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攻略指南[星际]》糖豆公子

43、第四十三章

　　机甲外的一切杀戮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孤刃心口位置的驾驶座上，创造毁灭的男人正在进行视讯通话，仿佛眼前的战火烧得还不够炽烈，无法牵动他所有的注意力。

　　显示屏右下角切出一小块通话领域,画面里莱特·菲朗米恩一身肃穆军装，站在K-26附属一星的总指挥室里。赛维恩的国王御驾亲征，以示绝不向施暴者妥协的决心，这份勇气拯救了赛军持续低迷的士气和国内涣散的人心。

　　“所以，你确定他会出现？”爆炸声无法传达，哪怕太空中炮火连天，也不过是一场场无声的默剧，但这默剧不是传递某种喜悦，而是表达黑色幽默。查普林·朗伯操纵孤刃穿梭于这些闪闪烁烁的生死之间，自他成年以后便整日浸淫在黑色幽默之中，如果说他这个人有什么过人之处，那便是能够熟练地置人于死地。他做这种事不需要费尽心机，机关算尽，凭一念之间动动手指足以。

　　莱特道：“我确定阿尔杰会让他出现。”

　　“你可真是了解阿尔杰。”

　　“任何人付出血的代价后，都会对阿尔杰知之甚深。”莱特道：“上次你输给了莱恩·查兹，所以如果你参战，阿尔杰一定会派出莱恩。”

　　还有一半原因莱特没有明说，也因为莱恩与查普林有仇，只要查普林出战，莱恩甚至有很大可能主动请战。

　　“我为什么会输，平民们没有判断力，科里瑟那群白银人渣难道也没有吗？”当时他乍然见到熟悉的白色机甲，还以为那个人真的回来了。那一瞬间查普林几乎战意全无，若丹·查兹能够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哪怕举起长枪向他发起审判，查普林也会心甘情愿丢盔弃甲，去聆听他亲口宣读的一切罪状。

　　但试探性地交手之后，查普林清楚明白，守卫者可以被修复，它曾经的主人却无法起死回生。你大可做一千遍一万遍忏悔，时间只管往前走，不会宽恕任何过往的罪过。

　　丹·查兹的作战风格偏向于保守，很奇妙，他那个人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却又总是满心忧虑，他在战场上是个十足的悲观主义者，总想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伤亡降至最小，所以比起冲锋陷阵，他更趋向于稳妥进攻。正因如此，当年的机甲设计师斯里兰奇博士将守卫者送给丹·查兹，将孤刃赠予查普林·朗伯。

　　相比较之下，莱恩·查兹的作战风格与丹·查兹似又不同。他很谨慎，却不会放过任何进攻的机会，守卫者在莱恩·查兹手下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性。那次交战令查普林颇感惊艳，却也衍生出一丝惋惜。莱恩·查兹与守卫者并不十分契合，任何一个惊才绝艳的机师都该拥有一架完全契合自己战斗风格的机甲。但莱恩显然放弃了这个机会，固执地选择继承其父的意志。

　　交战之中，查普林·朗伯不仅承受着莱恩·查兹所带来的外在压迫，还有一种自内外发的痛苦，像突然毒素发作，令他痛苦不堪。于是他开始频频出错，被莱恩逼得节节溃败。

　　“你的意思是，如果这一次莱恩·查兹驾驶守卫者出现在你面前，你就能以最佳状态击败他？”莱特冷笑一声，无情地在查普林伤口上落下一脚。从丹·查兹亡故后，查普林·朗伯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莱特试过一切方法，都无法将这个赛维恩军人的心灵支柱从梦魇中解救出来。

　　而更令莱特愤怒的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人，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安稳地坐在王座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所创造的人间炼狱。

　　任何对阿尔杰不利的言论，都被打为战时敌军妖言惑众的把戏。他不仅不在乎赛维恩，甚至不在乎科里瑟，有时候莱特不禁生出可怕的想法，这场战争在阿尔杰眼中，根本不是为了丹·查兹将军之死，不是为了荣光之战中科里瑟人口中的‘背叛’，仅仅是为了观摩盛大而绵延不绝的死亡。双方的活生生的人，像下饺子一般投入无止境的战争，变成一具具白骨。而阿尔杰，漫不经心地，甚至带着一丝戏谑地，亲眼看着尸骨山越堆越高。

　　这猜测实在太可怕，每每冒出，都叫莱特冷汗遍生。昔日屠龙的勇士，却为恶魔而死。忠诚、荣誉、责任、勇气反倒成为束缚的枷锁，蛊惑的低语，任何拥有这些美好品质的人，都沦为棋盘上的玩物。

　　阿尔杰掌权之后，就像彻底变了个人。莱特情愿相信，他曾经无比崇拜的那个天才，已在病痛中逝去。

　　“但莱恩也不可能次次都在我这里占尽上风。他还太年轻，阿尔杰手底下的老将难道都开始吃白饭了吗？”查普林皱起眉头道。

　　“也许阿尔杰就是不想莱恩占上风呢？”莱特道：“他既然借你之手杀死丹·查兹，你凭何以为他会放过丹的儿子。”

