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抄·雨镇奇谈》lililicat

3、第 3 章

　　贺之逸还是睡在了顾云铭的大床上。

　　两个人各睡一头，但是贺之逸万万没想到，顾云铭睡觉不老实，脚丫子都伸到自己下巴下面，还睡得香甜，根本叫不醒。

　　很快，整个大床都被四仰八叉的顾云铭霸占了。

　　被顾云铭脚丫子压着胸膛的贺之逸再也忍无可忍，忽然坐起来，把枕头挪到了顾云铭那边。

　　早上起床时，顾云铭忽然发觉贺之逸和自己睡在了一头，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掉了个头睡觉。

　　这家伙不会有断袖癖好吧？仙鹤也会断袖么？顾云铭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开始穿戴。

　　“外面的雨停了，准备好搬家吧。”贺之逸冷不丁说了一句话，又吓了顾云铭一跳。

　　“我有个师兄在三十里外的镇子开医馆，可以拜托他暂时让我安身。”顾云铭道。

　　结果他真的把自己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搬到了平板车上，家里没钱买牲口，平板车就由贺之逸拉住，而他和书童则坐在车上。

　　“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点太没良心了？我可是帮你们搬家，你们还增加我的负担。”拉车的贺之逸转头看见车上的两人在嗑瓜子，就觉得不爽。

　　“道长你是仙人啊，如果连这些东西都拉不动，怎么证明你说的话？”顾云铭懒懒的坐在一堆行李里道。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先生你突然要搬家。”书童闷闷的说，“就因为这个道长说你要有劫难印堂发黑啥的？你就非要和道长较劲吗？给他几个算命钱不好吗？”

　　“我不是为了钱！”贺之逸嗷嗷道，“我是为了救你们！是为了功德！”

　　“道长的意思是他要做好事，而且一定要做到底。不让我们搬家，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顾云铭发现了，鹤精道长就是认死理，不然他不会因为自己一句“不拉车就不离开”，就亲自当牲口去拉车。

　　仙鹤拉车，好像也不错。他托着腮嗑瓜子想，不过也正好可以让他远离那个月湖镇，到了附近镇子上，这位道长应该可以避过一次受伤的劫难吧？

　　虽然从小到大，他看到的那些即将受伤的人，好似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避开的，而且也没几个人愿意相信他的话。

　　“道长，你真的不要做点防护措施么？比如穿点皮甲啥的。”顾云铭还是有点担心的。

　　“我早就说了这世上不可能有凡兵能伤了我。”

　　说话间，贺之逸就拉着车来到了十里之外，来到他说的那处雨幕的边界线时，他放下车，走到了那边界线前道：“你们过来看，这边的地就是潮湿的，而那边则是干土，边界分明，就是我说的那种奇象造成的。”

　　“道长，你看前面，好似有很多动物倒下了。”车上的顾云铭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干地上，竟然躺着好几头死鹿死狼什么的。

　　“我去看看，你们不要动。”贺之逸抽出剑跨出了那道边界线。

　　他来到那些动物尸体面前，用剑拨拉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变。

　　这些动物的死因都是相同的！

　　“怎么样了？难道都是被毒死的么？我看看，我懂点这方面的。”顾云铭跳下车，朝着这边走过来。

　　“顾云铭！！不要过来！”贺之逸骤然转身，朝着顾云铭那边发足狂奔。

　　顾云铭被吓了一跳，他在边界线前因为贺之逸的一吼噶然止步。

　　他眼睁睁看着贺之逸冲过来，然而在贺之逸快要到达他身边时，晴天一道雷劈忽然轰然落下！

　　刺目的电光和震耳欲聋的雷鸣让顾云铭不由得坐倒在地，好半天耳鸣和头晕目眩才消散了些。

　　当他的眼睛终于能够正常视物，却发现贺之逸趴在了自己身旁，背上一道触目惊心的雷劈伤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书童受到惊吓而发出的惨叫声响彻了林间，然而并没有惊动任何鸟兽。

　　所有活着的鸟兽在试图飞出这道边界线后，都被雷劈死了！

　　“不要叫了！快帮我一起救人！”顾云铭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先抱来自己的药箱，飞快的为贺之逸处理伤口。

　　“别……走出那条……界限……会被……劈死……”贺之逸虚弱的说。

　　“不要说了！保存体力！”顾云铭一旦开始医治伤患，就简直像是换了个人，气势十足，消毒，缝合，上药，一气呵成，动作熟练精密得不亚于贺之逸切鱼片。

　　原本贺之逸拉来的车，被顾云铭着令书童卸去了杂物，铺上箱子里带出来的被褥，成了贺之逸暂时躺着的地方。

　　“原来你竟然是这样受伤的，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去。”顾云铭摸了下贺之逸的额头，查看他的体温，“你要坚持住，不要现原形啊，鹤的身体构造和人不一样，我怕我处理过的伤口会裂开。”

