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白莲（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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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桌对面的中年女人刚开了个口，后面的话就被吸管吸到杯子底部空气时发出的杂音堵了回去。
将奶茶中的珍珠囫囵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的崔华瞥了她一眼道：“您接着说，我听着呢。”
崔华的发小梁振豪在一旁简直如坐针毡，本来约在麦当劳谈事已经让他有些难堪，崔华又一坐下来就自顾自大快朵颐，丝毫不给他以及钟清晗母女面子，但他也知道崔华这个人向来古怪，暗暗叹了口气，看着他手中吃了一大半的汉堡说：“够不够？不够的话我……”
崔华将剩下的汉堡塞进嘴里，一边折叠包装纸一边摇头，因为饮料已经喝完了，下咽的时候看起来有些艰难，翻了个白眼又拍了拍胸口后终于开口说：“不了，一会儿我午休就结束了。”
坐在母亲边上的钟清晗听到这话脸色又是一沉，有些委屈地抬眼去看她对面的梁振豪，无声地抗议他怎么找来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
梁振豪顶着女友的视线压力，有些无可奈何地眨了眨眼，正愁怎么化解尴尬的场面，一直像是处于状况外的崔华却一抹嘴，眼神也同时认真了起来，看着钟母正经道：“阿姨，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家最近发生的怪事，是想说你家闹鬼对吗？”
钟母微一愣，不等她回应，崔华又接着说：“而且鬼是你丈夫前妻留下的女儿钟漪招来的。”
钟母和钟清晗两人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竟然都是去看梁振豪，崔华也顺势转头看向他，见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又在他眼底找到了一丝茫然和讶异，于是心下了然，估计这对母女只和梁振豪说了闹鬼的事，却没说她们的怀疑对象。
崔华又转回来，见钟清晗母女二人对视了一眼，钟母像是卸下了包袱，也不再拐弯抹角，紧盯着他说：“崔大师，您也觉得她有问题吧，我就说那丫头回来之后就不对劲，清晗偏不让我直说。”
崔华因为她一声“崔大师”而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侧过头一边挠耳垂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来：“她有问题可不是我说的，不全都是你暗示的？”
“什么？”
崔华坐正了身子，从怀里掏出一副银边眼镜，戴上后无比认真地将钟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又用同样的步骤打量了一遍钟清晗，最后微笑道：“两位身上没有任何异常，不必多虑，疑神疑鬼有损阳气，反而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可……”
钟母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边上的钟清晗按住手抢过了话头：“我们明白了，多谢指点，麻烦你特意跑一趟。”
“不麻烦，我单位就在对面。”面对年轻漂亮小姑娘的笑脸，崔华心情很好地回以灿烂的笑容。
虽然事实上他什么忙也没帮上，却这么迅速而坦然地接受了钟清晗的道谢，梁振豪都替他有些害臊。
送走钟清晗母女二人，梁振豪一把拉住脚底抹油准备开溜的崔华，严肃地问道：“确定没什么问题吧？”
“你想她们有问题吗？”
“当然不想。”梁振豪不假思索地答道，语气中还带着对崔华竟然会这么问的奇怪。
崔华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我可以肯定，她们身上干干净净，根本没有鬼怪作祟的痕迹。”
梁振豪知道崔华所在的单位很特殊，所以才会找上他帮忙，也相信他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人，但钟清晗家近来确实不太对劲，她们母女已经好些天没睡过安稳觉了，连原本不怎么相信鬼怪之事的钟父也在接二连三的飞来横祸后默许了她们找“大师”来解决这件事。
崔华不是她们接触的第一个“大师”，却是第一个说根本没有鬼的。
“那半夜的电话……”
“骚扰电话很稀奇吗？淘宝上就能搜到这种服务。”
“镜子里的鬼影……”
“大晚上光线不好，窗帘、衣服什么的都有可能看错。”
“鬼压床……”
“网上到处都是鬼压床的科学解释……”
“那清晗的爸爸出门被车撞，还被人举报……”
“那是他运气不好，或者得罪人了吧？”
钟母先前所说的种种怪事被崔华一一轻描淡写地击破，梁振豪一时也想不到更多的事迹，甚至是觉得他的反驳非常有道理，难怪他前面表现得那么心不在焉，怕是认真起来会忍不住当面拆钟母的台。
“心里有鬼的人，你告诉她没有鬼她也不会信。”崔华抬手看了下时间，向梁振豪摆手道，“不跟你说了，午休已经结束了，我还有个案子没结呢。”
梁振豪松开拽着崔华的手，有些呆愣地看着他过了马路，脑子里还在想着他说心里有鬼是什么意思。
钟清晗和钟母回到家，一打开门，便觉扑面而来一股阴寒气息，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却谁也没有出声，默默换了拖鞋进屋。
客厅的沙发上一个人蜷在厚厚的毛毯之下，只露出如瀑布般散落而下的乌黑长发和一张白得毫无血色的小脸。
电视上正演着一部很火的宫廷剧，画面五彩斑斓，然而却是静音模式，这无形中给本就压抑的氛围又增添了几分怪异的压力，让她们连呼吸声都放轻了，生怕吵醒钟漪。
“你们回来了？”
小心翼翼从沙发旁经过，正要上楼的二人险些因为这一声突然的问候而踩空楼梯摔倒在地。
