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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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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方荇和陆顷崃并肩走在去往生涧的路上。方荇抱着小黄,陆顷崃抱着小白,他腰包里装着小花。方荇看着这一人三猫,觉得自己怕是要疯了。
陆顷崃听人说万花谷内的女子都喜欢花花草草,便自愿当起了阿荇的地图,说要带方荇去看看明教的花。阿荇看着眼前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汉子,想自己只身一个人,有人结伴当然好,何况还是个没心机的大小伙子。
透过帽子,阿荇只看得见陆顷崃一半边棱角分明的脸,不知道他摘下帽子是个什么样,他成日戴着帽子,会不会是因为他秃顶呢……
只是想着眼前这俊秀小生是个大秃瓢,阿荇就越发欢喜了。他什么样子,似乎她都可以接受啊。咦,这可真不是个好现象。
阿荇收了收掩饰不住的笑意,看向陆顷崃。
陆顷崃哪里懂得阿荇嘴角那抹微笑是在遐想他脱下帽子后秃顶的脑袋瓜子,还以为阿荇对他安排的路线万分满意呢,对着阿荇继续叽喳:“阿荇,我给你讲讲明教的故事吧,你喜欢听故事吗?”
阿荇看着眼前人,这汉子竟然要给她讲故事,颇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你会讲什么故事?猫和鱼大战的故事吗?”
陆顷崃摸着下巴思考着:“我们又不是只有猫……”好似想到什么,眼眸突然一亮:“你喜欢波斯舞娘吗,我可喜欢了!在长老不考察我们功夫时,我们师兄弟都去争着看舞娘呢!”
阿荇看着这个口无遮拦没心没肺的陆顷崃,呵呵一笑:“哦,你喜欢这种啊,我原以为你只喜欢猫呢……那舞娘好看吗?”
陆顷崃自顾自说得很起劲:“嗯,好看。像蛇一样,隔天我带你回部落去看!我们部落大都是长老捡回来的小孤儿,还好教主慈悲,让我们落入明教籍内,才没有在街头冷死饿死。所以,阿荇,上次你朝圣,应该去看一看教主的。他是个好人。”
哦,是来劝人去朝拜教主的。阿荇抚了抚小黄的背,说:“哦。”
陆顷崃一看阿荇没了语言,就想方设法找话题:“你来明教找的那个人,真的不让我去和长老们打听打听?万一有些消息呢。”
“不用,不去打听了,我从小将军听她的故事,现在来明教,无非只是想离她近一些。”
陆顷崃偏偏头:“哦,那…陆星是你的什么人啊?你很在乎他?”是他,不是她。陆顷崃是个沾了糖醋而不自知的傻瓜。
可是阿荇没听出来:“是啊,我很在乎她。”尽管在此前的十八年,她都佯装自己毫不在意。不就是个没见过面的女人吗,爹爹何至于念念不忘?
都是些痴人。
陆顷崃语气就低下去了:“真羡慕陆星。”
阿荇惊诧地回过头,只看到陆顷崃眼眸一下子低垂:“她已经死了。”
“那就更羡慕啦。”陆顷崃揉着白猫的脑袋,“明明已经不在世上了,还有人怀念他,记着他。多好。若是我啊,死了也就是死了。”
阿荇接话:“瞎说什么呢。你那么年轻。”
“二十三岁!”陆顷崃笑着回话,“我们在寒王门下,只是一个个隐身的杀人工具罢了,你多大了,过得开心吗,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吃饱,这些都没有人知道。若没有遇到你,突发奇想要听一听中原的故事,我现在可能还在密室里练习如何取人性命呢。”
一句话,道出身世和因果,真的只为了从她嘴里听一听汉人的故事?
阿荇却有些无话可说。世人都如此坎坷,却因为和某些人的相遇,变得如此快乐。虽然至今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上苍要安排他们相遇,哪怕明知会者定离,已经来不及。
“可你遇到我了,”阿荇又自顾自重复了一遍,“你遇到了我。”
陆顷崃一听,显然很欢喜:“嗯。”然后想了想,“那你不要想那个陆星了,你想想我吧。”
阿荇大惊:“你又不是我娘,想你干嘛。”
陆顷崃停住脚步,呆呆道:“陆星是个女的?是你阿妈?”
