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攻略指南[星际]》糖豆公子

42、第四十二章

　　点击发送键后通讯器重归于沉寂。

　　等莱恩清点完人员物资后，那沉寂仍固执地维持本色。他耳聪目明，记性也很好，于是心里清楚不存在通讯器调成静音或错过信息提示的情况。包括秘书官在内的副手们隐约察觉到上司身周蒸腾起薄雾样的低气压，每个人都不由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战前工作筹备得一丝不苟。

　　听完汇报秘书官的总结汇报，莱恩冷淡地点点头，道：“不错。”

　　语气怎么也不像真的不错。

　　登上战舰后莱恩会关闭私人通讯器，之后一应通讯均只使用军方设备。气闸门拉开的轰鸣滚在耳侧，兽吼中却夹杂一丝微弱的雀儿语，莱恩下意识掏出通讯器，一条迟来的讯息就像出人意料的长跑者，在所有人都不抱希望后及时冲过了终点。

　　‘抱歉，刚才在上课，才看到讯息。’

　　对方似乎发得很急，单词还拼错了几个，然而这些小失误却误打误撞地驱散了莱恩心底没来由地小失落。很快，第二条讯息也跟着来了。

　　‘一路顺风。不嫌弃的话，希望将来有机会能和你一起。’

　　和想象中的回复完全相反，莱恩却没有感觉到丝毫失望，反而节外生出一枝惊喜。早该想到，从流放星重返白银，踏入顶尖军院，一点点复苏衰败的荣耀，维克从来不是一个甘心等在原地的人。

　　也许稍有松懈，就会被这孩子远远甩在身后了。

　　‘加油。’

　　发出临别前的最后一条讯息，莱恩抬起头视线扫过身旁的秘书官。

　　正悄悄窥屏的秘书官吓了一跳，脸上的八卦表情尚未得及回收。好奇什么样的讯息使得长官骤然云开雨霁却被抓个正着，秘书官恨不得把自己多余的好奇心抠出来放在脚底下摩擦。

　　想象中的冷言冷语并未出现，莱恩只是稍作警告地瞥了秘书官一眼便径直步入舰门。傻站在原地的秘书官挠了挠鬓角，喃喃自语道：“今儿这心情，是好到没边儿了吧。”

　　星舰内部的军事会议厅，所有参展将领都聚拢于此。全息星域图在整个房间里铺展开，星罗棋布之中代表敌我双方的红蓝点宛若盘上棋子。主将佩托克斯的视线滑过所有人的脸庞，最终停留在莱恩身上，道：“目前我们对波武器知之甚少，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多的收集情报。K-26的空中防线已经拉紧，为减少不必要的损失，不如以B级人员驾驶王刃-21先以强攻探底。”

　　王刃-21是目前科里瑟使用最广泛的重型战斗机，载弹量大、护甲续航力较强，适合拖延时间，搭配多到用不完的B级是很好的探路石。除了莱恩外，其他将领都是佩托克斯麾下老人，早已熟悉他将B、C当炮灰的作战风格，对他的提议并无异议。厅内虽然没有一个人是B或C，但可怕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拥有掌握B和C命运的决策权。

　　“A以下的军士素来以操作轻型战机为主，未经过专门的训练，缺乏驾驭重型机的经验。如果您想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就不该提毫无意义的战术，打必输的仗。”莱恩正注视着面前即使推进的红、蓝点，平铺直叙的语调听起来毫无张力，却像一柄冷锋巨刃插入地面，拦下佩托克斯的前路，不许任何人漠视绕行。

　　“莱恩阁下，请慎言。”有军官道：“我们也不是到了K-26就必须立刻加入战斗，这中间有足够的时间做突击训练。”

　　方才那话实在很不客气，未免有些拂了佩托克斯上将的脸面。

　　“我很慎言。”莱恩道：“战前会议上每位将领、指挥官的言论理应慎重考虑到所有参战军人的性命。”

　　这句比之前那句更不客气了，旨意相当明显，隐约有点针锋相对的味道。

　　背景薄弱点的军官此时都禁了声，静谧中，佩托克斯面带温厚笑容，丝毫不为面前年轻人称得上‘冒犯’的举动愤恼。他面容周正，五官亲和力极强，开玩笑般生就一副老好人的长相：“莱恩阁下，你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可惜，拥有美好品德的人大多都天真，看来你也不能免俗。但我仍要说，战争不是儿戏，它本身就是残忍的。”

　　“战争不是儿戏，更不是杀人游戏。”莱恩推演着面前的红、蓝点，脑海里构成又排除各种可能事件，波武器虽然打了K-26一个措手不及，但这种信息干扰武器本身不具备杀伤力，并且有非常强的局限性。做好战前保密工作、将断点信息及时续接就能很大程度上断其臂膀。让莱恩感到生气的是，明明动动脑子就能找到更万全的办法，却偏偏要用看起来最直接也最愚蠢的法子。

