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下奏》十灰十

1、01

　　“耀君太耀眼了。”

　　“……这算是什么理由？”

　　傍晚安静的教室里，少年少女站在窗前浅聊，夕阳西下的橘光打在两人单薄的身子上。操场上仍有社团活动的学生，气排球的拍击声让少女忍不住缩起肩膀，垂下头避开少年的视线。

　　她不爱说话，轻声道出的话语显得有些低哑又含糊不清，但她忍住紧张努力将支离破碎的音节拼成完整的话。

　　“每次见到耀君就仿佛看到了太阳，闪闪发光地站在大家的面前，每到这种时候我就更加清楚自己是那么的无能，继续在一起的话我只会更加自卑……”

　　“纯子喜欢我不是吗？”耀君微拧着眉，眼中有些受伤。

　　“当然喜欢，可是……太痛苦了，站在耀君身边只会让我难受得喘不过气，这样差劲的我竟然会跟耀君在一起，我做梦都不敢想。”

　　“这算什么，只要互相喜欢不就好了，纯子也在一点点改变不是吗，抛掉那些负面想法吧，不要给自己那么多压力。”

　　“我们真的不适合……耀君稍微照顾下我的想法不行吗，比我还要适合耀君的女孩子多得是，跟耀君在一起只会让我痛苦而已。”

　　“那纯子也稍微照顾下我的想法不行吗，我还想继续跟纯子在一起！”

　　纯子愣愣地抬首，迷茫地望着耀君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轻咬嘴唇往后一退，拿起桌上的制服包就一声不吭地跑出教室。

　　黛纯子，她的名字。无论谁看到都会认为她是个阴沉沉的女生，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如果不是耀君主动来搭话并友善地对待她的话，她很快就会沦为大家霸凌的对象。

　　而耀君跟她提出交往更像是梦幻一般，但如此优秀的他给予了自卑的她太多太多的压力，在喘不过气的高压下她带着自私选择了逃避。

　　尽管不在他的身边，尽管只是远远看着就好，抱以这种委曲求全的想法，她的太阳还是在当晚消失了。

　　森下耀，十六岁，〇〇学院高二生，夜间11：45骑车离家，途中与货车相撞，当场死亡。

　　噩耗让所有认识耀君的人都陷入了悲伤，黛纯子趴在课桌上把脑袋埋在两臂中，根本不敢看斜上方的白色花瓶，呼吸的功能仿佛被剥夺了般，肺部与心脏疼得要命，眼泪不可控制地往下掉，沾湿了针织衫的衣袖。

　　即便如此，班上同学的言语如针一般向她刺来。

　　“呐，森下君的死真的是事故吗？”

　　“在瞎想什么呢，这当然是毋容置疑的吧。”

　　“那么晚了突然出门不是很奇怪吗，而且啊，我昨天路过教室时听到黛在跟森下说很过分的话，你说森下君不会是……自杀吧。”

　　“……都说不要瞎想了，再说，森下君怎么可能为那种女人自杀，他本来就是玩玩而已，现在这种情况那家伙别把自己当做森下君的遗孀来自我满足才好。”

　　刻薄的话声声入耳，但她仍当做没有听到般忍耐着，她早就习惯了忍耐。

　　耀君的葬礼她不想待太久，全程浑浑噩噩地度过，连滴眼泪都没有流。他的家人似乎并不知道他有女友，所以离场时她没有被留下来问话。

　　自那以后她再次被孤立，生活回到了没有耀君时的状况，没有人来找麻烦，没有人理会，就这么麻木地度过高中生活

　　五年的时间，仿佛像过了一辈子。在无病呻吟的自责中，黛纯子的身体每况愈下，失眠与抑郁的折磨中几次想到轻生，可当皮肤划破，鲜血染红手臂时又会想到耀君。

　　以耀君的性格，他绝对不会自杀的，他比任何人都要乐观积极地面对生活，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所以他才会是她心中的太阳。黛纯子总是这般说服着自己，可自杀还是事故，也就只有耀君自己知道。

　　她懦弱自卑的性格选择了逃避，那天下午的话真的影响到他了吗？耀君的死会是她的错吗？

　　负面情绪快要将她的生命蚕食殆尽。

　　手机的闹铃声响起，离她进入浅睡状态刚过一个小时。她翻过身掐掉闹钟，今天是休息日尽量多睡会儿吧，光是这么思考一下就完全没有睡意。
　　智能机的屏幕暗下，她看到的只有自己憔悴的脸庞。

　　纯子在床上又赖了半小时才爬起身，少量的睡眠让她身体不是很好，眼下还有很重的黑眼圈，但平时她还是会用淡妆盖掉，给同事的印象也就没有那么难堪。

　　她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再翻出医生嘱咐的药，伴着酒一同喂下，之后就静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动不动，有的时候她就会这么度过一天。