阿荇莫名其妙点点头。陆顷崃揉揉额头,简直想嘲笑自己。是的,他是浑身沾满糖醋的猫。
半晌,陆顷崃开口:“那你爹呢。”
“在万花谷啊。”阿荇显得有些无奈,“可是我也得等到开春再回万花了。这些日子,我只想到处在明教走一走,看看陆星身前所住到底是什么样子。回了万花谷,才能有借口说为什么离家出走了啊。”
陆顷崃停下脚步:“阿荇的阿爹啊……记得代替我向你的阿爹道谢。”
“道谢?为什么?”
“能生出你这么好的女儿,你爹一定是个能干的大丈夫,大英雄!”中原应该都是这么夸人的吧。大丈夫,一言九鼎。大丈夫,驷马难追。都是大英雄。陆顷崃顿时觉得自己很有文化,连忙挺直了腰背。
阿荇想了想,唇边的笑看不出是甜是苦:“是的,他是大英雄。”
陆顷崃一听,把那头大卷发撩到身后:“阿荇,我也要听故事!我给你讲了波斯舞娘,你要给我讲大英雄的故事!”
阿荇揉着臂弯里的小黄:“你不过只讲了几句话,我都不知道那舞娘长什么样,穿什么颜色,怎么就算是一个故事了?你是不是知道我读书少就骗我呀~”语气颇有些撒娇,倒是让那个陆顷崃有些慌乱了。
“没有!我不骗你……我、好吧,我只看过一次,是在寒王的祭典上……不过,我不知道阿荇你读书也少!我也读得少啊!我可骗不了你啦!”
语气天真,简直不敢想象这是个二十三的大男子。阿荇抬眼看陆顷崃,后者瞪圆了眼睛,昭示着自己的陈恳,阿荇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就差一对猫耳一只猫尾巴,简直和猫儿一模一样。
阿荇想,若陆顷崃变成了猫,那得多好:“哦,好吧,你没有骗我。可是我也没有骗你啊,我讲不出大英雄的故事。不是每一个英雄都有故事的。”
那些没有故事的英雄,都藏匿于江湖了。而那些有故事的人,还在红尘里漂泊呢。还好,我们都是没有故事的人。三言两语,一生带过。
陆顷崃双手提着一只猫,很是疑惑:“不会啊,我听老人们讲过很多大英雄!他们都有很精彩的故事啊。你爹也是大英雄,为什么没有故事呢?”
阿荇回过神,笑着转移话题:“哦?你听过很多大英雄的故事?不给我讲一下吗?”末了,补上一句,“我也想听关于大英雄的故事。”
陆顷崃看着阿荇的脸,摸着下巴,极力在脑海里回忆那些故事:“嗯…上次听的什么故事呢……有了!你知道我们明教的寒王,丁君大人吗?他的故事可有意思了!你听我讲给你啊……那是在很多很多很多年前,那是个月亮很大的夜晚,大得好像一个刚出锅的胡饼……”
故事刚起了个头,阿荇就笑着打断他:“得了,这故事暂时存在你口里,等我哪天想听故事时,你再讲给我听吧。”光是故事开头,阿荇就不想听了,这陆顷崃到底何方神圣,能在这大漠活到如今年岁,若真如他所讲,他是寒王手下的杀手,能活到现在,不是他装疯卖傻,就是有人将他护得太过周全。
阿荇低下头去摸小黄猫的脑袋,陆顷崃看在眼里,对阿荇抱怨:“那我说了波斯舞娘和丁君大人的故事了,我只想听听你爹的故事……可以吗?”这句话他说得极为小心翼翼,无非是想尽力打听出阿荇她爹的故事,以后见到方荇她爹,就可以这样这样讨好,那般那般讨好。
未来简直就在眼前朝他挥着手绢。
陆顷崃觉得自己为一个相识不久的姑娘变成这般傻白甜,心里十分享受,对他来讲,他自己半生染血,早就不再天真,而这个女孩子,却是慢慢让他有一种想要安定的念头。这念头一旦起了,便甩了甩不掉了。
再嗜血的猫,都依旧喜欢吃鱼。方荇就是那盘上天那双翻云覆雨手递到他面前的糖醋鱼。酸是酸了点,但是可口啊。喜欢的菜菜端到他眼前,他岂能不吃?
于是,陆顷崃抛开所有杂念,瞪圆了双眼,期待地看着阿荇。
哪知阿荇却露出难过的眼神,看向陆顷崃,声音悲切:“真的,我不骗你,我爹他,没有故事。他已经不是大英雄了……他如今,只是一个全靠药物才能活着的,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