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蠢货必须死》月色白头

15、第十五章

　　符合世俗定义的幸福家庭是什么样的呢？

　　是不是一对恩爱的父母，一个正常的健康的孩子，三者相加，就是了呢？

　　莫失不知道，他从未拥有过。不曾经历，便不知道其中滋味。

　　即使饱经风雨，对人性充满恶意的猜测，莫失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善良的勤劳的人才是多数，他只是运气不好，遇见的恰好是不善良的那一撮。

　　李立的生活经历和莫失截然相反，他的运气非常非常的好。

　　李立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不算有钱，也不算贫穷。父母虽然平庸，但是心地善良又富有责任心。李立不算聪明，也不是特别愚蠢，带着温室里的花朵特有的气质，天真、好奇、自我，不过不讨人厌。

　　虽然和平常人不一样，但是李立是健康的，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特别，多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烦恼。

　　在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李立的秘密一直掩藏得很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按部就班地完成学业，然后进入社会工作，一切顺遂。

　　等到他发现自己的不寻常，也已经到了明白事理的年纪，虽然困扰，却也明白‘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的道理。

　　后来偶有波折，不过是命运使然，机缘巧合。

　　不值一提。

　　如果说，对莫失而言，照亮世界的是月亮，是黯淡的星子。那么在李立的世界里，每一天都阳光普照，绚烂多姿。即使偶有阴云，很快就会散去。

　　而这一切，莫失曾求而不得，百般挣扎，最终心如死灰。

　　......

　　躺在病床上享受来自妈妈的关怀，莫失茫然无措，又有几分说不出的酸涩欣喜。

　　他不该领受这些，他不是李立。然而此时此刻，寄居在身躯里的灵魂是他。

　　无言以对，只有沉默。

　　贺玉对儿子的沉默不以为意，她如常地照料着孩子，替他擦去汗水，催促他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之后，贺玉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坐在旁边，在柔和的光辉下看书。等到孩子睡着了以后，她才能放心去睡。

　　虽然说相信孩子能够自己想通，但是陪伴总是能给人以温暖和鼓励。

　　在贺玉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页，纸张滑过手指，发出沙沙的轻响。她相信自己的孩子，相信他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现实，有足够的能力从阴影中走出。

　　但问题是，要多久呢？他会用多长时间明白自己其实没有需要自卑的地方，性别固然会影响人的一生，但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不懈的努力和学习。

　　想到这里，贺玉抬头看向闭着眼睛装睡的男孩，知道他是被自己的真实情况吓到了。

　　任谁当了十几年的男儿，突然被告知你其实是能生孩子的女人，不想说话都是好的。一时钻了牛角尖，轻生自杀都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过，贺玉倒是不担心会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情。

　　也许是受到生理状况的影响，李立一直很乖巧，细心体贴，也不顽皮捣蛋，尽管跳脱好动，还是知道什么是应当做的，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苦也好，痛也好，这孩子都会忍耐下来，坚强地活着，快乐地活着。

　　想着想着，贺玉不禁伤感，她的孩子这么好，偏偏......唉，这大概就是天意弄人吧！

　　性别这种事，说重要，挺重要的，说不重要，也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些父母觉得女儿好，也有些父母觉得儿子才是命根，可是贺玉知道，她和丈夫都是不在意这些的。

　　天公造物，即分男女，自然是各有优劣，并无高低贵贱。

　　那么在男女之外，又有不同性别，自然也是常态。不需要大惊小怪，做出蜀犬吠日的姿态。更何况未来的事情，又谁有说得明白？

　　现代人放到远古，也是不折不扣的残废呢！

　　虽然在现实生活中，歧视无处不在。

　　男人歧视男人，男人歧视女人，女人歧视女人，女人歧视男人。而有些游手好闲的无赖流氓，不顾道德，以耸人听闻的怪闻异事为乐，引人入歧途。

　　贺玉不由默默叹息，这到底是怎么了？

　　礼仪廉耻，说起来好像是故纸堆里的旧物，不合时宜得很，全该扔掉。但是人啊，如果没有了这些，和牲畜又有什么区别呢？活着，不能只为了活着啊！

　　贺玉有的没的想了一大堆，回过神来，不由轻笑，感叹自己真的老了，竟效仿起杞人忧天的故事来。

　　花花世界又如何，有自己看着，必然不会让孩子迷了眼，行差踏错。

　　......

