都没相互打招呼，都只顾着往前走。
　　他两只手拎着水桶，脚一起一落，步伐相当稳健。

　　路遥回头，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轻哼了一声：傲娇鬼，老娘还不伺候呢。

　　路遥洗漱完毕后，回了屋，恰巧碰见了刚起床的宋逸。

　　“这么早就起来了啊，路遥。”宋逸笑得温柔，隐在眼镜后面的双眸更是柔得像一汪泉水。
　　“嗯。”她淡淡回了句。
　　他见路遥面色有些差，刚想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转眼，她就钻进屋子里去了。

　　过了会，路遥又从屋里出来。
　　“你有课本吗，我想先看一下。然后，晚点我们俩再分配一下课。”
　　“有的，你等等，我去屋里拿。”

　　宋逸拿了几本课本出来，递给她。这期间，他小心翼翼地偷瞄了她几眼。
　　路遥接过书，坐在椅子上一页页地翻看起来，神情认真。
　　他觉得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可又好像没什么事。为了再次确认，他又偷看了几眼。

　　“我脸上有花吗？你看那么久。”路遥的视线仍落在手里的书上，嘴里却轻飘飘地说出这么两句话来。
　　被抓个现行的宋逸，脸涨得通红，“我只是……只是看你今天脸色好像不太好，想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路遥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脸，问：“丑吗？”
　　宋逸“啊”一声，摇头，“没，没，很好看。”最后三个字细若蚊呐。
　　“是吗？”
　　他重重点了下头，又觉得不太好，便又接着说：“嗯，很好看。”
　　语气郑重，也诚恳。

　　在他眼里她有着黑白分明的眼，小巧的鼻子，红的唇。美得鲜艳，美得动人。

　　随后，两人吃完早饭，便分配了课。

　　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落满大地，照在人身上有点暖洋洋的。
　　路遥眯了眯眼，说:“你把之前那些课讲到哪个地方了，都跟我说下吧。”
　　宋逸：“嗯。”

　　下午四点的时候，路遥趁宋逸一个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打算自个出去随便逛逛。
　　她走过一片土地，踏过田埂，再跨过一条小溪，又走了段路，最后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绿草地。

　　有三只羊也出现在了草地上，浑身雪白，“咩咩”低声叫唤着。
　　路遥环顾四周，除了山，就是田，没人影。

　　草恰好没到脚踝过，走路的时候，那绿草柔柔地拂过，有些痒，又有些凉。

　　等她走近，发现那三只羊，一大两小。
　　大点的是母的，它脖子上绑了条绳子，绳长一米多，末端系在一块插入地里的木桩上。
　　母羊瞪大铜铃般的眼睛，有些警戒地看向来人。两只小羊撒腿边往母羊身后跑，边叫着。
　　路遥停下脚步，不再走近。

　　过了会，三只羊见她没什么动静，便放松了警惕。母羊低头吃着草，两只小羊互相追逐打闹，还跑到了路遥的旁边，刚靠近就立马撒蹄子跑了。

　　她刚半蹲下，正想唤小羊过来，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人声：“喂，你在这干嘛呢？”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路遥猛一转头，看向那人，随后她便从草地上站起身来。

　　“没干嘛啊。”她声音不紧不慢，面色从容。

　　那人走近，上身穿件背心，古铜色的皮肤在太阳底下闪着光，下身是一件长裤，腰间上缠了条有些脱了皮的黑色皮带。
　　皮带上还挂了串钥匙，裤腿上沾有泥土。
　　不远处有淙淙的流水声，她身后有羊叫唤的声音，面前有钥匙相撞所发出的清脆响声。

　　“倒是你在这干嘛呢？”路遥抱着臂，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季远站在她面前，身影黑压压地盖下来。
　　他扫她一眼，不作声。

　　路遥看着他走到那只母羊前边，蹲下来，摸摸它的背。母羊也很温顺，随后两只小羊也撒着蹄子跑了过来。

　　“这些羊是你养的？”
　　季远轻点头，随后直起身，转头问她：“你还不回去吗？”

　　路遥勾勾嘴角，眼里似有波光流转，“怕什么？”
　　季远想起那天在树底下，她也说了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连表情也同之前一样。
　　他又听见她说了句:“难不成，你怕我偷了你家的羊啊？”

　　季远没回应，漠然离开。

　　路遥见他离开，等他走出段距离后，自己也跟了上去。
　　她见他走到草地尽头，然后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路遥追着跑了过去，低头一看，只见季远站在下面，目光冷冽。
　　“你跟着我干嘛？”

　　路遥说:“我……我不认识路，不知道怎么回去。”
　　季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像是在探究她是不是在说谎。