　　“我没事……”贺之逸闭着眼道。

　　“你有没有事是我说了算，我是大夫。”顾云铭道，“你会没事的，现在你好好休息就好，其他的不用担心，明白么？”

　　似乎一旦开启了大夫模式，顾云铭就变得分外让人感到安心可靠，连声音都充满坚定和稳重。

　　“先生，我们怎么办？”书童惊慌的看着四周道，“这附近静的可怕！”
　　“看来无法离开了，我们先返回医馆，伤患需要安顿下来，”顾云铭抬头看天，天上浓云密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雨了。

　　“若是下雨就糟了，伤口沾水就麻烦了。我们快走。”顾云铭道，这下换他拉车了。

　　“我觉得我还能撑一下。我可以下车……”贺之逸在车上道。

　　大概顾云铭银针封穴的麻醉法起了作用，贺之逸感到不是那么剧痛了，说话也利索了不少。

　　“别瞎逞能！老实躺着！”顾云铭呵斥道。

　　贺之逸于是不再说话。

　　任由顾云铭将他拉回了医馆。

　　当顾云铭终于回来时，惊讶的发现医馆四周竟然有不少凌乱的脚印足迹，似乎很多人来过，但是没有进屋。

　　“我在医馆四周的结界起了作用。看来不是活人来过。”车上的贺之逸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那说明医馆内起码还是安全的，我带你进去。”顾云铭将他半扶半抱着从车上搀扶起来往医馆里带，最后索性直接将贺之逸背上了楼。

　　“田七，快去煎药！”顾云铭安置好了贺之逸后吩咐道，看贺之逸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后，他连忙跑下楼，把自己珍贵的平板车拖进大堂，然后把门窗都关上，挂上了谢客的牌子。

　　做完这些不久之后，外面就开始下雨了。

　　喝完药，贺之逸就昏昏沉沉睡着了。顾云铭松了口气，在地上铺了被褥准备今晚打地铺。

　　午饭和晚饭都是用昨天贺之逸做饭剩下来的鱼丸鱼粥和剩下的两条鱼解决的，好在天天下雨，天气阴冷，鱼汤还没有坏。

　　顾云铭煮了鱼粥，将刺儿一根根挑了，送上楼喂伤患——贺之逸身后的伤口靠近肩膀，手臂不怎么利索，只能让顾云铭一勺勺喂着吃。

　　贺之逸果然体质异于常人，若是寻常人被雷劈这么一下，登时就死了，然而顾云铭检查伤口时，发觉伤势看起来骇人，实则不算严重，筋骨都没有伤到，只是皮肉苦免不了的。

　　若是营养跟得上，这伤将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无碍了，只是现在医馆里连米都不够吃一天了，他还准备这几天去镇上买米呢！

　　不过，身为一名医者，怎能让伤患饿死在自己手里？那岂不是让万花谷名声扫地？

　　顾云铭思忖着如何去搞点粮食来，这时，外面忽然雷声阵阵，好似很近。

　　贺之逸听到雷声，心中一动，忽然掀开被子强行下床。

　　“你这是做什么？要解手么？慢点，我扶你。”顾云铭放下碗道。

　　“我去窗边看看。”贺之逸声音虚了不少，在他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有什么好看的？”顾云铭扶着他来到窗边，掀开窗子让他看外面的雨景。现在还没天黑，贺之逸往外看了一会儿，忽然惊得后退一步。

　　他目力比常人敏锐不知道多少倍，纵然隔着雨幕也看得分明！在距离这家医馆不到三里之外就不再下雨，这说明那个“边界线”开始收缩了！

　　踏出边界线外便会被雷劈，这难道是冥冥中有某种力量控制，逼迫他们不断朝着雨云中心靠拢么？！

　　“怎么了？伤口疼了？”顾云铭看不见那么远。

　　“边界线收缩了，只在三里之外了！只是一天的时间，就回缩了七里！到了晚上若是边界线缩到这里，我们都得被雷劈死。”贺之逸道。

　　“什么？！你有什么法术能够制止吗！”顾云铭道。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奇怪的法术，若是我能制止，也不会被雷劈了。”贺之逸道，“我们只能往里走，进月湖镇了，而且要尽快动身。”

　　听贺之逸说要走，顾云铭蹙眉道：

　　“现在可是下着大雨，你的伤口不能沾水！”

　　“难道要在这里等死么？”贺之逸道。

　　“总会有办法的，你在这等着吧。”顾云铭说着就下了楼。

　　贺之逸要跟在他后面，被他转头制止：“你歇着吧，我说了不用担心就不用担心。”