　　充足的休息，积极的心态，丰富的营养，疾病很快就痊愈了。

　　此时的李立正是高三的学生，这意味着莫失可以体验一把青春洋溢的高中生活。

　　莫失背着书包，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天光已然大亮，然而并无人来人往的喧闹，反而残留着深夜的静谧。

　　偶尔有一辆车呼啸而过，风声过后，更是凸显了此时的安静。

　　一个平凡的清晨。

　　风吹过脸颊，温柔如水，仿佛是情人的手，莫失轻快又不失坚定的向前迈步，走过横跨滔滔江水的桥，便看到了县一中的牌坊。

　　到学校了。

　　循着记忆在九曲十八弯的小楼里找到属于李立的班级，莫失坐在座位上，看着黑板上离高考只剩29天的倒计时，心虚流汗，曾经能背如流的知识还记得多少呢？

　　翻开课本，看着天书般的化学方程式，默默放弃了一鸣惊人的想法。

　　收起争强好胜的心思，莫失才有心思打量坐在周围的同学，这些正值青春的可爱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们大多埋头苦读，即认真又努力，渴望在不久后的高考取得好的成绩。

　　看到这一幕，莫失问他自己，不想做点什么？这大好青春，若是不用来读书，实在是辜负了上天的恩赐！

　　为了不错过这大好晨光，第一节课开始没多久，莫失便举手请假，表示身体还没完全康复，需要去医务室。

　　老师担忧地看了看莫失，眼神忧郁，不知道是担忧他的身体，还是担忧他的学习，又或者两者都有，沉吟片刻后，挥手同意。

　　虽然说是县一中，但是却配备了医务室，这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医务室里静悄悄的，仿佛空无一人。

　　然而，当莫失推开门进去，正看见埋头苦读的值班医生肖峥。

　　这是一个好人，他在李立的生命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某种程度而言，他是第一个知道李立特殊的身体状况的外人。

　　肖峥对待李立仿若寻常的态度，很好的抚平了他知晓自身状况后的不安，这是贺玉和李鸣做不到的事情。

　　很多时候，你无法相信来自父母的赞美或者批评，因为你知道他们看的你角度是不公正的，他们爱你，而爱的视界是扭曲的。

　　因为爱，是盲目的。

　　但是陌生人的话却不会有这么多考虑，他和你无关。正所谓旁观者清，便是这个道理。当然，得排除掉对方心情不好，迁怒发泄的情况，还有别找眼瞎心黑的人。

　　而肖峥确实两者皆具，他是无关人士，同时心地善良。

　　所以，当肖峥告诉李立，他是正常的。

　　李立毫不犹豫的相信了。

　　莫失不是李立，当然知道这样的情况是不寻常的。说正常的话，也很难算得上。固然科学的进步让我们知道，神秘的基因决定一切，因此一切皆有可能。但是思想却没有那么快，和我们不一样的，就一定是怪胎、妖魔，非我族类。

　　听到开门声，肖峥抬起头，看见莫失，不等他开口，说道，“坐下来，我看看你。”

　　莫失依言伸出手，放在引枕上。

　　肖峥诊脉过后，露出欣慰的笑，“啊，好多了。”

　　温柔宽慰的笑容让莫失有些出神，他徒然明白李立为什么会爱上对方，甚至生出这样的当下也很好的想法。

　　这实在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如果不曾遇见，如果不曾经历，单单是在相片上看到，是不会有这样的感触的。

　　肖峥的样貌算不上完绝佳，端正而已。他吸引人的地方，不在外表，而是那悲天悯人的情怀，安忍不动如秘藏的气质，那是死板僵硬的机器无法描绘的。

　　看着肖峥埋头在书案上写下一个又一个药名，巧妙地配伍调和，组成驱除沉疴的良方。那镇定自若的样子，如同指挥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奔驰般小心谨慎，仔细地观测，大胆出击。