　　五年的时间和不健康的生活方式让她忘记了曾经跟耀君相处的美好记忆，但是耀君的死她一直都记得，强烈的自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莫须有又无病呻吟，在旁人看来只是矫情的自我束缚，但她真的完全放不下。

　　长叹一声纯子倒在地上，有地毯垫着不至于着凉。即便是狭窄的1R租住房还是显得太宽敞了，阳光没法从又厚又暗的窗帘照进来，房间里也就只有她一人的呼吸声。

　　这种颓废的生活方式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知不觉就成了习惯。

　　黛纯子躺了许久才发现一直响起的门铃声是属于自家的门，她烦恼地思考了是不是自己前几天在网上买的东西到了，于是不情不愿地起身找出印章拖沓地向大门走去。

　　打开门的时候纯子发现对方的手里并没有快递，而且注意到他的脸时她险些没拿稳手中的印章，很少会注视外人眼睛的她立即望向他的眼睛。

　　沉静，看不出情绪的波澜不惊，气质完全不同，或许只是长得像而已。

　　黛纯子胡乱地挠挠头发，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事，询问的声音有些沙哑，“请问有什么事吗？”

　　“还记得我吗，葬礼时应该见过一面，”男子偏偏脑袋露出个没有温度的浅笑，“我是森下耀的同胞弟弟——森下奏。”

　　纯子把手放下，再次看向这人的眼睛。那天的葬礼发生了什么见过谁她完全没有印象，那段日子她基本就处于混乱状态，但她并不认为他在说谎。

　　“……有什么事吗？”她再次问道。

　　“我有无论如何都要交给黛小姐的东西，所以能否进去再聊？”

　　纯子这时才注意到他提着袋子也就无话可说，只能让他进来，礼貌性地给他倒了杯茶后她就跑进盥洗室洗漱。重新回到矮桌前她又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黑发柔顺，偏长的刘海隐隐约约遮住些眼睛，清秀的脸白皙透着病气，却又比她发青的脸好些。双眸很平静，让她一眼就觉得看到了同类。他真的很像耀君，她猜耀君如果能长到那么大也该是这样，但会比他更阳光。

　　知道他身份时纯子确实很诧异，但并没有因为他跟耀君表面上的相似而混乱，她很肯定这个人不是耀君，也不可能成为耀君。

　　森下奏从袋子里拿出几本旧笔记本，正正地跪坐等待她洗漱好坐到他对面，然后就把笔记本推到她面前，“这些是我跟耀的交换日记，因为体弱的缘故我没有上学，耀会把在学校里发生的事都写下来，晚饭后交给我，而我写完后又在早上出门前给他，这些日记是我跟他的秘密。所以在家里只有我知道你是耀的前女友，也知道那晚他出门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是来谴责我的吗？”

　　“不是，耀的死不过是事故而已。明明第二天也能说的话那白痴偏要立马说，终究是咎由自取。”

　　黛纯子忽然不明白他的态度，但也只是垂头盯着被推到面前的笔记本一动不动。

　　“我没有跟父母透露你的身份，其他人的话也隐瞒下来了，”森下奏拿起一本在她眼前晃晃，“我从这些信息里推测，那些压力会让你毫不犹豫地寻死，所以站在耀的立场上隐瞒下来了。”

　　纯子心虚地拉拉衣袖，伤口被忽然揭开的疼痛让她焦急地不敢呼吸。

　　“果然要比我严重呢。”森下奏撑着脑袋轻飘飘地说了句，不温不火的语调很难让人恼火。

　　“什么？”纯子不再敢看他的眼睛。

　　“我跟黛小姐很像呢。耀从小就在自责是不是他把我的活力都抢走了，反正我是很习惯那种独处的生活方式啦，但他还是要自作聪明地弄什么交换日记。遇到你后他一定觉得你跟家里自闭的弟弟很像吧，所以打算拉你一把，结果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了。你说他是不是傻，我们这样的人只会伤害他人罢了，仅凭他是没办法拉起的。”

　　“……你究竟是来干嘛的？”她对于他对耀君的评价很反感。

　　“交换日记请务必留着，另外我还想告诉你的是，”森下奏慢悠悠地起身，礼貌地扯出一个微笑，“耀在说完他想说的话前，是绝对不会寻死的。”

　　“他……想说什么？”纯子没有挽留，但仍忍不住问。

　　“你应该知道的。”言罢他微躬身子后离开。

　　当关门声嘭地响起时纯子才回过神，如果不是矮桌上还留着几本日记，完全感觉不到曾经有个人就坐在她对面谈话。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干脆利落地不留任何痕迹。

　　她盯着桌上的日记，却没有阅读的欲-望。这会成为她痛苦的催化剂还是良药，谁也不知道。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了，这篇会是HE哦，放心食用。
不要提“NTR”或是“给耀君递绿帽”之类的话哦，这个玩笑只有阿灰能开（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