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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夭夭桃李花 浅浅柳叶痕 ...

  •   那日嵇康回到阮籍的屋子,却不见了阮籍的踪影。正焦急时,看到了阮籍留给自己的一封书信:嵇兄,我外出去解开白骨之书的秘密,不日即归,勿念。
      从此,鱼水飞雁无消息。
      嵇康坐在竹林中拨弄着琴弦,心里寥落的感觉却总是挥之不去。
      弦止,音消,唯有风清竹动。
      不是说好要患难与共的么?为何寻找白骨之书的秘密也不带上他,信不过他么?不,不,他相信阮籍就像阮籍相信他一样。
      然而不知就里的郁闷反反复复地涌上来,嵇康拍案而起,冲进旧屋,翻出了一堆许久不用的打铁工具,也许只有迷失在这个热浪氤氲的世界里,才能忘记世间的一切不快。
      洛阳城郊,大树荫下,一个高傲的身影,举起了手中的铁锤,击向火红的砧上,火花四溅。
      “叮叮”的打铁声,将时间划成一个个断点。

      阮籍忽然归来,见嵇康在打铁,眼睛一亮:“嵇兄,反正你打出来的铁堆积在院子里也是占地方,不如就给我罢。”
      嵇康问他为何需要这么多铁,阮籍道:“为老屋打造一些器械罢了。”他顿了顿,又说:“你这样打铁,或许还有机会能领悟到终极之音呢。”
      自此,阮籍总是时不时地过来,把嵇康打出来的铁搬出去。嵇康微微起疑,因为阮籍搬出去的那些铁别说打造器械了,就连一个屋子都能修成了。但阮籍不说他也不问,他知道总有一天,阮籍会告诉自己的。

      一日,嵇康正安心打铁,一物事旋转着从天而降,劲头正足时,正中嵇康的额头。
      好痛!嵇康忙捂住额头,竟有血从指尖渗出。
      嵇康捡起地上物事,是一卷装裱地铁硬的书册,翻开一看,写着一个大大的标题《四本论》,最后署上了名字——钟会,还附上了一句话——“望中散大夫看完批阅”。
      嵇康闷哼一声,抬手便将书册甩出围墙。
      说实在的,他心里着实烦他。他第一次见他,便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果然不出所料,在朝中没多久,钟会便出没在司马昭左右了。
      可他这招算什么?
      是因为不好意思把自己写的文章当面拿给自己过目,还是怕被司马昭发现革去他的职务,才异想天开地把文章从围墙那边扔到自己的院子里呢?
      止住血之后,眉心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柳叶状。

      一天早晨,嵇康吩咐小厮点着炉子,拉开风箱,解开外衣就准备开工,下人忽然进来禀报,“钟会来了。”
      这个家伙居然还敢来!
      “告诉他,我正忙,没空见他!”
      “丞相关心嵇大夫,特派我前来。”钟会已经踱进了院子,知道嵇康那天被自己所扔的竹简砸中,见嵇康没病没痛,自己又有当朝丞相撑腰,愈发胆大起来。
      一开口就抬出了丞相,嵇康心里一沉,想钟会那小人必然是有备而来,司马昭一直对自己怀有戒心,派他来刺探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
      嵇康看也不看他一眼,袒露着一身古铜色的皮肤,挥舞着铁锤在一块通红的铁块上不停地敲打。炉火映在钟会的脸上,倒是为此时被冷落而羞愧难当的他做了绝好的掩饰。钟会感觉,那块被慢慢砸扁的铁块就像是他自己。
      整个过程无人说话。
      终于,钟会想起什么似的:“嵇康,这么热你天天在这儿打铁干什么?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觉得挽回了面子似的,他说完便得意地转身离去。
      嵇康在身后冷冷道:“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钟会头也不回:“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嵇康不语,却停下了打铁的动作,心想此人定是抱了加害自己的心,司马昭曾想拉拢自己,但自己在当时的政争中倾向皇室一边,对于司马氏采取不合作态度,因此颇招忌恨。今后只要被抓到一丝把柄,身首异处是早晚的事,想不到自己已经几乎是隐退的状态,却仍然无法避免卷入朝廷的纷争。
      钟会正要在他的眼里消失,围墙上却冷不防窜下一个东西,直袭钟会的小腿。钟会跌坐在地,嗷嗷痛叫起来:“嵇康,这是你干的好事罢?”他痛叫着把咬在他腿上的一只木狗的嘴巴掰开,“该死的,这木头东西竟然也会咬人,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嵇康只觉好笑:“那只能说明你实在太可恨了,连木狗都会咬你。”
      钟会指着他骂道:“嵇康,好……好!我今天也算是没白来,终于找到了你的罪证,过两天就让丞相来查你。”虽然是骂着,还是一瘸一拐,却用快得另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夺门而逃。
      嵇康在他身后大笑不止,等钟会走远了,才朝着围墙上头叫道:“阮兄,你不用再躲着了。”
      阮籍很是不情愿地走了出来:“嵇兄,你最不明智的地方就是有的时候实在太聪明了。”他忽然看到了嵇康眉心的伤痕,讶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嵇康道:“还不是拜钟会那小人所赐?”
      “幸好让那木狗咬了他,给你报了仇。不过,浅浅如柳叶,嵇兄的容貌也丝毫没有被这伤痕影响。”
      嵇康忽然正色道:“阮兄,你告诉我,你要这么多铁到底是干什么?”
      阮籍故作镇静:“你不是都看到了,做这些小玩意儿啊。”说罢,轻轻一摁手中磁石,木狗就忽地站了起来,手指向左移,木狗就往左走,向右就往右边。
      “什么时候阮兄竟然变成童心甚重的人了?你做的恐怕不止这些罢?”嵇康虽然看得很是新奇,却仍然抑制不住心中的疑问。
      “嵇兄,哎,瞒不过你,随我来罢。”阮籍眼里装的全是无奈。