　　顾云铭果然是杂学渊博的万花弟子，竟然一会儿工夫就给自己的平板车弄了个棚顶。贺之逸下来观看，连连称赞他手巧。

　　“我好歹也是在工圣门下学过几天的。”顾云铭道，“等下我带上蓑衣，负责给你们拉车就好了。”

　　“先生你真是辛苦了。”书童道，“我能和道长一起坐车吗？”

　　“下来跟我一起走，加上你更拉不动了。”顾云铭道。

　　“这里距离月湖镇不到三里了。让我来吧。”贺之逸披着顾云铭的袍子抱着手臂道。

　　“你以为我会让伤患去冒雨拉车？”顾云铭扬了扬眉毛。

　　贺之逸从袖子里拿出他在楼上用纸剪出来的一匹马给贺之逸看，并道：“我用术法可以勉强弄出一头牲口来，不过这术法持续时间不长，大概也就能维持几个时辰。”

　　“那你之前带我们离开时为什么不用这一招？”顾云铭问。

　　“我不确定能不能成功。”贺之逸道，“这种变化的术法我也是刚刚接触，而且失败的次数居多。若是失败了，你就来拉车好了。”

　　“你……的道行……到底有多……深？”顾云铭本来想问他道行到底有多浅，为了不伤害贺之逸的自尊心还是改了口。

　　“我修炼了一百年了。”贺之逸认真道，“时间很长。”

　　“才一百年？你不是说你二百岁了吗？！”顾云铭反问。

　　“之前一百年我只是只山野吃喝拉撒的鹤。”贺之逸说起自己也是直截了当毫不避讳。

　　“吃喝拉撒……那你怎么想起来修道的？”顾云铭问道。

　　“我比其他的野鹤活得久，有了灵性，有一天我在深山里看到吕祖在烤鱼，他见我不怕人，就分了我一些烤鱼。我吃了后觉得修炼成人真是太有好处了，能把鱼处理得如此好吃，就开始修道了。”贺之逸说得理所当然，“我手下带过不少纯阳的徒子徒孙，你不要小看这一百年的道行。”

　　“厉害厉害。”顾云铭( ⊙ _ ⊙ )

　　贺之逸说罢，将自己画了符咒的马匹剪纸抛出去，手捏法诀，默念咒语，那剪纸果然噗通一声发生了变化，生生变成了一头活驴！

　　“成功了！”顾云铭和书童惊呼。

　　“是驴不是马……哪里出了问题？”贺之逸却有点不满意。

　　“别管那么多了！能拉车就好！快上车！”顾云铭道。

　　大堂里因为放了一辆车和一头驴，已经显得分外拥挤了。

　　就在众人准备开后门赶车离开时，大门却传来了碰碰的拍门声。

　　书童跳下车去开门，发现门外并没有人，而是一只直立身体，背着包袱的猞猁站在门口。

　　这猞猁的爪子里还拖着两把剑，一把重剑，一把轻剑，一边一个。

　　“喂，我说，你们谁在屋子外面布下结界的，害的老子变回了原形。”猞猁口吐人言道。

　　“是我！”顾云铭接话道，并瞪了一眼车里的贺之逸，示意他不要出声。

　　“不是你，我感应到布下结界的是一只扁毛畜生。”猞猁精抡起轻剑，指着顾云铭道，“你们也是要跑路的吧？本少爷可以给你们钱，正好大家一起跑路。”

　　————————————

　　就这样，不大平板车里挤得满满的，在下雨的小路上摇摇晃晃的由毛驴拉着前进。

　　贺之逸一个人独占了被褥铺盖和顾云铭唯一的一床丝绸被面棉被，猞猁和书童则挤在一边。顾云铭穿了蓑衣在赶车。

　　“你是要生孩子了吗？鹤精？捂得这么严实！”猞猁还没恢复人形，看来贺之逸的结界还是很厉害的。

　　“贺道长受伤了。”书童道。

　　“我看是傻不拉几跑出这个多雨圈子被雷劈了吧。”猞猁抱着爪子叹气道，“老子真后悔来这么个鬼地方，结果出不去了。现在中了你这个死鸟的埋伏，连人形都变不了了！”

　　“你是藏剑山庄的人。”贺之逸在被窝里冷冷道。

　　“你看出来了？果然也是江湖上混的么。现在那些精怪也都学精了，一变成人都要去道上混耍威风。”猞猁道，“它们哪里知道这个江湖的沧桑不是它们想象得那样！一入江湖岁月催啊，唉~~”

　　猞猁口气顿时变得老气横秋了。

　　“你身上没跳蚤吧？”贺之逸完全和他不在一个谈话层次上，“不会在车上吐毛球吧？”

　　鹤精的通病——洁癖。