　　莫失捂着胸口，不安分的心脏隔着骨肉在胸腔跳动，撞击着脆弱的壁垒，教人喘不过气来。

　　是谁的心动？是我的，还是这具身体遗留下来的？

　　莫失分不清楚，也没有去刻意区分，一时触动罢了，很快就会在时间的冲刷下，烟消云散。

　　虽然是这样想着，莫失暗暗觉得，医务室这地方，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从那以后，莫失再也没有去过。

　　读书是一件足以耗尽所有心力的事情，让人为之沉迷，为之痴傻，为之疯狂。

　　将所有的心思都沉浸在书本上，浑然不觉时光的流逝。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日历从月中跑到月尾，从一翻开书就头昏脑涨到渐入佳境，深得其中三昧。

　　然后，高考来临。

　　没有失眠，也没有忐忑，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情感，那就是惋惜，所有的时光都已悄然度过，还来不及分辨，来不及思考，一路懵懵懂懂走过，在老师和家长的鞭策下，在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渴望下，攀爬向前。

　　无数个夜晚在温柔的月光下奋笔疾书，无数个白昼顶着火热的诱惑枯坐在教室里学习看不见樱花从枝头坠落，听不到夏蝉在池边长鸣......对五彩缤纷的花花世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专注于学业，沉浸在书本里。这份意志是谁的呢？

　　是你的，我的，还是......

　　谁知道呢？现在也没有人会去在意，已经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刻。

　　这场考试过后，有人会高兴地收拾行装，踏上新的旅途，前往未知的殿堂；也有人黯然神伤，混着湿咸的泪水，吞下苦涩的果实。

　　不再有脸上带着轻松愉快的微笑，和朋友说说笑笑的一路走过的少年少女，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郑重与严肃，这是一个决定命运的时刻。

　　但是，它到底是怎样决定的，对命运又会有怎样的影响，大多数学子都还一无所知。这是在太复杂了，也太深奥了，即使是曾经走过的莫失也说不明白。

　　命运的沉重与莫测，无人能懂。

　　莫失看着与往常无异的校园，永远沉默的屹立在那里的大榕树，低矮的围墙上明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如往昔。

　　考完以后，莫失将一切抛之脑后，不去想，也不去念。

　　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也许是撞到了幸运的尾巴，最后的成绩出乎意料的好......虽然在莫失看来非常一般，但是老师却非常满意，这个教他头疼、让他晚上想起觉都睡不好的问题学生，能考到这样的成绩！真是超乎预期啊！

　　放下复读一年的打算，莫失填下了志愿，成为一名准大学生。

　　在离开学校的前一天，敌不过内心的渴望，莫失走到医务室前。

　　也许是分离所赐予的力量，莫失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通往龙的宝藏的大门。

　　“啊，是你呀！好久不见！”

　　看到是莫失，肖峥露出喜悦的笑容，“听说你考得不错！恭喜你了！”

　　“还好吧，谢谢你。”莫失对肖峥点点头，坐在椅子上，搜肠刮肚，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大概也是因为离别，一肚子的话，你争我抢地往外跑，堵在胸口，全部都说不出来。

　　无言的尴尬如野草般在莫失心头蔓延，他后悔了。

　　我为什么要来？我又不喜欢他......我只是，有点贪恋而已，贪恋那点温热，贪恋那份善意。

　　莫失反复问他自己，得不到答案。

　　一直到莫失离开，也没有明白，不过是因为喜欢，因为他心动了。

　　可莫失是不明白的，肖峥也没有察觉。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想到对方坐了一下午，却没说出一句话来的别扭，肖峥笑着摇头，感叹道，青春啊！

　　门轻轻合上，分隔出两个世界。

　　细碎的小雨飘落下来，带着一丝凉意，莫失伸出手，看着手掌上交错如蛛网的纹路。

　　据说，在手上可以看到人一生的命运，连续不断的掌纹预示着美好与长久。

　　那么这些破碎分离的纹路，每一道简短单薄的痕迹，是不是都是一次无疾而终？

　　没有人回答。

　　伴随着第一场秋雨落下，漫长的夏季结束了！

　　在清涩的中学生涯画上句号，这场无人发觉的单向爱恋，连当事人都不曾知晓的萌动，也就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