　　“准确来说，当年之事，诺埃尔的嫌疑最大。”

　　提起诺埃尔，莱特眼中的复仇之火忽然暗了一瞬，就像火光上生出一片阴霾：“我那师兄，不知因何做下错事。那件事后他消失无踪，科里瑟却多出一个新的科学院院长。”

　　上一任赛维恩的国王，有两名视若亲子的学生。二人都深受国民爱戴，国王却将王位传给最小的学生，并嘱咐诺埃尔辅佐莱特。诺埃尔和莱特都谨遵老师遗命，莱特和阿尔杰继承先人意志，共同领导联盟军对抗旧王朝，而诺埃尔则尽心尽力帮助莱特，师兄弟二人感情甚好。直至549年12月31日，一切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众目睽睽之下查普林杀死了丹·查兹，阿尔杰和莱特反目成仇，诺埃尔宛若人间蒸发，从赛维恩消失。

　　多年来，莱特从未放弃寻找诺埃尔，他不仅是自己的师兄，更是当年之事的重要线索。

　　作为北星域大国之一，科里瑟的科学领域动态受到世界范围的关注，每任科学院院长就职时都要发布公开致词，展现一部分造福文明的科技方针。在世界新闻上看到科里瑟皇家科学院院长就职演说报导时，莱特只消一眼便能肯定，新任的科学院院长诺维极有可能便是诺埃尔。

　　即使换了幅面貌，改了口音，只要莱特还活着，只要莱特没有失忆，便是诺埃尔化作飞灰，莱特也能将他拼回原形。诺埃尔留在莱特记忆里的，从来不只是一张脸，他的神情，他的种种小动作，甚至一些连自己都未能注意到的小习惯，他所有一切与他人不同的地方，都鲜活地封存在莱特的记忆里。

　　那些珍贵的记忆引着莱特摸到真相的菱角，却也差点儿逼疯了他。

　　他不是一个好的王，身上背负了数以万计的赛军生命。他连自己都未能做好，至亲之人也要与他刀锋相向。

　　荣光之战前夕，接触过孤刃的，除了查普林·朗伯本人外，就只有作为机甲维护师的诺埃尔了。在进行长时间战役时，机甲里都会备有精神剂来缓解机师们的负担。如果真是诺埃尔在孤刃的精神剂里加入致幻药物，那么科里瑟和赛维恩的战争恐怕没那么容易结束了。

　　因为查普林也好，诺埃尔也罢，害死丹·查兹和许多军士，导致旧王朝苟延残喘使更多人丧命于战争的，都是赛维恩人。

　　这恰恰是阿尔杰的狠毒之处，他不介意莱特触摸到真相，反而很乐意欣赏莱特在真相面前无能为力的痛苦。

　　“我听说，那个叫诺维的家伙儿也失踪了，皇家科学院现在只有一个代理院长。也许……”查普林的话还没说话，莱特突然打断道：“中断通讯吧，K-26的援军来了，别大意。”

　　仿佛为了证明莱特的话，很快，科里瑟黑嗦嗦的战舰如乌云压顶，奔涌而来。查普林冷笑了一声，以挑衅的姿态向领头主舰开炮。恰此时，乌云中倾斜出一道白光，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拔出冷光潋滟的长剑，那柄白光迎向炮弹，挡在主舰之前。

　　爆炸的弹药解开火的封印，烟尘烈焰中，白色机甲斩断毁灭破火而出。它周身有无形之场罩，连硝烟都难以近身。在血色战区之内，唯它纤尘不染，干净洁白，像一方铺陈开的净土，要收容所有被死亡和恐惧逼得走投无路之人。

　　物是人非之后，怔怔地看着守卫者劈开炮火死里掘生，查普林慨然道：“我明明讨厌打仗，却偏偏被称为军事奇才。我痛恨这令我生不逢时的世道，却也庆幸尚有能力改变它。”

　　这是守卫者的第一任主人丹·查兹上将曾说过的话语。那时查普林·朗伯年少轻狂，只觉得好搭档格外多愁善感。战了大半辈子，回过头来，才发现这世道何其不公，为何偏教邪恶的人猖獗，而守护者消逝。

　　旧王朝早已覆灭，战争却从未平息。为此而牺牲的战友们，可知英勇无畏不过是个笑话，黑暗从不会聚集在一处等着被一网打尽，它潜藏在各个角落，唯有无知者才无畏。

　　“你肯定恨透我了，莱恩。然而对我来说，实在很高兴能见到你，哪怕是以对立的身份。”查普林脑海里突然闪过莱特所说的话，按照他们的推测，作为查兹将军的继承人，并且还是出色的继承人，莱恩只会慢慢成为阿尔杰的肉中刺。心中突然差生一个大胆的想法，查普林喃喃道：“若不是为了长远计划，我还真想干脆把你擒到赛维恩得了。”

　　然而想法终究只是想法，莱恩如果那么好擒，他就不是莱恩·查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