　　佩托克斯说莱恩天真，但在莱恩看来，佩托克斯所谓的‘成熟’只不过是缺乏责任感与能力的遮羞布。

　　“战争本身确实残忍，但那不代表参与战争的人可以理所当然地做残忍之事。”莱恩扫了眼这大厅里的其他人，道：“或者，任由事情发生。”

　　为将者之所以能成为众军领袖，不仅在于其领兵作战的能力，更在于，麾下的军士愿意相信这个将领能带他们回家。

　　莱恩不天真，他心知自己无法回应所有人的信任。但莱恩也不残忍，无法将这种信任罔顾。

　　“你想用大道理来解决我们眼下的问题吗？”佩托克斯笑容不变，眼神冷淡了几分。

　　“不。”排除掉最后一个选项，扫清所有障眼的存在，只留下切实可行的那条道路，莱恩心中有了大概的对敌策略，但还需要进行更详尽的推演和统筹。于是，他道：“所以，我想我们是否可以进入正式的战术讨论了？”

　　有人外在骄傲，有人外在内敛，但都遮盖不了骨子里的狂。

　　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落在蓝点上，前线和后方的布局在他指下变换，每个点都有其清晰的轨迹，在适当的位置发挥不可或缺的作用。身处于星罗棋海之中的年轻人神情冷淡若一成不变的冰原，埋藏在冰雪之下的万千沟壑在此时显露出隐约的轮廓。

　　这幅淡然自信的模样，像极了他的父亲，曾经的帝国雄狮。

　　佩托克斯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成拳，那指节像咬紧的牙齿咯嘣作响。他恨恨地想道，世上本就有那么多的不公平，比如B、C天生不如A、S，所以他们命贱。比如有些人生来就立于云巅之上，将其他人的光辉遮掩得丁点儿不剩，所以他们合该命短，就像他曾经的那位长官。

　　看来，查兹上将并没有教他儿子，如何活得更久一点。

　　一个星期后，K-26的前线，漂浮的残骸碎片就如宇宙里弥漫的灰尘。这片战争区域已被‘漫步’太空的浮肿尸体占据，徘徊不散犹若亡灵，或许在下一轮交锋中这些尸体有幸被彻底粉碎得享体面的安宁。

　　这些‘亡灵’没有等太久，数百艘标记着启明星图徽的星舰自附属星上扬帆起航，一架架轻型战机从母舰上起飞，呈众星拱月之势拢聚舰体四周。靠近战区时，这些星舰突然兵分多路，以不同轨线袭向被动的K-26，将战线拉至极致。

　　受限于波武器的干扰，K-26防卫军不得不将领空划分为大大小小的板块，以巡逻舰人工探测代替电子雷达。虽然暂时改变不了被动挨打的局面，至少能在挨打后作出及时的反击调控。由于这种被动性，当军部拉响红色警报时，前线早已开始交火。

　　赛维恩军想必清楚波武器发挥效用的时间不会太久，为了物尽其用，这段日子总是率先出击，每每都要让科里瑟守军狠吃些苦头。

　　被警报召集，莱恩和佩托克斯一行人进入会议厅时，K-26的指挥官正凝视从前线传回的影像。

　　那是几乎一面倒的惨状，后方支援尚未抵达之际，科里瑟的巡逻军已节节败退，就像即将跌落悬崖的人用肉掌死死抠住防线边缘。赛维恩军的通用机甲银冠骑士们如入无人之境，肩炮轰向巡逻舰的炮台，枪林弹雨中笨重的巡逻舰只能无奈地撑起防护罩硬抗。

　　狂轰之下巡逻舰的防护罩摇摇欲坠，此时，白身，机甲头部配置射场器的银冠骑士之中，突然闪现出一架灰扑扑的机甲。它穿梭于浩渺宇宙之中，像一粒不起眼的尘土，然而当胸腹的主炮伸出炮管，炮口凝聚的能量波照亮了那架机甲，流光渡上机身的一瞬间，蒙尘神兵抖尽尘埃锋芒毕露。防护罩能源耗尽的那一刻，高能粒子炮呼啸而至，被它瞄准的巡逻舰尚未来得及再度撑起护罩，已被一炮轰烂了指挥台。

　　从灰色机甲闪现，至巡逻舰毁灭，前后不过两秒。灰色的机甲不作丝毫停留，当即冲向下一个目标。

　　敌机之中来去自如。

　　“孤刃。”总指挥官叹息道。

　　独属于查普林·朗伯的机甲，驰骋于战场的无畏之刃，至勇而孤，弹无虚发，刃现则必饮敌血。

　　惜时联盟军双星，守卫者以荣光之盾使敌不得前，孤刃则凭悍勇之锋退敌无数。双上将有写不完的传奇故事，哪知，故事的结尾却是冷锋碎盾，盟友变宿敌。

　　想到这里，总指挥官看向身旁的年轻人，继承了查兹之姓和守卫者机甲的少将面上看不出喜怒，蔚蓝的眼眸深处却泛起波纹样层层不休的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