　　静了几秒，他开口：“你从这里出去，看到一条小溪，再出去，沿着田坎走，就能看见路了。”
　　路遥摇摇头，“不要，我万一走错了怎么办？”

　　他看向她的目光里，带有些怀疑。
　　“要不然。”她眼珠子滴溜溜的在眼眶里直打转，狡黠道，“你带我出去？”
　　季远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她，说：“不行。”

　　路遥看他一眼。
　　他这才解释了句:“我还有活没干完。”

　　他身后是一亩地，不知种了什么。总共有四行，用透明的塑料薄膜盖着。中间部分冒出一株株小苗，绿油油的，一片生机。
　　路遥蹲了下来，把脸凑近他，笑着说：“那我等你干完活啊。”
　　他闻言，眉毛蹙起，脸上的怀疑愈加浓了。

　　“哎，我好歹也是这的老师好吧，你怎么那么不待见我啊？”她撇撇小嘴，语气里有三分埋怨，七分委屈。
　　她垂着头，阳光落在她的头顶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那你坐着吧，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
　　等她再抬头时，季远已经转身走了。顿时，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路遥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季远忙碌的身影，心想原来他刚刚是在这干活啊。

　　“这些是什么？”路遥坐在一石头上，双手抱着膝问。
　　季远仍蹲在地上，低头拔草，头发乌黑发亮。

　　路遥原本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可过了会，却听见他嗓音低沉，回了三个字：“西瓜秧。”
　　“真的啊？”
　　这回他倒是没回她了，路遥也没再开口说什么。
　　她从上面跳下来，落地很稳。

　　季远余光里瞧见她一脸雀跃，拍掉手上的泥土，然后朝他走来。
　　天边的光线如潮水般涌来，落在她的身后，那一瞬间光芒万丈。

　　泥土柔软，轻轻一踩就陷下去，留下一排深浅不一的脚印。
　　路遥在他身旁停下，也学着他蹲在了地上。
　　她凑近瞧她前面的那株小苗，不是高高立着的，而是像藤蔓那般往四周伸展开来，分枝很多，叶也多。
　　有的叶子巴掌大，有的又很小，还未舒展开，蜷缩着。叶子下面有白白的绒毛，肉眼可见。
　　透明塑料薄膜里，有很多水汽，附在薄膜上便成了水珠，晶莹剔透的。

　　路遥扭头问他：“你会种西瓜啊？种来卖的吗？”
　　季远看了看她，用眼神说话:你说呢

　　等季远干完活的时候，一轮夕阳已经挂在了天边。
　　他还是穿着之前的那件背心，不过肩上还搭了件衣服。手里拎着一黑色塑料袋，里头装着几瓶农药。

　　两人开始往外走，刚走没几步，路遥就停了下来，叫住他：“那三只羊呢？不把它们带走吗？”
　　季远：“先把你送回去，等会我再回来一趟。”
　　话说完，转身继续往前走。他穿着人字拖，吧嗒作响。

　　淌过小溪，上了田埂，再出去点，便是大路。
　　季远把肩上的衣服取下，拿在手里。走过大路，往一条小路上走。
　　一路尾随着他的路遥，这时有些疑惑地问：“这路，是不是走错了啊？”

　　他脚步停顿，转身朝向她，眼皮往上掀了掀，看了过来，“你不是不记得路怎么走的吗？”
　　路遥一楞，随后反应过来，打着哈哈，“记得一点点，就一点点。”

　　季远没再计较什么，只是说：“走这条路近一点。”
　　路遥“噢”了声。

　　他选的这条路确实挺近的，没过多久路遥就看见了院子。
　　季远没送她进去，两人随后在路上分开。

　　路遥走几步，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便回过头去。
　　“以后没事别到处乱跑了，要不然……”他顿了顿，没再开口。

　　路遥半转过身，嘴角扬着，“要不然什么？”
　　“没什么，记住别乱跑就行。”他撂下这句话，就走了。身影在落日余晖里远去，渐渐的消失不见。

　　路遥刚踏进院子里，宋逸便疾步上了前来，面有急色，“你去哪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他本来想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可屋里不见她人影。
　　起先他不怎么在意，以为过会她就会回来。

　　可左等右等，仍没见她回来，便急了。
　　出去找了一圈，没找到。他想着她可能已经回去了，便又回了来，可谁知还是没见着她。刚想再出去找，这才见她回了来。

　　路遥回他：“我出去随便走了走。”
　　宋逸见她无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最后叮嘱她，“以后出去了，跟我说下。毕竟你刚来，对这个村子里的路不熟，到时候走丢了怎么办？”
　　“不好意思啊，本来没想这么久回来的，所以就没跟你说了。”

　　这会，宋逸已经平定下来了，说:“你没事就好，以后出去了，就跟我说一下，我们相互之间好有个照应。”
　　路遥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