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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含情欲说宫中事 ...

  •   静谧的凌霜殿忽然暴出一声尖叫。
      敏妃?
      澄琉扶着肚子起身,她走到门外,问:“敏姐姐?怎么了?”
      敏妃转过头来,脸上满是惊愕。
      澄琉也一样。
      ——因为她看见敏妃的脸上淌下了血。
      “你怎么了!”
      “娘娘,血是屋檐上滴下来的!”敏妃身边的宫女道。
      “殿下!”红萼不知从什么地方过来,捂着嘴一直流眼泪。
      浦泽把红萼往后拉,对澄琉说:“殿下快回屋休息吧!”
      澄琉身子往后一倒,她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生夏赶紧扶住她,一边给红萼使眼色,一边拍澄琉的背:“没事没事,你回去坐下,该喝药了。”
      啊——
      忽然又是一声尖叫。
      这次是敏妃的宫女,她的脸已经吓得变形。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门外,已经昏暗的天色下,站着一个人,一个带着福娃娃面具的人。
      血从面具的眼睛里缓缓淌出来。
      生夏觉得自己的手臂猛地一沉,她赶忙使劲扶起澄琉。
      “那是谁!”
      “把她抓起来!”
      “快来人!”
      周围是奴才们的喊声,在澄琉脑子里嗡嗡嗡地乱响。
      她觉得自己的视线中间好像绽放着五光十色的烟花。
      “殿下我们先进去,”生夏使劲给澄琉顺气:“你现在激动不得,知不知道?想想肚子里的小宝宝,想想你说的,他穿着红斗篷,在雪地里要你抱。你想想陛下,他要是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他该多高兴,是不是?你们以后可以一起来雪宫赏花,你要教他骑马射箭——”
      “生夏......”澄琉的胸口起伏不定,像涨潮时的波涛:“我好晕,我好难受!”
      “叫燕太医!”生夏对浦泽喊道,接着她把澄琉扶到椅子上:“你看着我,看着我!澄琉,这是有人蓄意要害你,你不能上当!这时候坚持不住,你的孩子就危险了,知不知道!你看着我!”
      澄琉看着生夏,她渐渐平静下来:“我......我好怕......生夏!”
      “别怕,澄琉,你是高家的女儿是不是?你是天底下最勇敢的人,你怕什么?那不过是有人刻意做的一些小把戏,吓唬小孩儿的下三滥!你不怕!”生夏紧紧抓着她的手:“太医说了你不能受惊,你不要吓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好吗?”
      澄琉颤抖着点头。
      “这就对了,”生夏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我们去给陛下写信好不好?我们让他回来,回来陪你。我们告诉他,他很快就有一个小宝贝要诞生了。”
      “我好想他!”澄琉哭了出来。
      “陛下收到你的信,一定马不停蹄地就赶回来,他以后天天都会陪着你的。”生夏看见燕文来了,立马伸手招呼他赶紧过来:“让燕太医请个平安脉,好不好?”
      澄琉把手伸了出去。
      燕文的手搭了上去,然后脸色越来越难看。
      “殿下还是吃不下东西。”他甚至没有疑问的语气:“寻常人不吃东西尚且过不去,何况您现在有身孕呢!”
      听他的语气,他一定不相信有人会真的一口东西都吃不进去。
      “对不起,我真的......”澄琉在生夏怀里哽咽。
      “殿下真的很努力地在往嘴里塞。”红萼红着眼睛替澄琉解释。
      “殿下的身体太虚弱了!”燕文的脸色非常难看:“现在气血非常乱,胎像也不稳。”
      “你们去备膳,”澄琉喘着气说:“我都吃,我都吃!”
      “微臣去给殿下煎药。”燕文退下了,他走出去的时候还擦了擦额头的汗。
      药是安神固气的药,苦中带酸。
      澄琉硬是一滴不落地灌了下去,也拼命捂住嘴不让它吐出来。
      没有人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她一个人忍得虚汗淋漓。
      出虚汗的时候,身子总是会发冷。好像走在数九寒天的雪地里。
      好深的雪。
      快没了膝盖,在这样的雪地里走路,比在水里走路还困难。
      她非常疲惫,因为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一个穿着红斗篷的小男孩,漂亮的小男孩,他的眼睛是清澈的琥珀色。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孩子?
