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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插·我辈岂是蓬蒿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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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老太监知道的东西最多,又喜欢嚼舌根。”他不顾和素的阻拦:“我偏要去看看。”
和素拗不过元昊,跟在他身后,两人拨开横生的枝杈,走到假山边。
元昊绕着假山走了一圈,看见有一个隐秘的洞口,他牵了牵衣角准备往里走,和素在身后看得心惊胆战,他劝道:“殿下——”
“你怕就在外面待着。”元昊继续往里走。
“奴才是担心殿下,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才就没命了啊。”和素焦灼不已,一下子就给元昊跪下来。
元昊不理他,继续往里走,然而他走了没几步就返回了,和素看到他回来了忙赶上去:“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这才几步。”元昊拍拍衣上的灰往外走:“里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应该挺宽敞的。”
“殿下您可真吓死奴才了,奴才这命要给您吓没了。”和素还在后怕。
“你胆子可真小。”元昊打趣他,顺便抬头看看天色:“是不是有些晚了?该回去了。”
一路上看着高高的宫墙,元昊又想起他要去齐国为质的事情,不担心吗?怎么可能。
不过他又总有一种莫名地轻松。
他现在怕见到郑淑妃,更是不想见到元氏这些人,他觉得自己是天地间最尴尬而羞耻的存在,所有的魏国人都在看他笑话,而他正是个十几岁的好面子的男孩子。
他想逃避。
走到昭阳宫门前,就遇上了皇后,元昊暗道不妙,他担心郑淑妃会出事,但面子上还是非常恭敬:“儿臣拜见母后。”
“呵,元昊,”皇后是个高傲的女人。其实她是圆滑聪明的,对其他皇子她并不是不能装做慈爱关怀。
不过对元昊不行,她的圆滑不足以让她无视郑淑妃盛宠时的跋扈。
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无法对元昊给予元昌的威胁淡然处之。
皇后嘴边勾起讥讽的微笑:“你可真是宫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哥,一点都不知道民间疾苦啊,你可知道魏国现在多少人饭都吃不上,你竟然还为了一盏燕窝去烦陛下,当真是太不懂事了,血燕和金丝燕有什么区别,”她靠近元昊,挑衅地说:“更何况吃了败仗的郑氏之女,有什么资格挑剔。”
元昊还是个心比天高的年轻人,这样的年轻人通常忍受不了任何这样的羞辱。
他很想发作,反正他不日就要前往齐国,皇后没办法对他如何。
然而郑淑妃还在这里,他或许可以摆脱魏国的这些烦心事,但郑淑妃的一生早已经出售给了这座昭阳殿。
他所以还是忍下了,作揖:“母后教训得是,儿臣知错。”
皇后没看到元昊的愠色,自己反倒生气,她哼了一声:“没本事就不要要求太多,魏国没钱养闲人。”说罢她就甩袖走了,元昊送走她,连忙进殿去看郑淑妃。
才走到殿外就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一进去就看见斫桐哭着跪在地上,左脸还淌着血,旁边散落了一个铜香炉,上面还沾着血污,元昊知道那又是郑淑妃砸的。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她尖锐的怒喝:“混账东西!谁让你去求人了!本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元昊不想说话,他同她没什么好说的,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多说一句都只会激怒她。
所以元昊只是跪着,他看着郑淑妃发火,把东西扔得到处都是,到处都是一团乱麻。
地上尽是散落的碎片,耳边还充斥着郑淑妃尖锐的叫骂和斫桐低低的呜咽,元昊知道窗外还有很多奴才在偷听,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元昊忽然觉得这样很没意思,他站起了身。
郑淑妃瞪着他,反而笑了:“你要造反吗!逆子!哈哈哈哈,你还知道叛逆啊!元昊,你这个懦夫。”
元昊没理她,转过身走出门,对门外的两个宫女说:“把娘娘扶到床上去休息,剩下的把屋子打扫干净。”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站在原地没动,元昊反手就是一耳光:“我叫你们去。”
那宫女愣着,甚至不敢先擦掉嘴角的血迹,连忙就进去。
元昊眼睛扫视了一下剩下的人,那些人也纷纷埋下头进去打扫了。
他拍拍袖子往自己的宫殿走,那两个宫女他见过,是昭阳宫扫地的粗使丫头,力气大得很,她们知道怎样把郑淑妃“扶”上床。
甘泉宫内。
皇后同元昌正好谈起了齐国的事情。
元昌好奇地问:“母后,儿臣听闻高嵘开了两个条件让父皇选,那另一个条件是什么?”
“还有一个条件是让你迎娶齐国公主,同齐国联姻。”皇后慈爱地看着元昌。
元昌一时有些后悔:“为什么不选那一个?”
皇后失笑:“怎么?昌儿你想娶齐国公主?齐国那种野蛮地方的女子可不像魏国的闺秀。”
“景和公主的美貌可是在三国都颇负盛名,你说过我要娶最美的女人作太子妃。”
皇后摇摇头:“恐怕高嵘想嫁的不是那个景和公主,和亲的多半是他最宠爱的康乐公主。”
“康乐公主?”元昌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皇后:“就是那个喜欢杀人的公主?”
“是啊,”皇后看着他的表情不对,微微有些讶异:“昌儿你喜欢她?”
“她多有意思啊,而且又是高嵘最宠的女儿,有她在齐国就永远不会再对魏国如何,”他拉住皇后的手:“母后,元昊那个小杂碎去不去齐国无所谓,总都在咱们眼皮底下呢。”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无论谁都有些想娶。
“此事无须再议,本宫好容易才劝动你父皇。”她威严地看着元昌:“齐国人不是好相与的,昌儿莫要玩物丧志。”
昭阳殿内。
元志身边的人忽然来了。
元昊倒有些惊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见那太监毕恭毕敬地行礼:“奴才见过三殿下,陛下传三殿下到畅春园叙话。”
“父皇可有说是何事?”
“奴才不知。”
元昊满腹疑窦地跟着那人到了畅春园。
这时候看着元志倒觉得他正经多了,看起来竟像个慈父。
元昊行过礼后就没说话,元志反而显得有些热络,他的声音有着父亲特有的磁性,温和得让元昊恶心:“昊儿,到八月的时候你便要满十五岁了吧。”
“回父皇的话,儿臣今年十六。”
“哦,哦,对,是十六,朕忙了一天都搞混了。”元志玩笑般地笑笑:“你长大了,很多事情父皇也需要同你讲清楚。你也知道咱们魏国同齐国交战这些年,一直战绩不佳,眼下齐国终于同意停战,但要魏国送一名皇子赴齐为质,你几位弟弟都还年幼——”
“父皇,”元昊的声音很平静:“儿臣愿意去齐国。”
“啊——”元志没想到此事如此轻松,他一脸欣慰:“真是深明大义,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元昊抬头对上元志的眼睛:“父皇,不过儿臣有几个请求。”
“说吧。”元志很积极。
“儿子想见一见使臣。”
元志笑了:“你们总会见面的。”
“还有一件事,求父皇见母妃一面。”元昊十分恳切:“只见一面就好,母妃她日日都在思念您,她很想再见您一面。”
“行,行。”
元昊相信,元志甚至没有听清他的话。
一段失败的婚姻,怎么能指望一个正在迷茫的孩子去挽回。
但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别国,或许能给这个孩子指明方向。
很难想象这是齐国高嵘的意思。他派了他最信任的军队和使者——关中军,裴季,单凭他们的名号,足以吓死所有想要暗杀元昊的刺客。
很久以后,元昊时常回忆起出发那天——
日头很大,可是他没有挡眼睛。
七月里的艳阳天,照得前路一片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