钟母深呼吸了一下，转过身时已经面带笑容，对上同样笑得和善的钟漪，关切道：“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钟漪乖巧地点了点头说：“好多了，多亏了阿姨你这些天给我煲的汤。”
“那就好。”钟母也点点头，看起来很欣慰的样子，若不是旁边还站着面色古怪的钟清晗，简直要让人对这场景产生温馨的错觉。
“你要是累就再睡会儿，我们一会儿喊你吃饭。”
“嗯。”钟漪说完又闭上了眼，嘴角还带着一丝天真而甜蜜的笑意。
钟母和钟清晗转身后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走到拐角的时候钟清晗的余光不小心掠过楼下的人影，她不用正眼去看就知道钟漪此时是什么表情，不禁又打了个寒战。
钟漪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向上翻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上楼的二人，她的脸色在黑发的映衬下格外惨白，整个人透着股阴森森的压抑，但最令人崩溃的却是如果钟清晗和钟母真的看回去，她又会瞬间露出无害而灿烂的笑脸，仿佛现在这副死气沉沉的怪相是她们的幻觉似的。
崔华下班走出单位大门，迎面撞见向他挥手走来的梁振豪，二话不说掉头就往回走，被一把拉住背包带子拽了过去。
“咱们是一起穿过开裆裤的交情，你得帮兄弟一把。”
崔华被他用胳膊锁住脖子动弹不得，只好无奈应下。
“大街上拉拉扯扯，被同事看到我不用做人了。”崔华一边整理了一下其实本来也不怎么整齐的西装，一边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单位大门，“你想我怎么帮？”
“我想你和我一起去清晗家里看一看。”
“行，我跟你去，但说好，要这回看完她们还是不能安心，可别再来找我。”
梁振豪还没来得及放松，听他这么说，顿时又愁眉不展起来：“自从钟漪回来，钟家就没安宁过，这事儿再不解决，别说清晗，我都得被折磨疯。”
崔华脚步不停，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问道：“你们一直说怪事是从钟漪回来之后发生的，她从什么地方回来？”
梁振豪这才意识到，因为这件事上过社会新闻，还持续报导了一段时间，他们都想当然地假设崔华知道钟漪失踪的事。
钟家四口人几个月前一起去雪山自驾游，钟漪和家人发生口角后独自离开酒店并失联，钟父钟母在新闻中声泪俱下，动员了很多人帮忙寻找钟漪，然而过去了三个多月，新闻的热度都过去了，也没有任何线索，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遇难，甚至连钟家人都要放弃的时候，钟漪又奇迹般地回来了。
梁振豪知道钟家人因为钟漪的失踪有多伤心，本以为她回来之后这家人终于可以团聚，哪想到情况根本没什么好转。
崔华想起几个月前确实看到过女大学生在雪山失联的新闻，没想到原来就是梁振豪女朋友家的事。
他露出了一丝恍然大悟的神色，梁振豪见状眼前一亮：“怎么？你有头绪了？”
崔华对他嘿嘿一乐，然后迅速收起笑容，摇头道：“完全没有。”
两人在楼下等着钟清晗开门禁的时候，崔华就掏出那副银边眼镜戴上，然后大门一开，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梁振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和他客气，正要抬脚先进去，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女士优先。”崔华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
一阵寒风拂过，梁振豪抖了一下，有些反应过来，狐疑地四下扫视了一圈，小心地问：“是有……”
崔华不动声色地轻轻“嘘”了一声，其余什么也没说。
两人等电梯的时候梁振豪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崔华口中的“女士”走了没有，想到她说不定就站在他们身边一起等电梯，梁振豪的后脖颈又是一寒，不自觉地向崔华靠近了几分。
钟家住顶层复式，两人进了电梯后梁振豪就按了顶楼的按钮，电梯门关上后却没有往上走，顶楼的按钮也突然灭了，然后电梯门又再次缓缓打开。
梁振豪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僵着脖子扭头看向崔华，半天也不敢说话，直到电梯门又自己关上才紧张地小声问道：“走了吗？”
电梯顶上的灯光落在崔华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惨白的光，他低头保持沉默，垂下眼睛盯着地面，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一时间梁振豪的恐惧达到了顶点，甚至怀疑起眼前这个和他一起进电梯的人还是不是崔华。
“哈哈哈哈哈哈……”垂着头的崔华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刷一下抬起头指着难掩惊恐的梁振豪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傻！”
梁振豪听到他熟悉的笑声，猛然意识到被他捉弄了，心跳还没完全减速下来，但拿掉崔华刻意营造出来的恐怖氛围后，他一下就想通了方才电梯关了又开的原因，崔华在等电梯的时候按了向下的按键，而他按了向上的楼层，结果就出现了他自己吓自己的一幕。
“所以这就是心里有鬼？”梁振豪松了口气，自嘲道。
“哦不，其实……”崔华微微侧头，透过镜片看了一眼站在他们斜后方的老奶奶，看到她笑眯眯地比了一个“八”，便伸手替她按了按钮，没有继续往下说。
“嘶……”梁振豪吸了口凉气，浑身肌肉再度紧绷起来。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小白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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