      “那天拿到白骨之书,我就发现那上面的文字是早已废弃的古文字,而以前曾在太史的府中看过一只鼎,上面也刻了类似的文字。于是前些天我和大哥便找到了太史,让他帮忙翻译白骨之书的内容。”
      “那太史是否是信得过之人?”嵇康不由疑惑。
      “以前我于太史有恩,所以应该没有问题,况且找到他也只是让他翻译怪异的骨书而已,全当作是古董的研究了。后来,书中所记载的东西渐渐明了,居然是早已经失传的木甲术,由偃师和鲁班创造,墨家和车家传承,后来车家被灭族,墨家幸存下来,秦军靠墨家所造的机关战车战无不胜,可是秦亡后,有关的一切却像神话一样销声匿迹。”
      即使是饱学如嵇康者,听了阮籍这一番话,也不由赞叹不已。

      “嵇兄,这就是我这些天精心布置的木甲工房。”在竹林中走着,阮籍忽然道。
      嵇康甚是讶异,因为周围除了竹子还是竹子。
      阮籍蹲下,转动了什么东西,“咯咯”两声,脚下开了一个暗道。
      “这么隐秘?”嵇康心中疑团越来越重。
      阮籍的身体一点点从地上消失,嵇康也跟了下去。
      暗道幽深潮湿,冰凉的地气喷涌上来,与热气氤氲的外界简直是两个世界。阮籍在墙壁上摸到了什么,“咯哒”一搬,两边石壁上的火把同时点燃,两条火红的长龙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两人且行且远,道路忽然转为上坡,不久暗道渐渐拓宽,一面巨大的石门挡住了去路。阮籍将墙上一块突出的砖按下,大石门轰然而开。
      嵇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首先充斥眼帘的就是一排排制造精良的机关战车,前端雪亮的刺刀让人眼睛一花。
      阮籍随便按了木甲工房里的一个开关,那些战车蓄势待发,随后就齐刷刷地朝嵇康开去,就要撞到时,又整齐地停下了。阮籍看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嵇康竟然连连后退,大笑起来。
      随后,他又操作了木甲工房中一些小巧的木甲机关给嵇康看。嵇康只觉那些东西的灵动丝毫不亚于有生命的东西。
      “嵇兄,你看这些东西应该对我报仇会有些帮助罢。”阮籍很是得意。
      “阮兄,你这些东西别说是报仇了,就算是要捣灭整个王朝恐怕都可以。”嵇康顿了顿,又道,“你告诉我,害你母亲的究竟是谁?是很难对付的人对不对?”
      “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这件事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被发现了就会被灭族……”慌张中,阮籍口不择言。
      “所以你不愿说是不是?这些秘密你还打算隐藏多久?你可别忘了,我嵇康说过要与你一起承担,你若是不把这些告诉我,等于把我陷于不义!”嵇康宛若黑晶的星眸里燃烧着怒火。
      “好,好,我说。但是嵇兄,你答应我,将来你若是要帮我报仇,就一定和我一起行动,千万不能意气用事,白白牺牲了性命。”阮籍终于妥协,但他暗暗下定决心,做那件危险事情的时候,一定不让嵇康知道,那样,嵇康就会一直等着和他一起去报酬。
      “我答应你。”阮籍听了嵇康允诺,大大松了一口气。
      “是司马昭买通了大祭司,杀了我娘。”阮籍幽绿的眼珠里仿佛有鬼火在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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