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春台 山鬼谣》悠悠晴天

5、虞美人

　　在李夫人的悉心教导下，瑶越发长成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

　　当她绣的牡丹栩栩如生地能够招蜂引蝶，当她的一曲《广陵散》能技惊四座、引人入胜，当她的一支《盘鼓舞》①能让人在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对她曼妙的舞姿如醉如痴时，穆王府上忽然来了一个人。看这人的衣着谈吐，必是从京城而来。当他看到瑶所能做的这一切后，满意地对穆州王公冶德笑了笑。而穆州王满意而又神秘地笑了笑。这天夜里，穆州王先是将瑶召进了他的书房，后半宿，又将她的父亲仲方陆召了进去。

　　书房的火烛闪烁着亮了一宿。

　　待清晨枝头的雀儿啁啾着从酣梦中醒来时，面无血色的仲瑶才搀扶着一脸苍白的仲方陆走出穆州王的书房。父女俩相互依偎着默默地走回到所居的小院后，仲方陆忽然转身将院门紧紧关闭，然后握住小女儿的手颤抖着压低了声音对女儿说：“瑶儿，你要逃，赶紧逃！”

　　仲瑶咬着嘴唇，拼命忍着眼中的泪水，摇头道：“爹爹和姊姊都在这里，女儿要是逃了，你们怎么办？”

　　仲方陆悲愤地一跺脚，抱头蹲在了地上。

　　“就算姊姊是王的嫡长媳，就算爹爹是王的左膀右臂，可王为了这一切，甚至舍了尉哥哥，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瑶垂手站在原地，终于忍不住让泪水绝了堤。

　　“可是……可是……那是个人间地狱啊……”仲方陆绝望地哽咽道。

　　瑶扶起父亲，为他擦去了脸上纵横的老泪。十四年来，她不曾见过父亲哭泣。而唯一的这一次，却是为了她。

　　“爹爹带着姊姊和女儿一直住在王府中，王一向待咱们不薄。女儿明白，为人牛马者，食人食，必受人驱……”

　　“当初，王允许尉公子娶瑾，爹爹就觉得是太高攀了不合适，可是看他俩情投意合，爹爹就没再做多想。没想到……没想到一时的贪念竟给你带来了如此的厄运……报应啊……报应……”仲方陆使劲地捶打着胸前，泣不成声。

　　“就……就当女儿此去是替爹爹和姊姊报恩吧……”瑶拼命拉住父亲的手，将头埋入父亲的怀中，哽咽不已。

　　父女俩站在小院中抱头痛哭。

　　三天后，那个来自京城的陌生人用一辆马车带走了瑶。仲方陆和从别府赶回来的瑾为瑶送行。抱着尉走后不久才降生的如今已经一岁多了的儿子的瑾很是奇怪：父亲怎么会忽然决定将妹妹瑶送到京城，送到那位她从不曾听说过的姨妈家？而且，她觉得，只是几日未见，父亲似乎一下苍老了许多。瑾试图问出其中的缘由，父亲只是凄惨地笑了一下，并未作答。

　　仲方陆从女儿瑾怀中抱过小外孙贤，亲了亲他肉呼呼的小脸，痛苦地暗下决心：既然注定要牺牲瑶，那么作为父亲的他就必须保护好瑾的既得幸福和利益……

　　失神地瘫坐在马车里的瑶听着外面传来的一阵阵有序的马铃声，思绪却乱得如同一团麻。可只有穆州王那夜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还清晰地回荡在她的耳畔：

　　“你若不答应，舜便再也回不来了……”

　　瑶长声叹息，泪水再次迷朦了双眼。

　　这是公冶氏天下孝宗朝五年的初秋。这年，瑶十四岁。

　　公冶氏天下孝宗朝六年的隆冬，京城一户家境中等，在官场上也并不十分得意的员外郎的女儿被选入掖庭为美人②。

　　当一个宦人前来接这位美人入宫时，他笑嘻嘻对她说：“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姑娘请报上您的尊姓大名吧。”

　　“小女季氏，名瑶。”她低着眼睛，微扬着下巴，朗声作答。

　　“那，你可认得老奴啊？”他又低声问她。

　　“恕小女眼拙，不曾认得您老。”她同样低声回答。

　　“嗯，老奴可认得姑娘。你记住喽，老奴姓刘，以后在宫中，姑娘行事是要同我商量的。”他小声在她的耳边嘱咐。

　　她回头看了一眼季员外，季员外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一切全仰仗刘公公了。”她微微躬身行礼。

　　“走吧，别让皇上等得太久了。”

　　一辆马车，将这位容妆华衣，却神色清冷的新美人从掖门送入了皇宫。

　　注：
　　①盘鼓舞：是汉代最负盛名的舞蹈，表演时，地面上置放数个盘鼓，舞者踏盘鼓而舞，完成难度较大的动作技巧。
　　②美人：后宫等级之一，依尊卑排序为：皇后、昭仪、婕好、烃娥、容华、美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