      他乖巧地趴在澄琉的肩头,澄琉正看着远处。
      远处站着一个人,巨大的头,诡异的笑容,血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澄琉吓了一跳,然后小男孩从她的臂弯滑落。
      他掉进了雪地里,红色的斗篷,红色的血。
      澄琉醒了过来。
      她习惯性地,手先放到肚皮上。
      然后,不等周围的人开口,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平平的肚皮——
      她失去了她的第三个孩子。
      听他们说,她还失去了可爱的白蹄乌。它被人割断喉咙,扔到了屋檐上。
      滴到敏妃身上的,就是白蹄乌的血。
      怎么会这样......
      她醒了,所以周围忽然变得非常吵。
      端贵妃在解释,她说她已经找到了凶手;敏妃说她当时吓坏了,她很同情澄琉的遭遇;红萼只是低声啜泣。
      生夏说:“殿下需要静养。”
      然后周围就安静了,她们陆续离开了她。
      “燕文呢?”澄琉问:“我想见燕文。”
      生夏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你等一等。”她转身出去了。
      燕文进屋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他看见的简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尸体。
      那个曾经容光焕发、笑意温柔的女人,现在眼神空洞地陷在被子里。她的皮肤苍白暗淡,身体枯瘦干瘪,连呼吸都似有若无。
      这样一个人,怎么还能称她为活人?
      “我是不是不适合再怀孕了。”她问。
      “只要您细心保养......”燕文艰难地开口。
      “我不是问还能不能有,我问你,是不是不适合再有。”
      燕文没有说话。
      还能不能有?
      太医有无数种办法让你再怀孕,除此之外,他们还有无数种说辞——只要您细心保养,只要您好好将息。
      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得准呢?怀不上便是你没有好好养护身体,要么就是你没有福气。
      这种事情怎么能怪太医?怎么能问太医?
      所以她问还适不适合再有。
      适合——她还有机会保养好身体,然后怀上一个健康的孩子,接着像其他女人一样度过煎熬的十个月,然后把那个小恶魔生下来。不适合——怀上了也会像今天这样。
      燕文还是没有说话。
      ——不适合。
      “我什么时候可以喝避子的汤药?”她问。
      “殿下?您......”
      “如果生不下来,我还怀他做什么,徒增杀孽。”
      “可,可是——”燕文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会跟他解释的,你不要担心。”
      “避子汤药都是极寒之物,对身体伤害很大,您至少也得等一个月以后才能用药,”燕文沉痛地说:“您还可以好好想想。”
      “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折腾,”澄琉说:“太残忍了,不是吗。”
      燕文没有说话。
      他还有什么好说?
      这样一个年代,这样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她心里是怎样的挣扎?
      一碗药下去,就断送了她人生中又一个梦想。
      但她已然厌倦了怀孕,厌倦了无休止的卧床、汤药、眩晕、反胃和流产。
      有人说成为母亲可以使一个女人坚强。那么一个能忍心放弃做母亲的女人,岂不是已经无坚不摧。
      只要不怀孕,澄琉觉得她的身子就是铁打的。
      她只卧床修养了几天便觉得痊愈了,只要不疾走,体态甚至看起来还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小姑娘总是闲不住,想想看,她几乎在这个小院子里待了快五个月。
      她得出去,得去做点什么。
      可她出去做什么?去见谁?
      还能见谁?
      澄琉走到了胭脂巷里,那扇门前。
      这间屋子竟已经上了锁。没人了?
      “您找哪位?”路边一个挑着担子的脚夫问。
      “花苞儿呢?”
      “花苞儿?”脚夫笑了。
      “她之前住在这里的。”澄琉皱眉。
      “这里头住的都是biao子,一会是这个,一会是那个,男人自己都分不清。”
      澄琉看着他,忽然说“你不是一个脚夫。”
      脚夫笑了:“我就是脚夫的命。”
      “我命由我不由天。”
      脚夫扶了扶肩上的担子:“您请跟我来。”

      每一个繁华的大城市里,都总会有一些藏污纳垢的黑暗角落。
      越是繁华的城市,越是这样。
      城市本身就是一种诱惑,它繁华喧嚣、它包罗万象,但它唯独容不下贫穷。
      所以无数被城市吸引,却又不为城市容纳的人们,需要找到一个藏身之所。
      这样的地方通常隐蔽而阴暗肮脏,连统治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脚下有这样的地方,也永远不会知道里面住着些什么人,在做什么勾当。
      如果有一个人,他需要隐姓埋名,然后悄无声息地做一些事情,选择这种地方安顿是最合适不过的。
      刀疤老刘就住在这样一个肮脏的迷宫里。
      澄琉看见他的时候,他正舒服地摊在一把竹椅上,花苞儿跪在他的脚边,手指灵活地帮他捏脚。
      “你看起来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皇帝都像皇帝。”澄琉俯视着他。
      “哎哟——”刀疤老刘舒坦地哼哼了两声:“您来了——哎,哎,就是那里,cao他娘的真舒服,小贱货!”
      花苞儿手上使着劲儿,看着刀疤老刘笑,骂道:“死鬼!”
      “好了好了,”刀疤老刘坐直身子:“你下去。”他挥手赶开花苞儿,转而笑着看向澄琉:“有几个月不见您啦?”
      澄琉笑了笑。
      “您这清瘦的,是害相思病了?”他笑。
      澄琉看了看外边奔跑的孩童,她的手不自觉放到了小腹上。
      刀疤老刘盯着她的肚子:“这是——”
      “我已经失去他了。”澄琉低头看自己的肚子:“我没能保护好他。”
      刀疤老刘嘴里吧唧吧唧,不知道在嚼什么,他看着别处没有说话。
      一个女人在感慨她早夭的孩子,除非你是她的丈夫,或者你想做她的丈夫,否则一个男人通常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澄琉也不想多说什么,她坚信刀疤老刘只是客套地假装不知道,他或许甚至比她知道得更多。
      她原本也是来打听这件事的。
      但她现在却不敢开口。
      “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刀疤老刘抠了抠手指甲。
      “不知道,从一开始就不知道。”
      “他可能会难过死。”
      澄琉看着外面走动的人:“这些都是你的人?”
      “可以这么说。”刀疤老刘喝了口凉掉的茶水,咂咂嘴:“但他们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做什么。”他看着澄琉笑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我也是。”澄琉叹了一口气:“我好像一直在无休止地等待。”
      “你大概是天底下最清闲的猎人,只要坐着,就有猎狗把你要的猎物奉上。”
      “但豢养猎狗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澄琉说:“尤其他不能算是我的猎狗。”
      “你最好把他当作猎狗,殿下,你将会是齐国第一位女皇,所有人都是你的猎狗。你只需要在他们饿了累了的时候给他们想要的。”刀疤老刘说:“然后在夜里拴好他们,确保他不会对你露出尖牙,他们会是你最忠诚的狗。”
      “他现在跑到前线去了,信倒是经常写,但半个字不提想我,全是絮絮叨叨一些他的见闻。”澄琉喝了一口花苞儿奉上的茶:“我已经拴不住他了。齐国即便打下来了,有没有我的份还不知道呢。”
      “殿下,”花苞儿开口:“要拴狗,就用铁链子,要拴男人,就解开裤腰带去拴。”
      澄琉皱眉。
      “话糙理不糙。”刀疤老刘说:“他这么把你晾着也不是个办法,谁知道他一个人在边境想些什么,又捣鼓些什么?万一他翻脸不认人,把高家给害了,那可就完了。”
      “那我现在写信去跟他求饶吗!”
      “你看你,又发脾气。”刀疤老刘说:“我知道您是老高从小惯大的小公主,所有人都该迁就你,连姓梁的都哄着你。但是你现在就是寄人篱下,就是在元昊那小子手下讨生活!他不理你,就只能你去服软,否则你能拧得过他?”
      “我知道了。”澄琉颤抖着嗓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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